江秋洵正要一棍子下去,听见林婵的声音立刻住手,回头见林婵扶着门框站在门边,此刻正是初夏黄昏,东风吹起她白裙的衣角,看似一朵雪色的梨花,素雅含香,风姿绰约。 江秋洵连忙丢了鸡毛掸子回去林婵身边,牵住她的手:“阿婵,我……” 林婵另一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好似传达给了她温柔又坚定的力量,她忽然就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没事的。” 围观者中,哪怕稍有眼力的人也明白金仙茅的这张婚书来路不正,多半没有效力。但大多百姓都是人云亦云,免不了对这位姓林的姑娘议论纷纷。 人性的恶劣,让某些人心底窃喜着:看,女人,哪怕美若天仙,家财万贯,也被族人嫁给这样一个混账东西。 但大多数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在心底为这刚搬来的美貌姑娘鸣不平。 “诸位街坊邻居,我是林婵,也是正泰商号的主人。” 正泰商号,便是买下半条梨花街的人。在场不少人就是这里的租户,对于这些租户而言,林婵就是他们的房东、债主。 再加上她站在台阶之上,虽然眼睛蒙着白绸、似有眼疾,但气度斐然,众人情不自禁停止了交谈,安安静静等着她说话。 一时间鸦雀无声。 只听林婵又道:“我本是锦城县龙门乡林氏女,母亲早亡,因族中亲长谋夺我母亲的嫁妆,我便跟随舅父北上,我父去世后我更与林家断绝了关系,再无往来。林家无权为我订婚。再则,我早已有了婚约,不久后舅父便会来锦城下聘,定下婚事。” 江秋洵在旁边认认真真听着,怎么看都觉得林婵站在人群前风轻云淡的模样。可听到最后忽然懵了—— 什么婚事? 定的谁的婚事? 林婵吗? 之前听金仙茅高喊有婚书的时候,她愤怒却不紧张,因为她知道那张婚书不可能是真的,要么是金仙茅造谣要么是旁人伪造,所以只是愤怒他辱了林婵声名,一心只想着收拾这贼子为林婵出气,也为林婵正名。 但当林婵亲自说出“婚约”二字时,轻快的语气落在江秋洵耳中,像是给了她当头一棒,懵住了。 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胸口已闷痛难忍。 然而还没等她焦躁忧虑,没等她心中生出难过,就见林婵朝她伸出一只手,微笑道:“这便是我舅父为我定下的未婚妻,江秋洵。” 江秋洵乍悲乍喜,脑子一团浆糊,一时间听不懂林婵说的是什么,可好像又听懂了。 看着林婵朝她伸出手时,条件反射的把自己的手放进对方的掌心,被对方握紧,然后被对方牵着向前迈了一步,与她并肩而立,面朝众人。 “待婚期商定,还请诸位街坊来喝杯喜酒。” 说完也不等在场之人有什么反应,又牵着江秋洵转身回了宅子。 别说附近看热闹的百姓,就是李秦、林昭节、晏寒飞和一等护卫都震惊了。 不过林婵原本就是巾帼不让须眉之辈,纵横商海十几年,看起来纤弱温婉,却亲自带着商队走过漠北和北海,在商号中威严极重。正泰商号旗下护卫,向来对她敬重有加,听她口出惊世之语,虽然惊讶,却无一人质疑。 江秋洵浑浑噩噩地被林婵牵着进了门,绕过影壁,总算是清醒了。她反手扣住林婵,紧紧盯住她的表情,道:“你刚说和我议亲。” 林婵“嗯”了一声。 江秋洵看她表情没有丝毫玩笑之色,方才没来得及生出的无尽欢喜,此时如泉水般冒了出来。 她说:“你当着那么多人说的,不能反悔。” 林婵微微笑道:“不反悔。” 江秋洵高兴坏了,舔舔唇,语无伦次道:“你已轻薄于我,我便是你的人了,只能与我成亲。你,你便是想反悔也不成了。” 林婵握紧她的手,郑重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江秋洵仍觉难以置信,忐忑道:“我不辞而别这么多年,我只盼你不生我的气便是万幸,从不敢想你会愿意与我成亲。” 林婵轻轻摸着她的鬓发,道:“方才门外的事,事出突然,未先问过你的心意,便擅自说了要与你议亲……” 江秋洵眼角隐有泪光,道:“我心意阿婵难道不知?” 又道:“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委婉?我知道你是看我心气不顺,被那贼子恶心得不行,想要说出来让我高兴,干嘛这么拐弯抹角?阿婵,我都是你未婚妻了,你不准对我如此见外。” 林婵笑了。 是啊,未婚妻。有了名分,便再也走不了了。 她平日神情疏淡,鲜有笑时。这般展颜而笑,实属难得,即便她笑容带着几分矜持和内敛,江秋洵也能真切地感到她心底的愉悦。 江秋洵想了一会儿,有些扭捏地说道:“你一会儿可以写婚书给我吗?” 林家恶心人弄出来婚书不作数,但江秋洵承认听到“婚书”二字的时候羡慕嫉妒恨了。 林婵却道:“不会。” 江秋洵愣了一下。 林婵抽出被她扣住的右手,伸出一指点了点她的眉心,嗔道:“婚书怎能我写?我已去信请了舅舅,等过一阵子舅舅来了,选良辰吉日下聘礼。定聘之时,由舅舅执笔婚书。” 江秋洵又震惊了,道:“啊?你已经写信让舅舅过来……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她还以为林婵是为了破除谣言,一时兴起骗骗街坊邻居,才说了要和自己议亲的话,可没想到林婵是真的在准备议亲的事,而且已在筹谋,还告诉了最重要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