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节挡着她,道:“主上沐浴时,不喜打扰,任何人都不见。江姑娘若有事,可到书房中休息等候。” 主院预留的书房里空着,书架上一本书都没有,成了临时会客厅。今天傍晚,林婵和林昭节就是在书房召见了繁州城的众位掌柜。 江秋洵挽起耳前掉落的鬓发与耳后,眼眸低垂,幽幽道:“阿婵沐浴,我正巧睡不着,想着给阿婵搓搓背。我受阿婵庇护,若连这些小事都不能做,心下难安。” 林昭节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完。 这话总觉得有些耳熟。 哦对了。大概六七年前吧,有一位秀才郎君家中货物因走水被毁,欠下大笔债务,主上惜财,低息借了一笔货款给他。那人来枣城还钱,刚好隔着帷帽见了主上一面。 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从此以报恩之名守在枣城,各种纠缠。 当年那人说话的论调,便和江秋洵极为相似。只是那人说话文绉绉的,有着感念身世凄苦的文弱。 他来商号向主上呈情时,言语真挚,看起来十分令人同情,又因才华出众,善谈风花雪月、春诗秋词,引得众多姑娘为之催泪。但在林昭节这里,总觉腻烦。 当年主上两边公事繁忙,还被他骚扰了两次。之后没多久就在一次夜游后被主上的爱慕者找人套了麻袋打断了腿,还破了相,从此无缘科考。 江姑娘则不同。 她说话一点儿也不真挚,同样一个借口这几天已经翻来覆去用了无数次,以至于连林昭节这样迟钝的姑娘都看得出来她是在找借口讨好接近主上。 可她言笑晏晏,喜玩笑而不越矩,一点儿也不令人反感。 主上是不是也这么觉得,所以对她这般放任? 不过这不是林昭节能置喙的。 主上决定的事,一向不容更改。别看主上平时言辞温和、有礼有节,令人如沐春风,但其实她外圆内方,行事霸道得很。 主上接手前任掌门师叔的位置、担任正玄派门主以后,在门中说一不二。她会听别人的建议,可那些反对她的人反而会被她说服。阳奉阴违、不听号令者,都逐渐在门中失去话语权。 在武林中,她更是力压北方正邪两道,人送“止风剑”的绰号。 除了那痴心妄想的秀才,倒还没有别的郎君再来放肆,也没有姑娘敢如此孟浪的表忠心、乞求依附。 并非那些官宦子弟和富商豪绅们绅士,而是林婵在朝中也一样强势。 林婵还年轻时,产业越来越大,曾有许多权贵富商妄图用旁门左道的手段侵吞商号产业。然而林婵不仅仅是个商人,作为“林止风”的她不但和军中许多将领相交莫逆,还曾多次保护皇室,击退草原等势力派来刺客的暗杀。 是以,那些针对她的势力,明里暗里被各方势力打压,包括但不限于并不限于兵部、刑部,和一向清贵被宗室把持的礼部。 久而久之,大家都隐约明白了正泰商号有着不可说的深厚背景。众人谈及正泰商号,无不讳莫如深。 是以这么多年来,江秋洵还是第二个能在主上面前放肆纠缠的人。 第一个,姓曲。 第12章 登堂入室 江秋洵和林昭节在院中,一个坚持要进,一个尽忠职守地拦。 二人拉拉扯扯间,不料耳房的门开了。 穿着白色中衣的林婵走出来,身上带着微微湿气。 或许是因为刚沐浴过,肌肤红润,原本出尘的气度染上了粉嫩的娇艳,像跌落凡尘的仙子。 江秋洵一见她,就忍不住心中的欢喜,哪里顾得上和林昭节抬杠,脚跟自己长了脑子似的,朝林婵走过去。 “阿婵,你发尖湿了?我帮你擦擦。”江秋洵纤长的手牵住了林婵的手腕,带着她回房。 林婵也任由她牵着走。 昭节震惊地目送自家进屋、关上房门,自语道:“主上这是被江姑娘下了迷药吗?竟让人牵她的手?” 若非深知主上的实力,她都要以为主上被欺负了。 林婵洁癖,不喜旁人亲近,就连林昭节这个被她自小抚养长大的人,十岁之后也再未能牵过她的手。 又因林婵眼疾,十分忌讳别人把她当瞎子对待,别说牵着她回房,就是给她端茶递水昭节都不敢过于贴心。 看看高悬夜空的月亮,林昭节想:“或许是我在梦游,还是回床上继续睡吧……” 江秋洵拉着林婵在床边鼓凳坐下,给她擦了擦湿发。 林婵因泡了热水而显出几分肆意慵懒,不管江秋洵说什么,都慢吞吞地依言而行。 江秋洵见她如此,心都化了,拎起旁边的水壶倒了一杯水,道:“阿婵,喝口水。沐浴之后,正好喝杯水解解乏。” 说着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一次林婵接过却没喝,还拉住了江秋洵的袖子阻止她喝水:“水凉了,换热的。” 江秋洵闻言忽而顿住。 是她疏忽了。 她这些年在江湖厮杀,精力都放在和剑皇楼周旋上了,虽银子宽裕日子过得舒服,细节却粗糙不讲究,大冬天的也仗着内力深厚不怕冷,早已习惯了喝冷水。 可林婵是地主富商家的孩子,想必衣食住行从小就十分讲究。又因她有眼疾,康大夫亲自为她搭配膳食养身,喝的从来都是温水、淡茶。 江秋洵心中懊恼,愧疚自己不够细心,道:“阿婵稍待,我去一趟厨房。”想着去厨房立刻烧水煮一壶。 林婵道:“方才昭节拿了一壶水过来,你去屏风前看看。” 江秋洵绕到屏风前的外厅,角落的小桌子上果然有一壶滚烫的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