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坛盖子已经被掀开,瓶口朝下,咕噜咕噜滚着,偶尔还会有几滴未喝完的酒从坛子里滴出。 而跪在墓碑前的人,单手拎起酒坛子,豪饮。 她在借酒消愁。 柏凝在后面站了许久,都没等到花栖枝说第二句话。 她只是不停地喝着酒,脚边酒坛子越来越多、几乎快要堆不下。 锯嘴葫芦的坏处,这就体现出来了:嘴巴太严实,偷听不到任何秘密。 柏凝眼看无法得知更多的消息,便不再藏着。 反倒是快步往前,夺过花栖枝手中酒坛。 “你怎么成了烂醉酒鬼?” 她语气有点嫌弃:“要是有不痛快的事情,你就去解决。有不痛快的人,你就去杀了,现在只会借酒浇愁,你觉得你遗憾的事情能改变吗?曾经死了的人,能复活吗?” 她眉头皱起:“借酒消愁,是弱者的逃避方法。” “你?” 花栖枝被夺去手中酒,也不争抢,而是静静坐着,微微抬起头来,露出尖尖下巴。 大半张脸还藏在兜帽下面。 她只说了一个“你”,便一直沉默。 柏凝本就是个沉不住气的人,见状,更是直接发问。 “我什么?”她不满道:“你要是看我不顺眼,也可以打我,反正现在咱俩一样菜,也不存在谁欺负谁的说法。” 半晌之后,花栖枝却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现在好丑。” 柏凝无语。 看来是醉得狠了。 “你在哪里休息,我送你回去。”柏凝说。 “不、我就在这里。” 花栖枝说着,伸出手去,作势要掀起自己的黑袍裙边。 叫柏凝连连后退,“你要干什么?□□我?我告诉你,我对你这种女人不感兴趣,而且我是有道侣的人,我和她感情很好,你不要做这种道德败坏的事情,虽然你之前的道德也不算好。” 她躲避着,防止看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还不忘伸出手,将自己眼睛捂住。 免得在自己不情愿的情况下,背叛月息。 “我晚上,就休息在这里。” 花栖枝似乎没有听懂,柏凝噼里啪啦说了一堆,究竟是在说什么。 她撩起黑袍裙摆,露出膝盖下面的蒲团。 她跪着。 跪在蒲团之上。 柏凝这才敢睁眼,仔细打量蒲团。 发现这东西应该用了很久,上面秸秆已经有不少碎裂、断掉。 在蒲团的侧方,开线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用了很久,而且经常用。 柏凝见状,将嘴巴里的话忍了又忍,克制谨慎许多。 “你在这里休息?” “嗯。” “不去床上睡觉?” “嗯。” “在这里跪一晚上?” “嗯。” “嗯什么嗯,花栖枝,我早知道你脑子有包,可我没想到你整个脑子都是包。”柏凝觉得匪夷所思:“这么跪着,你膝盖不得跪断掉?你家里人夜夜瞧见你这么跪着,本来想出门溜达溜达的,都觉得扫兴。” 柏凝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实在是花栖枝的做法过于匪夷所思。 “有仇人你去杀啊,在这里跪着有什么用?” 她不满,并且鄙夷:“还是说,你连个人都杀不了。” “嗯。” 花栖枝望向柏凝。 柏凝自我怀疑,“看我干什么?难道你家里人是我杀的?” 第5章 柏凝开始回忆,自己这些年来揍过的人。 虽然有如过江之鲫,但她还没有窝囊到要杀人灭口的地步。 所以她立即否认:“别看我,虽然我揍了很多人,但没揍你家人。” 旁的不说,这半月山庄都是她第一次进来。 更何况杀人满门? 柏凝立即确定,她是无辜的。 只是花栖枝却没有移开视线……大概,毕竟她眼睛藏在兜帽里面,柏凝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看自己、又能不能看得见。 指不定现在已经睡着了呢? 柏凝想着,却在这时候,花栖枝沉声道:“你护着她。” “嗯?” 柏凝匪夷所思。 “我护着你要杀的人?” 几乎是片刻,她立即反应过来,“你想杀月息?” 她眯起眼,审视眼前的女人。 “当初不是你,她早就死了。” 这话倒是没有说错,毕竟月息是自己从花栖枝手上救下来的。 也不和花栖枝打招呼,听见月息叫自己英雄,扛起人就跑,将花栖枝远远丢在身后。 结果,居然是花栖枝在报仇? 柏凝诧异不已:“她家的人害得?” “嗯。”花栖枝终于低头。 她双手抱住眼前的酒坛子,语气闷闷的,心不在焉。 “我当时还很小……” “多大?”柏凝问。 只是花栖枝却不再回答。 她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半身的重量都靠在酒坛子上,仅仅靠着酒坛与地面相接的一小部分作支撑,整个人摇摇欲坠,只需要轻轻碰一下,便能摔倒。 确实喝了很多啊。 柏凝看着这一幕。 她向来不爱喝酒,因为在她看来,酒是废物用来逃避现实、自我麻痹的产物。 有空喝酒,不如多练一会儿剑法,指不定回更加有成效。 可现如今,面对花栖枝醉醺醺的样子,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责骂她么? ……自己虽然口无遮拦,但也不能如此没有同理心。 毕竟回首看过去,那漫山遍野,都是花家亡灵。 啧,这么想想,花栖枝似乎也挺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