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放着一首柔和的英文歌曲,见苏又芹没有反应,她继续道:“就,你为什么要找男朋友呢?” 苏又芹自然记得奶茶店那次,她没来得及回答沈芊垚的事情。事实上,那之后她还独自想过这个问题。找到的主要原因不外乎家里人,还有自己想用暂时的妥协换来后面几十年的自由。 若是陌生人或者关系一般的人问起来,苏又芹都会这样简单提一下。但面对沈芊垚,她不想回答得如此简单。严格来说有很多原因。 苏又芹发现,在沈芊垚面前,她的讲述欲望飞涨,那些被她装在心底从未拿出来晒过的东西,想被她拿出来晒在沈芊垚面前。 这有些奇怪。但让人想如此做。 活泼外向的女声从苏又芹手机里传出来:“我慢慢打字说,你等等。” 沈芊垚侧头瞥她一眼,窗外风chuī来,掀起苏又芹额上刘海,露出她额上疤痕。 苏又芹打字很快。但她依然在手机上敲了好久,才点了语音播放。 再自然的语音也念不出真人想要表示的语气。 苏又芹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女声,活泼、阳光。 心中那些初恋带来的埋怨、不满、伤痕没了踪影,她像是在听情感广播一样,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故事。 而那些对家庭压力的诉说也带上活泼劲儿,这种情形下,“为什么找男朋友”这件事的理由,显得很站不住脚。 苏又芹听得好笑。明明字是她亲自打出来的,可她若是作为旁观者来看,会觉得故事中的自己太软弱,有些怂。 ——因为初恋莫名其妙的分手,伤心难过,空窗多年;因为家人时不时的提及,就想带个男的回去堵嘴。怎么看都是最下下级的选择。 连着几条长段的自述播放后,苏又芹罕见地产生害羞和懊恼心态。她将脸转向窗外,看道路边飞快后退的行道树。 车内安静了两分钟。 沈芊垚将将播放音乐换成摇滚,电吉他和架子鼓混杂在一起,让车内热闹起来,也驱散了苏又芹剥开层层洋葱产生的羞恼。 沈芊垚:“我没有说过自己出柜的事吧。” 苏又芹转头看她,她气里带着跃跃欲试,似乎很想告诉苏又芹这件事:“我上大一时被付莉莉甩掉,被甩第二天,我俩的聊天记录被我妈看见了。你知道的,恋爱中的人,聊天记录里偶尔不是那么正经。” 事实上,可谓是不正经到极点。 沈芊垚至今还记得舒贤看到聊天记录后的反应。出身书香世家,从事教育工作,又是元川市某民主党派负责人的舒贤,手机直接掉在地上,瞪着沈芊垚的眼里全是惊恐。 沈芊垚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出柜。 其实若她那时候没有被付莉莉甩,她可能还会想办法关上柜门。可惜被甩的郁烦被她qiáng压在心底,舒贤的惊恐后是无休止地询问和指责,她忍受不了,索性让真实的自己跳到舒贤面前,出柜出得出得“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沈芊垚的爸爸、姑妈、小爸小妈,连夜从元川和锦市赶去北城,爷爷和大爸也一直开着视频盯着。她坐在酒店一个矮沙发上,接受全家人的询问。 像询问犯人一样。只是因为一家人比较有涵养,连跪都没让她跪。 他们想从沈芊垚嘴里听到一句类似只是和女生一起玩玩的话,但从始至终,沈芊垚都咬定自己只和女孩谈恋爱。 沈芊垚的爷爷是从抗战走过来的人,他是抗战时期少有的上过大学又打过仗的人,原本是要进省委的,后来因为一些个人原因留在元川。他的孩子中,老大和唯一的女儿都在省里任职,老大在省委,女儿在公安系统。老三,也就是沈芊垚的爸爸在元川市委,最小的儿子,沈芊垚小爸则是转政下海,如今在元川、锦市和北城都有扎根的产业。 她这样的家庭,原本是有胡作非为的资本的,奈何沈家一家家风清正,沈芊垚的妈妈舒贤书香世家,在元川唯一的大学任教,妈妈那面的所有人都在高校任职。这些,都不许沈芊垚独辟蹊径。 沈芊垚从小性格跳脱,吃软不吃硬。家里人也依着她这点,一晚上都在和她讲道理。但她没听。 眼见凌晨将至,爸爸和姑妈匆忙先走,回去工作岗位。走之前沈爸爸让沈芊垚好好想想,想好了作出选择,她的选择将决定她未来的路。 第二天,沈芊垚给了家人自己的选择。 接着,她被断了两年多的生活费。还被在北城的各种奇怪人士盯着,一有稍微出格的行为,就会被上报到长辈那里。直到大三结束,她被保研,小爸和小妈又在家里各种游说,她才重新获得属于沈家一员的“自由”——生活费和关于未来的选择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