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邦没有作声,他静静的听着,现在所有的好奇心都死了,死得透透的,哪怕科里安说出再令他震惊的秘密,都难以让他那颗失去了活动的心灵颤动一下。 “自然的王者,必然要历经血腥的洗礼,才能真正成长起来……你令我很失望……” 杜邦敛却了泪水,抬起头来,漠然一笑,说:“失望吗?这有什么关系呢?我累了,我希望能有个安静的地方……” “没有,绝对没有!”科里安严厉地打断他,说,“你这是在做梦呢?你认为你现在还能拖身吗?事实上,从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开始,你就注意无法摆拖了。这一切,都是你必须承担的!” “我担不起了!” “你逃不掉的,就算是死!”科里安冷笑着说,“我来,是要告诉你,你的兄弟正在走上一条不归路,如果你不想看见他堕入地狱,最好快点振作起来,却救他!” 杜邦的眉头终于耸动了一下,脸色一变,问:“老莫他怎么了?” 科里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在你看不见的世界里,有无数只在手搏斗着。擦亮你的眼睛,振作你的精神,重新肩负起你的使命吧。自然的王者,到底是被祝福还是被诅咒,到底是你掌控自己的命运,还是交由那些看不见的手来掌控,这些,都看你自己是否努力!” 命运?掌控与被掌控?有这么重要吗? 杜邦想到:我已经活了130多年了,还能再活多久了?10年,还是20年?看吧,一天,转眼就过去了,就像,就像只眨了一下眼睛一样,30天一个月,一个月快得连痕迹都没有留下,一年12个月,10年,120个月……争这些有意义吗?没有!与其辛苦与抗争,还不如适意地活着吧! 想归想,但他还是继续问:“老莫怎么了?” 科里安似乎有些愤怒,他死死地盯着杜邦,那幽蓝的眼瞳里绽出了令人心悸的光芒。半晌,他才说:“凭你现在所掌握的资源,要查到他的下落还不容易吗?世界的意志,和你的意志永远都是不相匹合的,要想适意地活下去,先得看看你是否有超越世界意志的力量。”声音才落,恍如真人的虚影像雾化了,既而消失得一点痕迹都找不到,仿佛刚才的一切,如同一场梦。 杜邦的心约略有些震动,片刻之后,却又归于平静了。 他走下阳台,循着长廊走下楼梯,来到大厅之中,仆人与护卫见到他,无不凛然敬礼。以前,他对任何人都是熙熙然,有如春风拂面,而今,乍然病好,又弄得一身湿透,竟然再无人敢加以劝阻, “请马龙先生!”他往椅子上一坐,也不吩咐谁去请马龙,然后就默然不语了。他内功深厚,自然运转,不消片刻,身上便腾起阵阵白雾,衣服头发也就干了。仆人,护卫见了,无不瞠目结舌。 马龙没来,哼哼悠悠的杜龙倒是先来了。他见杜邦像尊雕像般坐着不动,笑问:“怎么?病还没好了?” 杜邦默然不答。 杜龙坐到他身边,挤眉弄眼地逼弄,又说:“我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重的心事?还弄没了我一只冰壳虫……冰壳虫你知道是什么吗?我看你就不知道……” 眼见他就要滔滔不绝地解说,杜邦终于开口说:“您怎么不去开会?” 杜龙一怔,随即笑道:“开会,开什么会?我这来就是看你了,你要是有什么问题,我的小宝贝可不得伤心死?为了我的小宝贝,我能不来吗?就算隔着千里万里,千山万水,千险万恶,我都得来呀……” 见马龙还没到,杜邦说:“有件事麻烦您一下,杜龙先生!” “请说,请说!” “麻烦您派人帮我找一下老莫的下落,行吗?” “老莫?你说莫里诺先生?” “是!”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杜龙说,“不过,我也有个问题要问你!”话音才落,一道魔法屏障就地生成,他问,“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开会的?” “我就是知道!”杜龙淡然地说,然后起身道,“趁着我现在什么事都不想管,赶紧把你的事都办了。这里不是明达斯威克!” 杜龙沉默。他向来话比谁都多,从来都没有被人质问得哑口无言的时候,若是熟悉他的人见了,真不知道有多吃惊。但杜龙也无言可辩,他的确是借了贝宁和赫尔维蒂亚纷乱的局势来做掩护,在没有经过杜邦的允许之下,下令在赫尔维蒂亚召开魔法师公会的理事会和长老团议事会。这样的作法,明显无视主人的存在。若非杜邦现在对什么事情都无心计较,就凭这件事,以他们之间那点交情,早毁得干干净净了。 看着杜邦离去的身影,杜龙说:“你知道,我做事情从来没有那么多顾忌,如果你要怪我,我也没办法……” 这时,马龙正好赶到,他见杜龙一脸的谦然看着离去的杜邦,不解地问:“先生,这是怎么了?” “我们的朋友,对我未经过他允许而将会议的地点设在这里,他因此而感到愤怒!” 马龙一怔,颇为难堪地说:“先生,那怎么办?”他多少了解了一些杜邦的个性,若是惹恼了这位年轻的领主老爷,后果真难以想像。看他对付安比斯的执著,想一想都让人脊背发凉。 杜龙苦笑道:“这已经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好了,忙你的去吧!” 马龙说:“可是,杜邦先生叫我有事呢!” “不用去了,他的事我会让人办好的!” 两天后,杜龙派出去的人回来了。他们带回了一个令这位魔法师公会会长都感到头大的消息:莫里诺被人劫持去了马尔堡,劫持他的人是教廷特派出使贝宁使团,领头者叫德古拉。 探子出去之后,蕾依丽雅刚好进来了,她见杜龙一脸的为难,问道:“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是的,蕾雅,问题大了!那位性子无比刚烈的莫里诺先生恐怕被教廷的人抓住了,现在恐怕都到了马尔堡……” 杜龙还没有说完,蕾依丽雅就吓得惊问道:“这,这不可能?老师,您会不会弄错了?” 杜龙说:“啊,当然不会。你对鲁菲.伊顿的身份了解吗?” “您说的是鲁菲小姐吗?她是柔佛帝国的贵族,而且还是出身伊顿皇室的!” “她和你,和杜邦、和莫里诺先生,都是很好的朋友?” 蕾依丽雅说:“是的,先生。您也知道,当初杜邦和莫里诺先生大闹安西就是为了救她。为了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鲁菲小姐不远千里从安西赶来贝宁。她曾救过莫里诺先生一次,他们,他们之间……嗯……是很亲密的朋友!” 杜龙似乎对这些都有所知,一点也不意外,他说:“那你知道不知道,这位鲁菲小姐的老师就是黑尼.威尼斯的学生吗?” “雅克.威尼斯?”蕾依丽雅一怔,问,“您说的是出身教廷圣巴托教派的领袖,碎星流的剑术宗师剑圣雅克.威尼斯吗?” “是的,是的,就是他!”杜龙耸耸肩说。 “怎么会是他?”蕾依丽雅万万没有料到,鲁菲竟然有着如此复杂的背景。她对圣巴托教派和威尼斯都知之甚详,对这位虽然出身教廷,却能本着人性最根本的正义,而不是教廷信仰利益上的正义的剑术宗师相当的敬佩,这样的人,在数百万教廷神职者中,屈指可数。鲁菲既然是他的学生,那么来到贝宁的目的就值得怀疑了。“老师,您的意思是说,鲁菲小姐前来贝宁,是有目的的?对吗?” “我不知道!”杜龙说,“现在我知道,教廷的特使团正是利用了她来劫持了莫里诺。这其中……你也看到了,我们的这位领主朋友有着非凡的魄力,因为一场普通的争斗而大闹安西,前后致使数万人丧命。要是让他知道了莫里诺被劫持的消息,真不敢想像会有怎样的后果呢!” 乍然之间,鲁菲就想到了那个血腥的夜晚,杜邦像恶魔一样杀死那些敢于违抗他的强盗们,而他那样做,全是为了给她报仇。想到这,蕾依丽雅心头一暖,驱散了心中的恐惧阴悸,脸上禁不住荡出了一片红晕。随即,她又清醒地认识到,杜邦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恐怕立即就会打上马尔堡去。 天呐,马尔堡可不是安西呀。马尔堡比安西危险百倍都不止,光是十字军骑士团团长康德拉.雷切夫恐怕就不是杜邦能对付得了的,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十字军骑士、骑士侍从、战斗牧师……她心下一颤,眼里尽是恐惧之色,说:“不,老师,不,不能告诉他,他肯定会去马尔堡,那样,那样……噢,不,老师……” 杜龙说:“可是,他迟早会知道的。更何况,他亲口托我帮他查找莫里诺的消息。你也知道,这次将会议的地点选在赫尔维蒂亚是没有经过他的允许的,这已经非常的冒犯他了!” “可是,老师……马尔堡那么的危险,他去了,他去了会死的!”蕾依丽雅哭了,她的眼泪那么清澈,那么动人,在灯光的照耀之下,犹如闪闪发光的钻石。 “马尔堡呀,那是一个险恶的地方!”杜龙叹了口气,“好了,我的小宝贝,不要哭了,看着真让人心疼。我暂时不会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莫里诺是教皇特旨抓捕的重犯,我想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被他押送着离开马尔堡,那些康杜尔位会把他押去拜占廷的。距离马尔堡最近的教廷据点就是波贝坦王国的首都安卡拉的谢鲁伊兹修道院。这是一段非常遥远的路程,防备也不会那样的森严,我想我们的朋友总能找到机会的!” “可是,老师……” “好了,蕾雅。你也知道,一旦杜邦知道这个消息,他誓必会xian起与教廷的正面战争。我们还不能失去这个朋友,同时,我们也还没有作好选择。不论站在哪个角度,都应该晚些时候再告诉他。” “是的,老师,我知道!”蕾依丽雅几年前就代理他处理魔法师公会的政务,她的见识当然能够看明这些,“我担心的是,万一他们不走陆路,而是走水路呢?还有,马尔堡会不会用莫里诺先生来要挟杜邦呢?” 杜龙说:“是的,走海路只需要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就可以赶回拜占廷,可是,以教廷现有的海军力量,他们怎么能够保证得了海上押运的安全呢?你不了解莫里诺对于教廷有多么的重要,一旦他们得到了他,就绝不会让他再逃离出去。一个濒临崩溃的贝宁,根本不值得他们用莫里诺来要挟,而杜邦,恐怕还不足以引起教廷上下的重视!” 蕾依丽雅思忖了片刻,不得不艰难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也就是新元历3649年12月3日,在杜龙的主持之下,魔法师公会每年一度的理事会在莱梦湖堡的古堡会议厅召开了。 此次的理事会着重讨论了本年度的工作得失,与来年工作该如何开展。会议一开始,分歧就充斥其间,到讨论该如何开展来年工作,与如何发展与光明教廷的关系之时,分歧直接白热化了。 13名理事当中,有4人赞成不再委曲求全,应对光明教廷的强势进逼给予坚决的回击,再这样下去,魔法师公会迟早会被光明教廷覆灭。有5人则对此强烈反对,他们的观点是一旦开战,将会毁灭魔法师公会,毁了整个魔法文明,甚至于毁了整个大陆,魔法师公会应该派出特使与教廷进行谈判,并重申魔法师们没有涉足于宗教信仰、政治、经济等领域的意图。另4人则持中立意见。在所有讨论的问题当中,与光明教廷的外交关系是重点,也是最关键所在。 就杜龙的本意来说,他并不赞成通过战争的手段来回击光明教廷的进逼,但他更厌恨委曲求全,妄图通过谈判解决问题的做法。长期以来,魔法师们都耽于和平,不知战争为何物——这当中并不包括那些以私人名义效忠于大陆各国、各机构的魔法师们——魔法研究与思考占据了他们绝大多数的时间,他们对于战争根本就没有准备,眼下一旦开战,基本没有胜利的可能。杜龙正是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所以才不敢轻言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