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膏模特的危险
探长带着法医和助手赶到白杨村张小强家。 张小强躺在炕上,已经死亡。法医认定张小强死于气体中毒,死亡时间为凌晨两点,并且体内酒精含量超高。中毒时处于高度醉酒状态。 屋内地中央一张餐桌,已是杯盘狼藉,有两套餐具,两个已空了的白酒瓶。餐桌旁地面上有碎裂玻璃片,可明显看出是一个完整的玻璃瓶,瓶口处胶皮软塞完好无损。餐桌上盛有烤鱼片的盘子旁边,有放置过瓶子的印痕。探长拿起地面的瓶底比对,与餐桌上的瓶底印痕完全吻合。可见,此瓶原本放在餐桌上,后来被碰到地上摔碎。法医从玻璃片上检测出残留的毒气物质。餐桌上和地面上留有凌乱的猫爪印。屋内后窗半开着。 张小强独身一人,四十多岁。除种地外,他还擅长各种家电维修,每年收入丰厚。他爱喝酒,但酒量不大。他有几个好朋友,几乎都欠他钱。欠钱最多的名叫魏子丰,家住白杨镇,是一家电器商店老板,后因商店倒闭,成了一个游手好闲的人。他多次向张小强借钱,整整欠了十五万。 昨天夜里魏子丰在张小强家喝酒。酒菜都是魏子丰从超市买来,带到张小强家的。张小强不胜酒力,喝完第二杯时已经酩酊大醉。魏子丰将张小强扶到炕上休息,自己独酌,十点之后离开,直接去另外一个朋友家打麻将,直到天明。中途没有离开过,可见魏子丰没有作案时间。 探长仍觉魏子丰嫌疑最大,命助手将他带回讯问室。探长开门见山地问:“昨晚请张小强喝酒,你有理由吗?” “有啊。”魏子丰回答,“我欠他钱,而且数目不小。怕他找我要钱,每隔一段时间,我都请他喝酒。我现在,实在没钱还他。” “餐桌上的瓶子是怎么回事?”探长问。 魏子丰回答:“酒瓶子呀。里面的酒被我们喝光了。” “我问的是另外一个瓶子。” “‘另外一个瓶子’?”魏子丰一副迷茫的样子,“什么‘另外一个瓶子’?我只带了两瓶白酒啊。” “后窗什么时候打开的?” “喝酒的时候。”魏子丰回答,“因为热就打开了。” “谁打开的?” “我呀。”魏子丰又是一脸迷茫,“跟张小强死亡有关吗?” 探长盯着魏子丰看了看,然后让他离开。助手见魏子丰走了,忍不住问:“头儿,现在可以解除他的嫌疑了吧?” “希望他不是跟我们演戏。” 助手不解:“什么意思?” “应该有第三个人。但他可以不进屋,只要将瓶口打开,将毒气瓶扔到屋内,关上后窗即可。可是,案发现场没有被破坏,屋内地面上没有第三人的脚印,为什么餐桌上会留有毒气瓶印痕?”探长解释说,“还有,张小强没有养猫,附近几户人家也没有养猫的,猫爪印怎么出现的?应该和第三个人有关。只是,他怎么知道昨晚张小强会醉酒?如果不醉酒,有猫进来,张小强不会不发觉。” 助手仍然有些疑惑:“第三个人与魏子丰有关?” “勘察现场时,我们忽略了后窗。” 他们立即返回案发现场。在后窗的窗台上发现了猫爪印。在后窗外面园子里发现了人的脚印:从围墙外面翻进来,走到后窗前停顿一会儿,又走回围墙翻出去。同时发现一行猫爪印:从后窗跳出来向围墙走去。他们沿着猫爪印寻找,在围墙内一棵果树下发现一只死猫,口中含着半截鱼尾。 探长蹲下身体仔细查看两行人的脚印:“此人体重七十五公斤左右,身高一米七六左右,左脚有点跛,是个踮脚人。” “果然有第三个人。”助手敬佩地看一眼探长,然后说,“猫爪印很有意思,只有从后窗出来的脚印,却没有走向后窗的脚印。” “说明什么?” “踮脚人抱着猫来的?” 探长笑而不答,将死猫带回请法医检测。猫系中毒而死,所中之毒与张小强所中之毒相同。 助手豁然明朗:“有人将毒气瓶放在盛鱼的盘子旁边。踮脚人将猫送进后窗。猫跳到餐桌上吃鱼,碰掉了毒气瓶,释放了毒气。那么,这个放毒气瓶的人一定是魏子丰。他和踮脚人是一伙的。这等于魏子丰控制了张小强的死亡时间,也有了案发时间不在现场的证人。” “踮脚人将猫送进后窗,一定是关了窗的。猫到了陌生人家,不会像在自家一样随意。它需要观察和适应。当发现主人躺在炕上一动不动,才渐渐大胆起来。”探长说,“猫跳到餐桌上吃鱼,将毒气瓶碰掉之后,也闻到了毒气味道,知道自己中毒了,便叼着鱼要从来路逃走,撞开后窗,结果,还是没有逃过劫难。” 助手有些疑惑:“猫会知道自己中毒?” “很多动物都有这种本能。”探长说,“当它们发现中毒,会找可以解毒的草来吃。狗这样,猫也如此。” “只要找到踮脚人,魏子丰也就现原形了。” “不错。”探长又提醒说,“不过,也别大意。魏子丰能够如此巧妙设局,说明是个思维缜密的人,肯定具有很强的反侦查能力。” “我坚信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助手说,“不过,我还有一个疑惑。正如您说的那样,踮脚人完全可以打开毒气瓶软塞,从后窗扔进屋内,关上后窗即可。为什么要用猫呢?不光是多此一举,万一猫不能将毒气瓶碰到地上呢?” 探长一愣,思忖了片刻:“如果魏子丰是凶手,除掉张小强为了赖账,那么,从布局看,他是个思维缜密的人。如你所说,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而且后窗外留下明显线索?看来,他是故意把线索引到踮脚人身上。而毒气瓶放在餐桌上留下痕迹,是故布疑阵……” 他们在白杨镇东街找到了踮脚人。此人名叫张中效,是个什么好事都不做,什么坏事都落不下的地痞。没钱的时候,他连小学生的零花钱都抢。助手建议抓捕踮脚人。 “证据呢?”探长摇头说,“他会说去张小强家盗窃,见张小强躺在炕上没敢进去。这就是魏子丰将毒气瓶放在餐桌上‘多此一举’的原因。让我们无法抓捕张中效,给他留下灭口的时间。” 助手恍然大悟。 “秘密监视踮脚人。”探长说,“魏子丰跟张中效只能是雇主和被雇佣的关系。张中效这种人不会讲什么江湖规矩,不可能拿了一笔钱就完事,还会去勒索魏子丰。这也是魏子丰失算的地方。” 这天夜里,踮脚人鬼鬼祟祟地去了小白楼。 魏子丰的家就在小白楼里。 小白楼位于白杨镇北端,地势偏低。旁边的水塘因长时间无人管理,周边居民乱倒垃圾,每年夏秋两季腐臭不堪,附近居民大都移居别处。现在的小白楼只居住一些行动不便的老年人,和一些生活比较拮据的中年人,多半房屋已经人去楼空。 探长和助手隐蔽在暗处,见踮脚人从第三单元门进入,便将目光一点点向五楼移动。他们知道魏子丰家住五楼。只要五楼灯光一亮,他们便会上楼,将踮脚人堵在魏子丰家,然后一并抓捕。可是,魏子丰家的灯光一直未亮。 突然,楼上传出年轻女人的惊叫声。接着,七楼一个房间突然亮灯。探长一愣:“怎么会这样?上去看看。” 他们冲上五楼楼梯时,从六楼楼梯上走下一个戴礼帽的男人,背着一个身穿风衣的女人。那女人头部趴在男人肩头,披散着头发,看不出年龄。男人一步一个台阶往下走,有些匆忙,口中不停地叨咕着:“妈,别着急,儿子背您去医院……”说话的声音似乎有点大舌头。 楼道内漆黑无比。 探长和助手急忙闪身让路。他们想一定是女人突发重病,儿子要送母亲去医院看病,此事不能耽搁。然后,他们急奔七楼,见亮灯的房间开着门,便冲进去。屋内无人,陈旧的家具和地板上落满了灰尘。两间卧室,只有一间卧室的床上睡过人,从挂在床头的衣服看,应该是一位年龄不超过四十岁的女人。探长蹲在地上查看脚印,惊呼道:“踮脚!追!” 一边朝楼下追,助手一边问:“刚才怎么没看出踮脚?” “一步一阶楼梯,怎么能看出来?”探长说,“还有说话的声音,口中一定含了什么东西。” “太狡猾了。” “是我们太笨了。”探长说,“如果母亲突发重病,儿子急送母亲去医院,还有闲工夫戴礼帽吗?如此明显破绽,居然没看出来。” 刚到四楼,发现女人被放在楼梯上,已经昏迷。急忙拨打“120”将女人送进医院抢救。待女人醒来才知原委:白天时,女人与丈夫吵架,一气之下回到老房子住。忽然听到有人敲门,以为丈夫来接,便毫无戒备地将门打开,不想进来的是陌生人。女人吓得惊叫起来,却被那人打晕,此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看来,我们被发现了。”助手说,“踮脚人利用这个方法逃脱,真是狡猾。” “踮脚人不会发现我们,否则不会走进小白楼。”探长说,“他也没这么聪明。一定是魏子丰发现了我们,帮他设计的。公开通缉踮脚人,秘密监视魏子丰。” “魏子丰已知张中效暴露,肯定提前灭口。” 第二天夜里,魏子丰突然离家。探长和助手秘密跟踪,却被魏子丰甩掉了。 翌日凌晨,探长接到电话:昨天夜里,镇医院接收一名被打伤的患者,体貌特征与通缉令上的照片相近。探长和助手赶往医院查看。尽管伤者头上缠满了绷带,只露出嘴巴和鼻孔,但从脚上辨认出就是张中效。他已处于昏迷状态。 报案人是在外地打工返乡的小伙子。昨夜十一点多,小伙子在白杨镇火车站下车,徒步回家,经过镇外一片松树林中的小路时,发现有人手拿木棍击打踮脚。他大喊一声吓走行凶者,然后拨打“120”叫来救护车…… 探长和助手换上医生服装留在医院监护踮脚:魏子丰杀人灭口未成,决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要守株待兔。 午夜时分,助手见探长忍不住打盹儿,劝走上司去医生值班室休息。不久,助手起身上厕所,回来后发现有人剪断了插入踮脚鼻孔中的氧气管儿。他马上叫来探长,查看监控:有一位医生打扮的人进入病房,用剪刀快速剪断氧气管儿,然后快速离开。从身高和体重看,很像魏子丰,但头上戴着帽子,脸上戴着大口罩,看不到面容,仍然无法确定。 探长脸上却露出笑容,和助手赶去魏子丰家。探长从魏子丰收买踮脚谋害张小强开始,讲到跟踪张中效进入小白楼:“踮脚这种人不会收你一次钱就完事,肯定再次敲诈。我们本来要抓住这次机会,没想到你竟然发现他被跟踪了。于是,设计了踮脚身背‘母亲’去医院的逃脱方法。可谓巧妙至极。”之后又从魏子丰摆脱跟踪,假意兑现踮脚勒索,企图在松树林杀人灭口,讲到潜入医院剪断氧气管儿。 魏子丰一直笑呵呵地听着,然后说:“推理严密,如同小说。可又能怎样?证据呢?唯独能指证我的只有踮脚,可惜……” “张中效早已被转移到其他病房,已经苏醒。”助手说,“病房内头上缠满绷带输着氧气的,是从服装店借来的石膏模特。” 魏子丰脸色突然变得蜡黄,“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