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小娘子们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说着悄悄话，不时就有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三个老头不好围上去偷听，抄着手找了个角落蹲了下来。　　 乌霸天看了一圈，道：“就这，半天时光就没了？”　　 赵荀白了他一眼，道：“这才结束早课，还有两顿饭呢，这里是一天三顿。”　　 “啊？那要多消耗多少粮食啊！”　　 赵荀叹气道：“尔觉得，从开课到现在，这个黄埔军校耗费多少银钱了吗？”　　 不等乌霸天开口，蓝栖接话道：“三千两。”　　 乌霸天瞪大了双眼，道：“三千两！那是多少粮食啊，就这么霍霍了？”　　 蓝栖摇摇头，道：“打不住。”　　 赵荀点头道：“五千两了。”　　 “疯了啊，五千两！五千两能买……能买……好多粮食！”　　 恰巧，乌琴儿路过，乌霸天连忙叫住乌琴儿，问道：“琴儿，五千两能买多少粮食？”　　 乌琴儿皱皱眉头，道：“现在粮价几何？”　　 “七钱。”　　 乌琴儿低着头思索了一会儿，道：“四千七百六十二石。”　　 乌霸天立刻扭头道：“听到没，四千七百多石，够整个乌家堡两万多人吃一个月的！”　　 蓝栖眨眨眼，道：“尔不关乎她为何这么快算出来？”　　 “吾家琴儿算术一向很好！”　　 乌霸天说话硬气，其实心里也没底，乌琴儿来之前只是对数字、账本之类的敏感而已，这些变化是能够看得到的，比如讲礼貌，遇见年龄大的总会喊个什么，人也开朗了许多。还有就是，以前的时候打肥肥，都是骑在身上一顿乱捶，完事肥肥该吃吃，该喝喝，现在可好，全是摔，绊摔、转圈摔、过肩摔，各种姿势摔出去，然后肥肥至少一天下不了床。　　 蓝栖见乌霸天不服，朝着蓝凤儿招招手，蓝凤儿小跑过来，甜甜地叫了声阿祖。　　 “阿祖问你，粮食八钱一斤，一个人一天吃一斤粮食，咱们乌家堡一共两万两千人，现在有五千两银子，卖粮食够吃多久？”　　 蓝凤儿挠挠头，到一旁的沙箱边，拿起木枝写写画画，几息时间回头甜甜一笑，道：“阿祖，够吃二十八天半。”　　 乌霸天瞪大了眼睛，道：“不用算筹也可以这么快？”　　 赵荀招来了小蝶，这个教室中最小的孩子，问：“灾荒来了，粮价长到十五文一斤，咱们一天只能吃半斤粮食，你手里有五千两银子，咱们乌家堡两万两千人，能吃多久？”　　 小蝶想了一下，喏喏道：“把钱交给校长啊！”　　 乌霸天接话道：“校长不在了。”　　 小蝶立刻双眼含泪道：“哥哥怎么了？”　　 赵荀连忙哄道：“他出去忙别的了，现在你要算账。”　　 小蝶抽了抽鼻子，擦去眼泪道：“上山打猎，下河捉鱼呀，钱要最后用，能买到粮食就是还有粮食，只是我们没有了。”　　 乌霸天有些急性子，道：“山是将军府的，河是员外郎的，不给打猎，也不给捉鱼！”　　 面对一脸凶相的乌霸天，小蝶有些害怕的低下头，小声道：“校长说，走投无路的时候，就不要看路，然后脚下就全是路了。”　　 初听不解其意，等想了一下之后，三个老头面面相觑，心中大骇，这些话有些违背纲常，毫无君子之风。　　 乌琴儿此刻接话道：“活下去，没有错，任何阻挡活下去的都是敌人，对付敌人务必一击必杀。”　　 蓝栖的声音有些嘶哑，道：“凤儿，你说呢？”　　 蓝凤儿嘻嘻一笑，道：“校长说，规矩要吾死，那就打破规矩。律法要吾死，那就践踏律法。敌人要吾死，那就杀掉敌人。天大地大，活着最大，活着才有希望。”　　 好好地怎么就聊到这个话题上了？为什么吾家香香软软的小娘子，全成了狼崽子？这些造反的话语，是老头子能听的吗？　　 这个黄埔军校，要把人培养到哪一步？军阵、算学、武技，指不定后面还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啊！　　 恰巧这个时候赵离的身影出现在窗外走了过来，值日生乌琴儿立刻拍拍手道：“各归各位，上课了。”　　 哗啦啦的一阵短促的躁动，小娘子们第一时间回到了自己的沙箱后面，规规矩矩的站好，倒显得三个老头儿手写手足无措。　　 “同学们好！”　　 “校长好！”　　 “坐吧。算学咱们基本可以告一段落了，为了更细致的学习算学课程，接下来的算学课程将被拆分为三个课目，即数学、几何和物理，同学们要认真听讲，因为接下来的课程稍稍分神，就有可能被淘汰。跟不上学习进度的同学，会被劝退。”　　 说着，朝着门外挥挥手，两个丫鬟进来，每人给分了一个物什，轮到三个老头儿的时候，刚好就没有了。　　 赵离举着物什，道：“这个叫算盘，是当下最先进的计算工具，学会、学精了算盘，加减乘除都不用再动笔演算。前天有位同学问过，为何不加入算筹的学习，因为在咱们有算盘，算筹在咱们这里，被淘汰了。为了加深记忆，上午的课目专门学习算盘，今日没有识字课了。”　　 说着，两个小厮抬着一块写满字的黑板进来，挂在了讲台上。　　 “这是算盘口诀，重要性不亚于九九歌诀，每个人必须倒背如流。下面我来逐一讲解口诀的用法……”　　 沙箱的侧面是一块连接好的木板，翻上来沙箱就变成了一个桌子，算盘放在上面，学着赵离将上下珠分开，算盘学习正式开始。　　 下课前，赵离安排下节课背诵口诀，便匆匆地离开了。　　 乌琴儿带着两个婢女去了厕所，但在厕所门前看见了两个老嬷嬷，怎么上个厕所也开始有人值守了？马上就明白了，因为后面三个老头被拦下了，听说是女厕之后，灰溜溜的走了。　　 赵离匆匆来到了小竹园，蒸锅跟第一次的时候不一样，因为要装冷凝器，一群工人都在等赵离一个。　　 经过三个月的发酵，赵离已经确定酒糟都发酵成熟了。后世土法制酒的时候，一包酒曲撒进去，三十天就可以了。这个时代找不到酒曲，用米酒代替的，却发酵了整整三个月。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慢。　　 看到赵离走了过来，大眼大喊一声开锅，吊臂上的绳索被两人用力拉动，锅盖被吊起，然后兑水，上篦子，铺麻布，早早被搬来的大坛子，打开泥封，一股酒香扑面而来，现在不是陶醉的时候，两个体格比较壮硕的汉子抬起坛子往蒸屉上倒，直到完全倒干净，大眼再次大吼一声开烧，锅盖被慢慢放下，合严，然后被抱箍给箍上，火就点了起来。　　 这两个汉子真有劲，每坛子纯粮一百斤，加上泡水、稻壳和坛子本身，足有三百斤，两个人可以举着不挨锅沿一直倒完，要知道为了不跑味儿，用的可是束口坛子，倒出来很慢。　　 漫长的等待中，大家都屏气凝神看着蒸锅，直到锅盖上有个球被顶起来，一个台子被抬过来，两人利索的跳上去，一个拿着长钳，一个扶着被吊在空中的铜管，喊了个号子，长钳拔掉了蒸汽口上的木塞，另一人远远拿着铜管直接套在了蒸汽口上，然后那个球就落了下来。　　 然后哗啦一下，人全跑了，跑去冷凝池后面了，那里是铜管的出口，下面是个接酒的坛子，一时间酒香四溢。　　 这一锅粮食按照比例，能出酒六十斤，前十斤酒精度大概在七十度以上，用五斤的坛子装两坛，这是酒精，存起来有大用。紧接着装三斤的坛子，装十坛，从一到十标记好，因为酒精度是随着出酒会一直下降的，这三十斤能从六十八度降到四十五度，这十坛子直接泥封，放进一旁挖好的地窖中。剩下的二十斤是四十五度到三十度的，赵离不管了，归匠作坊所有，这也就是为何一说酿酒，匠作坊能够这么积极了。　　 匠作坊师徒加起来二十来号人，个个都是彪形大汉，没有一个不馋酒的，有不要钱的酒，脑壳出问题了才不积极。　　 “出酒啦！”　　 不知是谁喊了声，刹那间整个小院酒香浓烈扑鼻。　　 赵离也面带笑意，看着这些汗津津的糙汉汉子们舔嘴唇，道：“喝酒误事，以后匠作坊加条规矩，白天和赶夜工的时候不准饮酒！”　　 “喏！”众人连忙应声，有酒喝，你说了算。　　 漫长的等待中，第一坛子满了，有人端走满的，立刻就有人换上了新坛子。还没封口，就被一只毛茸茸的大手直接夺走，仰头吨吨吨的灌了三大口，放下坛子久久回不过气儿来。　　 赵离嘴角抽了抽，牛批啊，喝酒精，还这么大口的喝！　　 等了好一会儿，从乌霸天的全身嘭的一声炸出一团白雾，逼出了酒气，乌霸天也终于回了气，大口喘息之后看向两个老头道：“太霸道了，根本顶不住！”　　 赵离不屑的哼了一声，你一个喝米酒的，别说喝酒头，酒尾你也顶不住。　　 赵荀来到赵离面前，道：“离儿啊，是喝法不对吗？”　　 赵离微微一笑，道：“阿祖，那就不是喝的，能喝的酒还在后面。”　　 “哦，那就等等。”　　 然后第二坛酒精也满了，封口放在一边，换上了三斤的小坛子，满了之后迅速泥封，会写字的用毛笔蘸着红色油漆写了个歪歪扭扭的“壹”，紧接着被人放进了地窖。　　 “贰”也进了地窖……　　 “叁”……　　 乌霸天眼都直了，连忙问道：“何时才能喝？”　　 赵离点点头道：“现在就能喝啊！”　　 乌霸天拦下一个坛子，还没喝就被赵荀阻止了。　　 “离儿非不孝之人。”　　 乌霸天悻悻的又将坛子递了回去。　　 赵离点点头，道：“十年后，这一坛百金！”　　 乌霸天瞪大了眼睛，大叫道：“不可能，仙酿啊？”　　 最终，“拾”号的坛子也被送下了地窖，接酒的容器变成了一个大木盆。　　 看来这些糙汉子没准备将出来的酒留下一滴。　　 又经过了漫长的等待，出了二十多斤，木盆也半盆了，赵离拿起第一坛被乌霸天霍霍的酒精，直接倒进了木盆里，大喊道：“上碗，排队，开喝了！等一会能站着的别忘了灭火，再把喝不完的酒收起来！”　　 “剩不下的！”　　 不知谁吼了一句，顿时一片哈哈哈的笑声。　　 全喝了也就一人一斤，还不解瘾呢！　　 排第一个的是乌霸天，赵离拿木勺在盆里搅动一下，给乌霸天打了一碗，乌霸天有先尝的经验，这次没着急喝，端着碗去了一遍，把位置让出来。　　 碗不大，还很浅，和后世的小黑碗差不多，一碗也就后世二两左右。　　 二十几个人都打完也很快，放下木勺端了一碗走到大眼面前，道：“尝尝？”　　 大眼一笑道：“嘿嘿，这酒霸道，能闻出来，小崽子们办事不靠谱，一会要灭火，还要看着他们耍酒疯，额就晚上再喝。”　　 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赵离浅浅尝了一口，味道还行，曲味儿很大，毕竟发酵了三个月，算是浓香型的。　　 放下酒碗，赵离道：“六千斤粮食，三千斤蒸出来就按照今天的顺序灌装，头酒留着放置到一旁，中酒放地窖，尾酒就不要加头酒了，你们留着喝。后面三千斤每一锅都用大坛子装，这样混合一下也就五十多度，重新灌装三斤的坛子，放一边，蒸完了喊我。”　　 大眼点点头，应下了。　　 回头看过去，已经有几个躺地上了，摇摇头，走了。　　 三个老头赶在开饭前回来了，面红耳赤的，特别是乌霸天，很难想象透过他脸上那一层深不见底的黑，居然能看到红。　　 吃过饭，跟着小娘子们回到教室，看到小娘子们将木箱另一侧的木板掀起来一拉，放下支撑腿，躺了上去，三个老头转身就出来，去了凉亭休息了。　　 下午是武技课，以三个老头的修为不用参加的，挡不住好奇还是来了。　　 西厢房，原本计划是酿酒用的，后来搬走了，这里就成了武技课的教室。　　 二话不说，赵离上来先打了一套拳，胖胖的身体打拳一样虎虎生风。　　 “八极拳，头为乾，足为坤，肩膝肘胯为四方，手臂前后两相对，丹田抱元在中央。以意领气，以气摧力，三盘六点内外合一，八方发力通身是眼，浑身是手，动则变，变则化，化则灵。挨、膀、挤、靠，见缝插针，有隙即钻，不招不架，见招打招。老规矩，可传其招，不扬其名。”　　 “如大家所见，这套拳术至刚至烈，不太适合女子，但敌人不会讲究你是男是女，相反还会因为你是女子而更兴奋，更残忍。这套拳法可选练，不入考核，有放弃的，现在出列。”　　 没有人动。　　 赵离点点头，道：“文有太极安天下，武有八极定乾坤。太极是个水磨工夫，在其意而不在其形，讲究借力打力，刚柔并济，四两拨千斤，其意偏于守势。八级以刚烈为主，以千钧之势瞬间击垮对手。正所谓十年太极不出门，一年八极打死人。太极再教也是这个样子，全在自己慢慢练习，所以太极学习结束了，而接下来就是这套八极拳。今天先讲八极的七个基本桩功，这个很重要，桩功练好了，八极基本就成了。”　　 “看好了，第一桩，打桩。上打，下打，缠打……”　　 “第二桩，靠桩……”　　 “第三桩，穿靠桩……”　　 ……　　 “稍息，立正！报告校长，黄埔军校第一期集合完毕，请指示！”　　 赵离指了指大门口小山一般的锦盒，道：“解散之后，每人去挑一件，解散！”　　 小娘子们哗啦啦的就跑开了，唯独剩下小蝶和小草，这是因为身份的问题，自卑了。　　 赵离大喝一声，道：“小蝶小草！”　　 “到！”　　 “听不懂命令吗？”　　 “是！”　　 然后两个小丫头也朝着那一堆的锦盒跑了过去。　　 乌霸天看了一眼，也跑了过去。　　 蓝栖不屑道：“自己送的东西，自己还要拿回去？”　　 赵荀愣了一下，丢下一句话，也跟了上去。　　 “校长最大！”　　 “哎等等我。”　　 路上，蓝栖问道：“这个八极，你作为矛位，怎么看？”　　 赵荀咂咂嘴，道：“招招杀人技。”　　 蓝栖有些不敢相信，道：“不至于吧？乌黑子你怎么看？”　　 乌霸天一甩衣袖，“我先走一步！”　　 看着乌霸天远去的背影，蓝栖有些不确定道：“乌黑子有些反常啊！”　　 赵荀抱拳一礼，道：“就到这儿了，还有事儿，恕不远送。”　　 “嘿，这一个个的。”　　 乌肥肥哼哼着什么进了屋，看见乌霸天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上前还没开口，被乌霸天一把拽过去，放在膝盖上朝着屁股就抽，这次真没留手，连抽了十几巴掌，乌肥肥张开嘴嚎啕大哭。　　 “哭，还有脸哭！让尔去那个军校死活不去，尔知道错过了什么！”　　 乌肥肥听不懂，也不需要听懂，咧着嘴哭就对了。　　 乌霸天心烦意乱，袍袖一甩，哼的一声就走了。　　 因为闺女回去显摆了算盘的使用，次日的课堂上又多出了两个旁听生，姜叶芝和四娘，青莲白莲还要照看赵辙，因为赵辙还没醒。　　 打了个措手不及，匠作坊送来的三个算盘，给了姜叶芝和四娘各一个，拿着最后一个算盘来到三个老头儿面前，道：“三位阿祖，小子无法偏袒，所以，得罪了。”　　 然后，双手一拧，算盘咔嚓一声碎裂。　　 赵荀咧嘴笑了起来，蓝栖捋着须子点了点头，乌霸天更是直接到了一个“彩”字。　　 回到讲台上，赵离开口道：“今天的算学咱们学习几何，先讲解几个最简单的图形。”　　 说着，两个小厮摘掉了算盘口诀的黑板，又抬出了另一块黑板挂上。　　 “圆形，正方形，长方形，三角形，梯形。这是一个基础学科，应用能力很强，比如买了一块地，形状不太方，是个三角形的，怎么计算这块地的大小？大饼究竟比小饼大了多少？不要跟我比划就大了这么多，我要具体的数字，是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