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小余的这一提议,丧彪居然答应了下来,第二天一早便和小余一同前往教坊打听阿玲和小帅的下落。 小余对此倒不怎么觉得意外,因为早在当年那场生死选拔之中,他就已经知道这个自幼一同长大的丧彪,其实并不像他看起来那般冷漠。 甚至小余原以为要想寻访阿玲和小帅的下落,还得自己去找那位白教头帮忙,谁知丧彪却冷冷说道:“我知道阿玲在哪。”随后便带着小余来到了教坊的一座地底石牢外。 显然,早在丧彪前来寻找小余之前,他就已经探听到了阿玲的下落。眼见丧彪居然有这份心思,小余难免有些惭愧,回顾自己加入夜神殿来的这些年,不是在刻苦练功,就是在思索血木之中那个神秘存在提及的关于自己的命运,反倒是忽略了当年出生入死的这几个伙伴。 两人没等多久,很快就有一名灰衣教头从石牢里出来,客客气气地带他们下到地底,沿着走道相继路过一间间关押着年幼教众的石室,却是以女子居多。 最后三人来到一间石室外,透过木制栅格,只见里面是一个十几岁年纪的少女,披着夜神殿教众的灰衣,呆呆坐在墙角。小余见这少女衣衫脏乱,长长的头发批散,便如凤鸣镇上自己见过的乞丐一般,心中顿时咯噔一下,试探着招呼道:“阿玲?” 那少女听到叫声,缓缓转过头来。尽管多年未见,小余还是认出了这少女正是自幼一同长大、亲如兄妹的阿玲! 然而看到门外的小余和丧彪,阿玲脸上更多的则是默然和疑惑,眼神更是空洞迷茫,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对此丧彪倒是没有什么触动,似乎之前就已经来看过阿玲了。他向同行那灰衣教头询问阿玲的情况,问道:“她学得怎样?” 只听那灰衣教头回答说道:“我听传授她武技的教头说,这丫头……你的这位朋友资质寻常,学了六七年时间,只是勉强学会了【开山掌】和【莲叶绵掌】两套掌法,以及一套【罡风腿】。就算再学下去,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能等再过两年,到她十六岁年纪,便要送去人界各坊安排一份差事……” 就在那教头解释之时,石室里的阿玲突然浑身一颤,起身抢到栅格前,将双手从栅格中努力探了出来,口中激动地说道:“小余……你是小余?还有你……丧彪?”紧接着便有眼泪垂落下来。 小余听她说话结结巴巴,而且甚是吃力,似乎已经有太久没有和人说过话,心中又是一恸,急忙上前握住阿玲的手,好让她稳定住情绪。 再想到平日里常听教坊里的教头闲聊,说有不少被选拔进来的年轻教众,因为常年关押在这地底石牢中练功,最后竟发了疯变得痴傻。看这情形,要是阿玲继续待在这里,迟早也会沦落得那般下场。 当下小余便和丧彪商量,要将阿玲带离此地,最不济也能让邓坊主替她在食坊里安排一份差事,总好过继续关押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最后发疯变傻。 丧彪也是同样的意思,当即就让同行那灰衣教头打开牢门放阿玲出来。那教头似乎对丧彪极为忌惮,不但依言照办,而且还将他们三人一路送出了石牢。小余心中好奇,偷偷询问这名灰衣教头愿意帮忙的原因,丧彪却只是不屑地说道:“手下败将!” 之后小余和丧彪将阿玲带到食坊附近的河边梳洗,又替她找来干净的衣衫换上。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本就亲如兄妹,再加上习惯了穷苦艰难的环境,倒也用不着避嫌,很快就让状如乞丐的阿玲焕然一新。 直到此刻,惊魂未定的阿玲才渐渐平复下来,但整个人还是有些痴傻,仿佛是失了魂魄一般。小余知道她这是在地底石牢里关久了的缘故,只要重新回归正常生活,应该就能慢慢恢复过来。 于是小余便带阿玲回了食坊,找之前安排自己的差事那个吴管事,请他帮忙给阿玲分派了一份洗碗的差事,又在食坊女教众的寝室里替她安排了一张床铺。同宿的一众女教众也经历过教坊石牢的折磨,看到阿玲这般模样,都是心生同情,愿意帮衬照料,只盼她能早日恢复过来。 处理好了阿玲的事,接下来小余又向丧彪询问当年一起加入夜神殿的那个小帅的下落。丧彪却不知道,还反问道:“那家伙是死是活,与我有什么关系?” 小余明白丧彪的意思,不管怎么说,自己和丧彪、阿玲三人都是被老爹收养、从小一起长大的手足亲人,于情于理都该互相照应。但那个小帅却和他们非亲非故,只不过是当年迫于形势,所以才会有了什么义结金兰的这层关系。 尽管如此,那个小帅毕竟也算同生共死的伙伴,小余还是打算寻访小帅如今的下落。他去找白教头帮忙,让教坊里的教头帮忙打听,两天后便有了消息,说当年和他们一起加入夜神殿的那个黎文帅,早在一年前便已离开了石牢,如今好像是在人界的衣坊里谋了一份差事。 听到这一消息,小余和丧彪都是吃惊不小,丧彪更是铁着脸说道:“即便是我,也在教坊苦练了六年多的时间,直到一个月前才能学成出关。那家伙怎么可能比我还要快上一年?” 小余自然不敢告诉丧彪自己只用了三年便从教坊石牢里出来,当下便和丧彪一同前往衣坊打听小帅的下落。 谁知他们在衣坊询问了一圈,听到小帅这个名字,所有衣坊教众都是讳莫如深,表情就像是吞了什么脏东西般恶心,到头来竟没能问出半点关于小帅的消息。 但这却难不倒丧彪,他瞅准衣坊一个落单的教众,拖到无人处一通拳脚,立刻便让对方连连求饶,知无不言了。 随后那教众这才解释说道:“你们要找的那个小杂种,的确曾在衣坊里待过,大概是一年多前来的。话说那小杂种是个下贱东西,毛都还没长全,竟然……竟然厚颜无耻,当了我衣坊徐坊主的男宠。还成天打着徐坊主的名号,在我衣坊里耀武扬威、发号施令,大伙都是敢怒不敢言。 直到不久前徐坊主玩腻了他,而且又有了新欢,终于开始冷落那小杂种。大伙看在眼里,本想再等些时日,便将那小杂种偷偷剁了喂狗。不料那家伙狡猾得很,眼见情况不对,居然一溜烟逃离了衣坊,躲去了谷中锻造兵刃的兵坊,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 这一消息直听得小余和丧彪目瞪口呆。两人都只是十四五岁年纪的少年,虽然不太懂得其中关键,但平日里耳濡目染,也能隐隐明白男女之事,大概知道“男宠”是什么意思。再回想小帅当年的言行举止,发生这种事情,倒也的确像是他的做派。 于是小余和丧彪又前往兵坊打听,一路沿着谷中那条河流去到下游,来到长夜谷边缘的山壁之下。只见弥漫的白雾之中,隐约可见山壁上大大小小的十多个洞穴,正是夜神殿锻造兵刃的“兵坊”所在。 然而两人在兵坊外转了一圈,却没见到一个教众的踪影,正疑惑间,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吆喝,似乎有不少人聚集。两人寻声前往,很快就在河边撞见数十名袒露着上半身的教众,正是兵坊里的众人。 只见此刻那数十名兵坊教众的当中,是两个一人高的竹编笼子,依稀可见里面分别装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几名教众一面往竹笼里塞石块,一面骂道:“奸夫淫妇,今日定要将这对狗男女浸猪笼,替我们丁老大出一口恶气!” 喝骂声中,竹笼里的女子居然开口反驳,厉声骂道:“姓丁的,你就是条蚯蚓!老娘跟了你十几年,与守活寡有什么区别?这小子把老娘伺候得舒服,老娘跟他好了这两个月,就算是死也值了!” 话音落处,人群中一个光头大汉直气得哇哇大叫,径直冲上前来抬脚猛踢,当场就将那女子连同竹笼一并踢进河里。那竹笼里面早已被塞了不少石块,一入水中,立刻汩汩沉了下去,再没有半点动静。 随后那光头大汉又来到另一个竹笼前,想要将竹笼里的男子一并踹进河里淹死。却听里面那男子连声哀求,说道:“丁老大你听到了,是你家那母老虎逼我就范的,真不关我的事!只要你肯高抬贵手饶我一命,我黎文帅这辈子就是你养的一条狗,你让我咬谁我就咬谁,把这条命都送给你了!” 这话一出,就算竹笼里那男子没有自报名号,小余和丧彪也能认出这番说辞的内容和语气,正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小帅! 可想而知,在衣坊徐坊主那里失宠的小帅,逃到兵坊之后依然死性不改,居然又和此间的这位丁老大的女人偷情,所以今日才会被人抓住装进竹笼,要将他们这对奸夫淫妇浸死在河里。 被称为“丁老大”的那光头男子听到小帅的求饶,却是怒气未消,骂道:“小杂种,老子今天要是放过了你,你就是我爹,我是你儿子!” 竹笼里的小帅见求饶没用,急忙又说道:“丁老大,你千万不能动我,我可是洛无心亲自招募进来的!没错,就是那个【血满红河,百花乱舞。长夜深处,人界有主】的人界总管洛无心,不信你们自己问他去!只要丁老大你肯高抬贵手,饶了我的这条狗命,我一定去洛总管那里替你说话,让兵坊成为人界第一坊!” 丁老不禁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竹笼里的小帅突然又惊恐地说道:“洛总管,您……您老人家怎么亲自来了?” 数十名兵坊教众惊愕之下,急忙顺着小帅的目光望去,却只看到谷中常年萦绕的白雾,等了半晌,也没见到那位人间之主洛总管红衣红伞的身影出现。 趁此机会,地上的小帅急忙用力扳开竹笼,衣衫不整地从里面钻了出来,拔腿就跑。只可惜四周到场的兵坊教众实在太多,发现上当受骗后,很快就将小帅的去路堵住,围在当中就是一阵拳打脚踢,直打得小帅惨叫连天。 看到眼前这一幕,小余和丧彪面面相觑,各自暗叹一声。然而他们两人来都来了,而且也当场撞见了,到底无法坐视不理。当下丧彪便缓步上前,沉声喝道:“住手!” 兵坊众人看到两个十四五岁年纪的白衣精英现身喝止,难免有些诧异,好几个人便开口询问缘由。 这边的小余和丧彪还没来得及解释,被打得浑身是血的小帅眼尖,立刻认出了这两个当年同生共死的伙伴,惊喜之下,急忙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大哥!二哥!快来救我!” 有了小帅的这一嗓子呼喊,兵坊教众不用多问,也能猜到小余和丧彪的来意,顿时面露敌意,将他们两人也一并围困在了当中。 被打得趴在地上的小帅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拼命推开殴打他的众人,一路冲到小余和丧彪身旁站定,鼻青脸肿地向在场众人大声说道:“看清楚了,我们兄弟三个,都是洛总管当年亲自招募进来的,我看谁敢动我们一根头发?” 说罢,他见四下的兵坊教众依然不肯退却,又补充说道:“我们兄弟三人曾经立下誓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们要是真有本事,就把我们三个一起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