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小帅这番话语,闻讯赶来的地界教众们难免有些惊讶,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显然是在评估摘星台上这个夏风堂少年的实力。 要知道此刻在场的地界教众,基本都是每年通过神殿选拔晋升地界的人界教众,自然知道人界总管洛无心的实力。倘若今日这个被迫登上摘星台的少年教众,当真曾经击败过修为直逼天界长老的人界总管洛无心,那么以他们的实力,显然不可能是这少年的对手,又何必还要上去丢人现眼,甚至是枉送性命? 于是众人踌躇不决,一时竟无人敢出列向木台上的小余发起挑战,却又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不肯离去,渐渐地便已聚集了三四十名地界教众。 摘星台前小帅见状,不禁向台上的小余得意一笑,然后望向铜锣旁那名冬雪堂的男教众,问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若是三个时辰内都没人敢上台挑战,那么这上摘星台的处罚便算是揭过去了,可是如此?” 不料那男教众只是冷冷一笑,说道:“你怕是冬雪堂新来的教众了,看来是不知道本堂的‘廿八’了。” 小帅微微一怔,问道:“什么念八王八?你说清楚点!” 那男教众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人群里传来一阵躁动,不少人纷纷说道:“来了来了!是夜廿八来了!” 台上的小余和台前的小帅都是大惑不解,急忙举目望去。只见伴随着在场地界教众从中分开,一个身材矮小的黑袍男子已从薄雾中缓步行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来人似乎是被利刃削去的左半张脸,如今虽已长出一片粉色新肉,却显然与原本的肌肤不搭,令人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怖。而他矮小的身材远看虽然像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但脸上的沧桑却意味着他少说也有四十多岁年纪了。 听到在场众人的议论声,这矮小男子顿时一声冷笑,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不是‘夜廿八’,而是‘夜廿九’了!” 说罢,他缓缓掀起身上的黑袍,内面顿时泛起一阵暗沉的黑亮光芒,竟是密密麻麻缝满了一枚枚象征地界教众身份的【夜之星】,粗略一数,少说也有二三十枚之多。 然而看到来人身上有这许多地界教众梦寐以求的夜之星,在场大多数人非但没敢生出贪婪之心,反而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惊恐,各自往后退开几步。 当中有不解之人小声询问,便有知情人解释道:“这人是冬雪堂里的风云人物,自称‘夜廿八’……不对,如今应该是‘夜廿九’了。所谓‘廿九’,便是指他身上夜之星的数量。至于他如今身上这二十九枚夜之星,少说有一大半是在这座摘星台上,从那些犯错教众身上夺来的,而这也是他生平最大的乐趣。” 听到众人的议论,摘星台前的小帅才知这个自称“夜廿九”的冬雪堂教众来头不小,眼见他一路逼近,急忙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只听那夜廿九淡淡说道:“新来的小孩没听过我的名字,我不怪你。” 说罢,他语调一转,向小帅沉声喝道:“还不快滚!” 小帅被对方的气势所摄,不禁愕然当场,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夜廿九已然来到他面前,抬手便是一掌拍落,要将小帅推去一旁。 小帅见对方所使的正是自己过去一年新学的【幻阴掌】,当即也使出【幻阴掌】中的一招【阴风怒嚎】招架。两人双掌一碰,小帅立刻不敌对方掌间的劲力,当场就被震得后退一步。 夜廿九见小帅居然还敢出手反抗,紧接着又是一掌重重拍落,直震得小帅立足不稳,整个人随之往后摔倒。 然而与此同时,失去重心的小帅看似在慌乱中胡乱挥舞手臂,但他装在断手处的铁钩却已在衣袖的掩护下,如惊雷闪电般直取对方的咽喉要害,正是小帅遇到危机时暗藏的那一手保命杀招。 只可惜小帅的保命杀招这一回却不灵了。尽管夜廿九对他这一手偷袭略感惊讶,但还是在间不容发之际,伸手扣住了小帅攻向自己的铁钩。不等小帅挣脱,夜廿九发力一扭,顿时便将整副铁钩从小帅的断手上硬生生扯了下来,直痛得小帅连声惨叫。 夜廿九冷笑一声,随手丢掉小帅的铁钩,再不理会眼前这个冬雪堂新人,便要迈步踏上摘星台,直奔台上的小余而去。 小帅剧痛之余,似乎还想再战,但终于还是没敢继续阻拦这个夜廿九,而是选择拔腿就跑,边跑便叫道:“二哥你等我,我这就去叫大哥来!” 台上的小余微微一愣,心道:“这家伙到底还是靠不住。”但嘴上却向小帅远去的背影说道:“不必了,我自己能应付。” 可是他话虽如此,面对眼前这个只剩半张脸的夜廿九,小余心底却没有丝毫把握。 要知道就凭对方三两下就解决掉小帅的手段,可见这个夜廿九无论是出手的狠辣还是内力的深厚,修为无疑是在自己之上,而且还是远在自己之上。就算或许不及那个雌雄难辨的人界总管洛无心,恐怕也是自己来到神寂山地界后,遇到过的最强高手,完全不弱于曾经见过的那些什么堂主祭师。 更何况今日之事与当日的神殿选拔截然不同,小余当时之所以能够侥幸胜过洛无心,除了抓住对方惧怕阳光的弱点,同时还能凭借空旷的场地施展【八卦游身掌】的轻功周旋,这才能够耗到最后,由白教头出手逼走了那位人界总管。 而此刻身在这座悬空于山崖之外的摘星台上,且不说这座木台本就颤颤巍巍,随时都有坍塌的风险,单说这座所谓的摘星台整个不过丈许见方,要想在这上面生死决斗,根本不可能施展轻功周旋,只能硬碰硬凭真本事一搏。 想到这里,小余既然已经身在台上,自然已经下不了台,只能将心一横,暗道:“要是实在打不过他,大不了我将这摘星台弄塌,大家一起滚落悬崖,来个同归于尽便是,有什么好怕的?” 眼看夜廿九的一只脚都已踏上木台阶梯,幸好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男子声音已阻止道:“且慢!这一战我来。” 话音落处,在场的地界教众都是一愣,急忙寻声望去,立刻有人认出了说话之人,纷纷惊讶道:“是冬雪堂的赵副堂主来了?” 随后便见一个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踏出人群,所到之处,两旁教众纷纷行礼,正是冬雪堂自祭师、堂主之下的两大副堂主之一的赵副堂主。 看到赵副堂主突然现身阻止,不止是在场的地界教众,就连即将踏上摘星台的夜廿九也是大感意外,不禁皱眉问道:“赵副堂主此举何意?” 只见这位赵副堂主大步往摘星台方向而来,口中则是回答道:“我是说,这个夏风堂教众身上的夜之星,由我亲自来摘。是我没说明白,还是你没听明白?” 夜廿九的脸色顿时一暗,却又不敢反驳,只能僵在当场。那赵副堂主一路来到台前,见夜廿九还杵在原地,不禁笑道:“怎么,如今你还没坐上冬雪堂祭师的位置,我赵文重这个冬雪堂的副堂主,便已经使唤不动你了?” 听到这话,夜廿九虽然心有不甘,也只能“哼”了一声,默默退让到一旁。赵副堂主便不再理他,径直踏上摘星台,向对面的小余说道:“规矩你应该知道,你要是能赢我,你犯的错便算是就此揭过了。” 小余虽然曾见过冬雪堂的潘堂主和方才厅堂里那个年老垂暮的雪之祭师,但这位冬雪堂的赵副堂主自己却是头一回见,也不知对方此举什么用意。 难道是冬雪堂到底还是因为忌惮自己和天界的渊源,所以这位赵副堂主才会及时阻止那夜廿九上台,换成由他亲自出手,从而替自己留一条活路? 尽管如此,小余还是不敢大意,只能回答道:“好。” 那赵副堂主便不再多言,双脚在台上站定不动,一掌蓄势待发,一掌攻向小余胸口,正是夜神殿十套基础武技当中【开山掌】里的一招【长驱入山】。 眼见对方使出这么一招,小余当年在人界教坊地底石牢中反复苦练的经历顿时涌上心头,全然不用思索,下意识地就使出【开山掌】中的一招【众鸟归山】拆解。 随后两人便在这丈许见方的木台之上,各自双脚不动,施展这套【开山掌】来回互斗,转眼便是十余招过去。 台下众人看到堂堂冬雪堂的赵副堂主,居然用夜神殿最基础的【开山掌】和这少年教众过招,刚开始的时候难免有些小觑,但渐渐地神色便凝重起来。 只见这位赵副堂主本就生得仪表堂堂,此刻将这一套所有教众都会的【开山掌】施展开来,可谓威风八面,莫说“开山”二字,甚至是有一种开天辟地的气势,分明已至寻常教众无法企及的境界,难免令人叹为观止。 然而相比起来,更加令人惊愕的却是此刻与赵副堂主对阵的这个夏风堂少年,同样是一套【开山掌】,却与赵副堂主力拔山兮的气势截然不同,而是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随心所欲,一招一式间的变化更是出人意料,却又似是而非,不是一板一眼的招式路数。众人看在眼里,往往要想上片刻,才能明白其中精妙;待到刚想明白了的时候,小余的招数和变化却又有了新的妙处。 换句话说,如果说赵副堂主的这一套【开山掌】足以令在场众人感到震慑,纷纷自叹不如,那么小余的这一套【开山掌】便是让人看不明白,需要用心思索,然后还能从中领悟到新的东西。 如此一来,摘星台上同样是以【开山掌】对阵的两人,自然已是高下立判。待到三十多招过去,小余已由原本的防守变成主动进攻,而且开始占据上风。 对此赵副堂主也是心中暗惊。他之所以选择这套最基础的【开山掌】,自然有手下留情的意思,谁知单是以这套【开山掌】的招式变化而论,自己居然不敌这个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年。当下他便不再保留,开口提醒道:“当心了!” 话音落处,赵副堂主双脚依旧站定不动,掌间路数已是一变,不但变得无从捉摸,当中还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小余倒是认得对方这股寒气凛冽的内力,分明是和当年与自己交过手的、那个人界兵坊的丁老大一路,也就是地界教众在【银夜心法】基础上修习的进阶内功【大寒真气】。 至于赵副堂主此刻所用的这套掌法,却是小余第一次见到,之前李老师也并未传授过他们这些新晋教众,幸好有观战教众低声说道:“赵副堂主到底还是使出了他的【凛风神掌】!” 幸好历经过去这一年时间的勤修苦练,小余学过的所有武技,此时已在【融香决】的引领下融会贯通,浑然天成,就算此刻身在这座摘星台上,双脚只能站定不动,但他双手间也能同时使出十余套拳掌武技的招式变化,以此来应对赵副堂主的这套【凛风神掌】。 不仅如此,小余各种招式的变幻多端,甚至还比赵副堂主这套【凛风神掌】更加难以捉摸,总是不等对方的招式落到实处,便已抢先一步攻敌之所必救,直看得在场众人眼花缭乱。 然而小余的招式虽能不落下风,可是对方【大寒真气】的深厚内力,却显然不是小余体内的阳派内力所能比拟。哪怕他已将【流火功法】催发到极致,周身犹如火烧一般,肌肤却依然被对方的寒气所摄,冷热之间极为难受。 似这般又是三十余招过去,小余愈发感到难以抵挡对方的内劲,却又无法在这丈许见方的木台上施展轻功游走躲避,只能全靠招式和内力硬抗。 他心知再这么拖下去,自己必败无疑,只能寄希望于自己通过【融香决】的领悟,凭借招式间的变化和这位赵副堂主拼一个速战速决。 当下小余也顾不得脚下这座摘星台随时都有坍塌的凶险,当即抛除一切杂念,只管将自己过去这一年的所学毫无保留地悉数使出,竟然在这座只有丈许见方的木台上施展开了【八卦游身掌】的身法,身影所到之处,几乎是贴着这位赵副堂主,同时出现在了他的前后左右。 与此同时,小余双手间的招式路数也随之一变,不再只是拳法掌法的融合,就连刀法和棍法的招式也被他融入其中,只要能和对方抢攻,哪怕是与拳掌的路数背道而驰也无妨。 看到小余这般打法,一时间不止是台下观战的教众,就连身在局中的赵副堂主也是陡然一惊,眼花缭乱之际,好几次都险些被小余的攻势击中。 那赵副堂主不料小余年纪轻轻,居然已有这等实力,心中暗道:“今日之事虽是我有心留他一命,但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倘若真被他打中一拳两掌,就算分毫无伤,那也是颜面尽失了。” 想到这里,这位冬雪堂的副堂主当即双掌一吐,将他【凛风神掌】的精妙之处彻底施展开来,四面八方都是他的掌影。而他掌间的【大寒真气】吞吐之际,不过片刻工夫,便已相继吸附住了小余从四面八方攻来的双手。 随后摘星台上对战的两人四手相交,同时停下动作,开始了内力的比拼。小余一惊之下,只觉对方掌间寒气汹涌,只能咬紧牙关,全力调用自己的【流火功法】抵御。 伴随着两人这一较力,紧接着便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却是两人脚下那几块木板终于承受不住这番折腾,开始断裂破碎。 伴随着观战众人的惊呼声起,对峙中的赵副堂主突然撤掌后跃,翻身下了摘星台,重新落回崖边。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原本铺在台上的那几张木板也终于因为两人的这一番折腾,彻底断裂破碎,纷纷往看不见底的神寂山下掉落。混乱中小余及时施展身法,在最后一刻跳到台边的一根摇摇晃晃的木架上,这才勉强稳住身形,在悬崖外随风来回晃动。 这一幕变故直看得在场众人惊心动魄,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紧接着便听人群里有人惊呼道:“二哥当心!你……你赶紧下来啊!” 小余抽空一看,才发现是在观战人群前的小帅招呼自己,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而在小帅的身旁,一个面容阴鸷的少年此刻脸上同样挂着一丝惊骇,正是丧彪。 随后便听那位赵副堂主哈哈一笑,向在场众人说道:“罢了罢了,照摘星台上的规矩,谁先下台便算谁输。今日是我输了,都通通散了罢!” 说罢,他又转头望向悬崖外的小余,说道:“你这小子想要拉着我同归于尽,这赔本的买卖我赵文重可不做!回来罢,这一战算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