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声惊呼，张岚从梦中清醒过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苦笑一声，昨晚又做先前那样莫名的梦了，真是，来到这里即便是做梦也不叫人安宁。　　 张岚嘟哝着起身下床，走到水盆边洗漱起来。触碰到冰冷的凉水，一下子让他昏沉的头脑清醒舒适了许多。看着脸盆中的面容消瘦，鬓角发白的中年人模样，张岚一时有些恍惚，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年出头了，当初那个年轻，懵懂的自己如今都变成眼前这么一个中年大叔了。　　 “老的可真是快啊，而且怎么感觉比自己的老爸还要老啊，他那个岁数的时候似乎不像自己这样子啊。”，张岚揉搓着脸，发出好一阵感慨，“估计要是这会回家，爸妈还有老弟应该都认不出自己了吧”，想到家人，张岚嘴角调侃的笑容瞬间变得苦涩，这么多年了，依旧未能找到回家的法子，自己有生之年或许都见不到他们了吧。　　 “岚哥，你醒了么？赶紧起来吃饭了喔”，楼下蕊儿喊声打断了张岚的思绪。　　 “好，这就下来”，张岚应了一声，重新洗了洗脸，下楼而去。　　 下楼后，蕊儿他们已经都围在桌前，相互间说笑着，等待张岚的到来。眼前的他们已经长大成人，身上洋溢着青春年少的气息。看着他们，张岚郁闷压抑的心情好了许多，即使没能回家，可至少自己来到这儿还是有所收获的。　　 吃完饭后，一天的工作便就开始了。当年掌柜伤势实在太重，还未送到医馆就断气了，张岚只好埋葬了他。之后张岚并没有接手酒楼，也许掌柜往日作恶太多，才招致那样的苦果，可毕竟对张岚还算不错，他不想侵占掌柜一生的心血，更何况血刃帮也是无恶不作，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在那里待下去了。　　 此后，他就和蕊儿他们依靠着先前的小摊子，每天起早贪黑的卖面为生。大概是仰仗原先家乡的优良传统，他的厨艺颇有天赋，生意相当的红火，而且私下里尝试给蕊儿当零食做的卤货更是一绝，每天客人都是络绎不绝，争相抢购，为此张岚还给它起了叫蕊小丫的招牌名。之后，收入颇丰的他便盘下了个小铺子，直接开起了馆子。　　 待到下午时分，忙碌不休的张岚这才停歇了下来。好不容易扶着腰坐了下来，张岚暗自感叹，自己真的有些老了，酸疼难忍的后腰时刻提醒他这一点。蕊儿这时贴心给张岚捶起了腰，“岚哥，要不今后还是多歇歇吧，店里有我们呢”　　 张岚摸了摸蕊儿的脑袋，笑道，“哪有的事，我现在可不是什么老头子啊。对了，今天我想去看看赵婶他们，尤其是小馒头，也不知他现在好些了没有”，说完话，费力地站起身，拎起边上早已准备好的大包裹对正在吃饭的小天等人道，“下午你们先休息一会，还有你们都长大了，不要老是待在店里，年轻人就要有年轻人的样子，多出去逛逛吧。。”　　 “岚哥，我陪你去吧”，小天连忙扒完饭，替张岚拎起包裹。　　 “还有我”，蕊儿立时抱紧张岚的手腕，冲婉儿和小辰两人挤了挤眼睛，“听到岚哥说的吗？年轻人就要有年轻人的样子，你们两个好好出去玩吧”，婉儿听了一时间羞红了脸，低着头小声应了一声。小辰脸色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还是不自然地把头扭到了一边。　　 张岚知道两人脸皮极薄，强忍笑意道，“还有出去时，去柜上拿点银两，不要老是这么节省，咱们还没有穷到那个地步呢。”　　 之后，张岚一行拎着大包小包来到一座院子内，院内都是些年幼而且身体部位有着残疾的孩童。此刻正在玩耍的他们一见到张岚等人，立时兴奋地围了上去和他们打着招呼。“呦，小家伙们最近还好么？”，张岚笑着将包裹里的各种吃食分给了在场的孩童，亲切和他们说着些俏皮话。　　 “小岚。这才几天啊，怎么又来看我们了”，一位年长的妇女推门而出，笑着道。　　 “赵婶你好啊，呵呵，今天店里不是很忙，而且我听说小馒头生病了，特意来看看他的”　　 赵婶道，“放心，好着呢。现在已经没事了。”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张岚走进屋里，对着床上肉嘟嘟的孩童做了鬼脸道，“小馒头，想不想哥哥我啊”。眼前的孩童约三岁大小，脸上只剩一处右眼还算完好，其他的五官多处都有缺失，但缺失处并不是先天形成的，反而像是被人用利器残忍割下的。小馒头一见到张岚，立刻开心地笑了出来，勉强用四肢中仅存的右臂和张岚招手示意。　　 “哎呦，我的小馒头哦，真是想死哥哥我了”，张岚一把将小馒头抱起，用自己下巴轻轻揉搓着小漫游的脸颊，将他逗弄地不时发出呀呀的笑声。　　 “真是，以为自己多大了，还当自己是什么大哥哥呢”，小天无奈地说道，以张岚的年纪若换做别人，恐怕都是做爷爷的人了，他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在外人看来像个没长大的大孩子。　　 “呵呵，没长大好啊，或许就是小岚这样的性子才有这般的好心肠吧”，赵婶嘴角含笑地看着张岚和小馒头亲昵，可没多会，眼角渗出了泪水，“只是可惜了小馒头，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妖人竟将小馒头害成这般模样，让他这辈子都毁了。”　　 小天也是一阵黯然，像小馒头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城中总有不少的老爷们为了延年益寿，修法养生，听信邪魔妖人的话，私下里虐杀幼童，少男少女等，炼制所谓的丹药。当初就连他自己也差点被捉去，让他时至今日都不免时常在睡梦中惊醒。　　 “不过婶婶放心，只要有岚哥在，小馒头会得到好好照料的”　　 “是啊，小馒头上天多少还是垂怜他的，能遇上小岚这么好的人儿。”，赵婶擦了擦泪水，不仅是小馒头，就连这院中的孩童都是张岚好心收养的。原本孤儿在这世道就极难过活，加上他们又都是些行动不便的残缺孩儿，完全就能注定他们的悲惨命运。好在上天眷顾，出现了张岚这样的人，得以让他们能在世上活了下来。　　 就连自己都是进城逃荒时，差点饿死路边，被张岚收留才活了下来，而且张岚的性子更是极好，不仅从不虐待打骂他们，反而一有闲时就来看望他们，陪他们聊天谈心，完全拿他们当家人一样看待。　　 良久之后，张岚才依依不舍地和小馒头告别，出门时还掏出一些银两递给赵婶，“赵婶这天气眼看就要凉了，改天买些木柴回来吧。这些小家伙大多身体都不太好，一旦着凉可就麻烦了。嗯，尤其是小馒头，瞧着脸色更不大好看，估计还是少了营养，我回去后就让东街的老李每日送些羊奶过来喂给他喝吧，还有一定要热好，生奶似乎对小孩子不好。对了，还有过冬的衣服估计有些小家伙已经穿不上了吧，呵呵，小孩子就是长快的很，您看看谁要更换，下次来时记得告诉我。嗯，还有什么来着，我看看，”张岚唠唠叨叨说个没完，顺便从怀里掏出密密麻麻写着字的纸条逐条查验着。　　 赵婶和小天注视着低头认真察看纸条的张岚，嘴角都挂上了难以言说的笑意。　　 临近傍晚，张岚等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忽然不远处传来阵阵兵器相击的声音，接着两名浑身是血的大汉朝他们冲了过来，吓得他们赶紧躲到一旁藏了起来。没多时，一群大汉快速将这两人团团围了起来。张岚偷偷望去，眼前的两人竟是血刃帮的六哥还有帮主血狼。这两人身上都是满身伤痕，看样子不久前经历了一场血战。　　 “快些束手就擒吧，这样还能让你们死的痛快些”，人群中一人说道。　　 “呸，你这杂碎也配，吴三儿当初可是老子教你提的刀，今日还想对老子发号施令不成？”，六哥一脸鄙夷地啐了一口。　　 吴三儿冷笑一声，“是又如何？现在你不过是条丧家犬，我等一起上，还怕你反了天不成？”　　 六哥脸色阴沉地看了看周围的人群，怒骂道，“你们这群杂碎，帮主平日里待你们不薄，如今却恩将仇报，想要反水背叛帮主，真是一丝情义都不讲么？”　　 “哼，情义当真这么重要么？这血狼先前难道不是背叛了前任帮主才坐上帮主之位的么？咱们可一向都是凭实力说话的，眼下血虎帮主更得仙人们赏识，我等自然听他的。”　　 听到这儿，张岚心中一紧，四下张望，这才看到不远处的阴影巷道内，小虎步伐缓慢地朝众人走了过来。自从上次见面后，他和小虎已有多年未见，虽然平日不时能听到小虎在城中的凶狠威名，可小虎仿佛一直在躲避着他一般，始终再也没碰见过，甚至就连血刃帮的帮众几乎都没在他眼前出现过。　　 眼前的小虎已然是个成熟的大人了，身体更加高大壮实，宛如一座坚不可摧的小山般。脸上更是完全退却了年少时的青涩，稚嫩，变得坚毅果决，远远望去，整个人都散发着异常凌厉的逼人气势。　　 六哥见小虎缓步走到身前，脸上愤恨不平的神色眨眼间变得恐慌，畏惧起来，不由后退了几步，“血虎你都已经夺得帮主之位，就不能放过我们么？莫要忘了，你有今日可都是仰仗着帮主器重才对”。　　 小虎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森寒地看了他一眼，吓得六哥浑身一颤，刀都掉落地，接着他很快捡了起来，颤抖地对着小虎。　　 血狼见状，轻笑一声，拍了拍六哥的肩膀。虽然没有说话，但仿佛在告诉他，若是太过害怕，还是降了血虎吧。　　 六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着血狼一副理解的表情，脸颊不由剧烈抽动起来，咬牙道，“既然当初落难时，吃了您老的饭，此生就当卖给了您。干咱们这行的，反正生死都是迟早的事。我这就先走一步了。爹，娘，孩儿这就来陪你们了”，说罢，持刀冲向小虎。　　 小虎连眼皮都没眨动一下，电光火石间，一向喜欢砍人脑袋的六哥瞬间就人首分离，凌空高飞的脑袋半天才落在地上。　　 血狼看得六哥的脑袋落在地上后，神色淡定如常。嘴角轻笑一声，一把撕开衣袖，露出岩石般粗壮坚韧的手臂，接着架起刀，眼神锐利地看向小虎。周围人自知不是血狼的对手，自觉散开留出一大片场地，静候两人的对决。　　 看着两人间的厮杀，张岚急的双拳紧握，汗水直流。好几次都想出言制止，可又生怕出声打扰到小虎。两人的武力都勇猛绝伦，凶悍无比。对决中，双方你来我往，兵刃碰撞间火花四溢，挥刀的动作更是让人眼花缭乱，速度快的惊人，稍有不慎就会被对方斩落刀下。　　 良久过后，双方虽然还未能分出胜负，但是血狼先前身体受伤，体力逐渐不支，挥刀的动作明显迟钝了不少，被小虎压制地只能勉强抵挡。又是几番打斗过后，血狼终于支撑不住，半跪在地上用刀支撑着身体才没有倒下。他的身上多了不少伤口，鲜血将他印染的如同血人一般，但伤口处并不致命，似乎是小虎有意为之，想要活剐了他。　　 “看来你不仅是刀法超过了我，心也比我更毒辣啊。呵呵，不错嘛”，血狼看了一眼满身的伤口，随即欣赏地看着小虎说道，“嘿嘿，尤其这权谋之术更甚于我，虽说我早知你有意反我，但我一直认为你离成事还差的远，加上难得有你这样一个好手，所以总是舍不得杀你。如今落得此下场，我无话可说。我果然该死啊。哈哈”　　 张岚听着血狼赞赏小虎的话，心里五味杂陈，仅仅从这些话中，就能知道小虎如今的变化之大，小虎终究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善良，热诚的小男孩了。　　 面无表情的小虎听了血狼的话，并没有说话，举手挥刃就要结果了他。就在这时，张岚实在忍不住，大声道，“小虎，放过他吧”，说着不顾边上小天等人的劝阻，小跑着来到两人之中。　　 见到多年未见的张岚，小虎冰寒似水的表情终于有些松动，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接着看了一眼旁人，旁人也是机灵知趣，很快全都离开了这里。　　 “小虎你能看在先前他救过我们的份上，放过他吗”，张岚见小虎支开了众人，心里轻松了不少，或许小虎能给他个面子也说不定。　　 小虎没有在意张岚的话，反而仍在目光锐利地仔细打量张岚，似乎是在努力识别张岚的身份一样。　　 张岚被看的浑身不自在，忸怩着身子道，“小虎别这么看我啊，我真的是张岚。只不过现在有些老了，要变得快和爷爷一样，成老头子了，呵呵，很好笑吧”。　　 看着咧嘴干笑的张岚，片刻后，小虎终于收回了目光，接着将他拉到一边，还未等张岚反应过来。猛然将半跪在地上的血狼踢倒，挥刀在他的身上快速划动几下后，转身就走。　　 张岚惊呼一声，赶紧察看血狼的状况，只见他四肢的关节处都被小虎割开。虽然看起来严重的很，但尚有命在。看来小虎还愿意给自己一个面子，没有杀他。张岚赶紧撕开衣服将他的伤口处包扎好。等张岚招呼小天帮忙搀扶起宛如烂泥的血狼时，他回头看向小虎远去的背影，心中憋闷已久的话，不由脱口而出，“小虎你长大了，可无论怎样，我都希望你好好的”　　 小虎听了并没有回头，站立片刻后说道“反倒是你老了不少，你早该想办法回家的。无论待多久，这儿都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小虎还是一直挂念自己啊，张岚感动的红了眼眶。这些年，他并不是不想去看望小虎，只是他的改变让张岚太过不知所措，实在不知道怎么才能劝说他回来。而且又觉得好生愧疚，没能尽好兄长的责任，对不起他的爹娘，让小虎变成这样一个满手血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