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血核
李掌柜抱着盒子,左看有猪、右看有蛇。 左右夹击,惹得他心急,这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下次怎么说也得算算时运。 而城门口的何充,短暂地走了神。 他的目光所及,是一老一少两个和尚。那小和尚正是先前两次在他身旁打更的那人。 小和尚本陪师父出城,去林子里寻些野菜素食,却不想,回程时遇到了好些个青蛇。 小和尚一掌凌空挥出,一道金光大手印便直奔青蛇而去;一击之下,那青蛇晕倒在地。 佛门不杀生,可师徒俩铁了心要护城池;这一来二去,倒把自己陷了进去。 不入阶的小蛇都倒了个七七八八,北方却来了个大的。 老和尚一看,暗道不妙:“这家伙估计怕是已经二阶了,缘素,我们师徒二人一齐动手。” 小和尚手中掐诀,金色术法流转光华,一座巨大金钟扣地,死死将大蛇困在内; 那大蛇自然不甘被困,抡起尾巴,狠狠地拍在金钟上,金钟震颤,未损。 倒是不远处的闭目捻珠的小和尚,小脸煞白,差点一口精血喷出;这大蛇修为比他深,法力充沛。 老和尚倒是会左右逢源,见缝插针。趁着徒儿硬控青蛇的间隙,就要搞一波偷袭,但青蛇灵活无比,主打一个机敏,岂是老和尚想打就成? 一招落了个空,还差点被青蛇反扑,若非金钟阻隔,恐怕此时已经受了伤。 老和尚连忙后退,还不忘鼓励一下争气的徒弟:“好徒儿!再撑一会,为师这就拿下它。” 师父几斤几两,缘素一清二楚;看来今日二人联手,怕是拿不下这青蛇了。 但自己既然来了,就没有放纵它继续为祸一方的道理。 小和尚口中食指一伸,瞬间弹出个金色火花;那火花离手,直奔青蛇飞去,沾了鳞片后,快速烧遍蛇身。 青蛇长嘶一声,显然感受到了生命威胁,立马急了眼。 它蛇信子一吐,紫色雾气从鳞片缝隙内钻出,瞬间蚕食金钟罩的罡气。 随后蛇尾一抡,杂碎了金钟禁锢。 然而出了牢笼,青蛇并未急于攻向烧它身的小和尚,而是獠牙一转,直勾勾咬了老和尚一口。 老和尚惊声惨叫,直接外放灵力,强行挡住青蛇攻击。 那青蛇却想结果了这厮性命;不过岂是这般容易得逞。 而小和尚得此机会,再度攻去:“大摔碑手!” 小和尚抓住蛇尾,千斤之力传遍蛇身;即便灵活如蛇,只觉身体处处受制,动弹不得。 而小和尚一个背摔,青蛇仰面朝天,摔了个七荤八素。 小和尚也来不及管蛇,立马扶起老和尚: “师父,您还好吧?” 老和尚肩膀处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伤口血流不多,却已经开始发紫腐败。 “糟,有毒!” “师父,我们进城去,去医馆看看。” 老和尚摆摆手:“我们哪来的钱看大夫,你还是帮我放放血,明日便好。” ............ 城门处。 众人一窝蜂涌进城内,守城卫兵出城降妖,此刻门前仅留的一名卫兵扯着嗓子喊道: “大家莫慌,妖物定然会被铲除!请接受检查,有序入城!!!” 声震远近,可惜根本震慑不住,人群只是略微安静了点,但涌动仍像洪流一般。 何充适时喊了句:“天已经黑了,再不入城,怕是要被妖怪吃了!” 这句话无疑火上浇油,略微安静了点的人群,立马再度躁动起来。 众人飞扑,也不顾卫兵阻拦,撒腿就冲城内跑去。 尽管城楼上的更多卫兵在急速调动,可来不及阻挡这群受惊的人群。 何充紧紧跟在李掌柜身后;李掌柜怀中饱了一个盒子,何充手中也抱有一个盒子。 在涌入城门的瞬间,何充故作跌倒,以他常年练武的体魄,大厦将倾般倒向李掌柜。 那狂牛一般的力道,波涛汹涌、一个普通人,不察之下根本挡无可挡。 果不其然,何充与李掌柜一同倒在地上。 可惜李掌柜倒地都紧抱盒子,不过疯狂的人群没让何充失望。 人群疯狂涌入,前一脚后一脚踩在李掌柜手背,疼得他嗷嗷叫。 而长期锻体的何充,尽管也被踩踏,但胜在皮糙肉厚、情况却比李掌柜好得多。 虽然人在脚下,但目光始终不偏离目标,何充看到,那个玉盒近在咫尺。 李掌柜被踩得毫无招架之力,又一脚下去,疼得他哇哇叫,一个不察,松开了掌盒的手。 何充眼疾手快,一把捞过那个行李,极速与自己的掉包。 布包在地上摩擦的细微声响,淹没在众人的脚步声中,何充仗着皮厚,强行起身,怀抱青色布袋,顺着人流远去。 进了城,何充的目标就很清晰了:内城! 内城的治安远比外城好,只要进了内城,十有八九就安全了。 何充找了个无人角落停下,尝试打开玉盒,若是能打开,玉盒便抛弃、毕竟一个玉盒体积颇大,较为显眼; 但是正如他所料,玉盒打不开。 准确的说,以他的能力打不开。 时间不等人,何充快速将衣袍脱下,反过来穿上,外面一层踩了太多灰尘脚印,他只得用前世推理小说中常见桥段,为自己打掩护;当然,衣服是特意备好的,不会因翻个面而惹眼。 他将玉盒往袖中一塞,装作无事人一般,就离开了。 好在今日特意换了身宽大袖袍,专用于藏物。 何充飞速奔跑,来到东门不远的清水路,一辆带有鼎器学宫标识的马车停在路边。 何充深呼吸两下,故作镇定地冲马车上拱手作揖:“不知王兄可在?” 马车窗帘被撩开,露出王福兴满是笑意的面庞: “嘿,何兄,我差点以为你要爽约了呢!” 何充笑笑,“我既然说了戌时一刻,就不会迟到,是王兄太过急躁。” “少废话、上车吧!”王福兴招招手,“谁知我今日出来会友、恰好你也出门。” “不过我没料想你跑这么远,你来清水路做啥?” 何充摇头,“害,无非是把我打造的那些东西拿出来卖了换些钱财。” 何充一摊手,露出一块碎银、数个铜板,“喏,你瞧,就这么些喽!” ............ 何充与王福兴二人一路胡侃,顺遂地进了内城。 直至此时,何充才真正松了口气。 当然,他明白,玉盒事关重大,即便在内城动手,他也不觉惊奇。但是,在内城动手除非能保证悄无声息、或者速速完事,否则麻烦会自动找上。 夜色已经深邃,戌时末刻,临近亥时,何充才返回精舍。 他立马关死门窗,将玉盒摆放在小木箱顶端的阵法中。 两根蜡烛一前一后,静静点燃;何充双膝跪于蒲团之上,开始祈求: “伟大的灵牌之主” “我想用先前奉献的灵力,祈求您出手” “祈求您帮我打开这个玉盒” “这正是您指引我找到的玉盒” 灵牌震荡出灵力波动,何充察觉到一股磅礴的力量在自己脑壳内奔涌。 那力量肆虐奔腾,根本不是他肉体凡胎可以抵挡;头脑剧烈疼痛,何充咬牙坚持。 一股灵力打在玉盒开口处,随着灵力灌注,玉盒啪嗒打开。 何充与灵牌的连接被自动切断,他双眼模糊地瞅着玉盒、木箱、熄灭的蜡烛... 过了好一会,才真正缓过劲来。 “我还以为,那些不入阶的猪妖,我也能杀嘞!呵!真是自大!” 他嘲弄一句,今夜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多么可笑。 终究仙凡有别。 何充重新将蜡烛点上。 玉盒内嵌黄色丝绸、丝绸之上,静静躺着一颗红色球形物体,状似某种内核。 血核通体血色,深红为底,遍布黑色细纹,仿佛还能闻到血腥之气。 只有其中一角,纹路呈现蓝白色,但是何充并没有看出其为何物;蓝白相接,颇为难辨,像云、像翼、像某种腾飞的巨物。 灵牌所言,强大血脉的秘密就是这东西? 何充小心翼翼将血核托起,大拇指轻轻摩挲两下,深邃冰凉,并没有特殊感受。 昏黄烛光下,何充仿佛从中听见了声声海浪,海浪中夹杂某种生物的吼声,然后他又闻到了那股血腥之气。 “好强,仅仅是靠近,就带给我这般诸多错觉。” 他将血核拉远,幻觉又消失了。 “好神奇!” 这颗血核今夜就要处理掉的,何充很明白。 修仙的世界,他明早醒来,说不定血核就没了;如果他还能醒来的话。 一念及此,何充也懒得多言,眼一闭,血核送进了腹中。 一路下坠,那血核如同荆棘一般,刺得他食道疼痛。 转瞬间,疼痛消失,何充看见自己立于大海中央、孤零零一块崖石之上。 崖石如一根通天柱子,底端直插大海,而何充立于顶端,深入云霄。 海风从前方吹来,凌冽冰寒,何充一个不稳,差点被吹掉石头,坠入海中。 站的如此之高,何充腿一软,跌坐于石头上。 他惊悚地观察着周围一切,可是偌大海面,除了寒风,别无他物。 没有鱼、没有飞鸟、没有生命迹象。 如果要做个对比的话,何充认为他站在北极点,站在北冰洋的正中央;那感觉仿佛,世界上除了海,别无他物。 整个世界只剩下水与风,空旷的孤独笼罩世界,映射在何充心头。 他有种莫名的悲伤,甚至盖过了他的恐惧。 那是离开了熟悉世界的悲伤,是世界上只剩下自己的悲伤。 突然间,海底翻涌,一个巨大黑影笼罩海底。波浪如沸水般翻腾,从漆黑的海面分出一条裂缝,钻出一个遮天巨物。 那巨物身似鲸鱼,却长了不适配的双翅,翅膀一挥,整个人顺着崖石扶摇而上。 何充坐在崖石之上,看着巨物从自己身前擦过,直飞云霄,他的大脑停止了思考。 他想他的心脏停跳了。 风很大,却丝毫没把何充吹走。 直到巨物拉远些距离,何充才恢复思考能力。 他想起一句前世念过的诗: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那是鲲鹏?” 何充脑中冒出此番想法,就连自己也吓了一跳。 不过却越想越觉得可能。 鲲鹏从天空返回,围绕崖石环飞。 何充就跟着他转身,鲲鹏飞到哪,他就转到哪,目光始终不离。 他的大脑逐渐下线,他的脑中只是巨鲲。 当鲲飞近时,发出了一声轻柔的吼叫。 何充想起先前在血核中听见的幻觉,也是此音。 他毫不犹豫地跳上鲲背,与鲲遨游。 何充仔细感知着风的流向,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飞;即便后来不知何时,鲲消失了,他还在飞。 那个鲲消失了、海消失了、世界消失了。 何充回到屋内,身上却开始灼烧。 他感觉到血液在沸腾,恐怖的热量蒸得他头脑发晕。 身体剧烈疼痛,骨骼血管都在断裂、重塑,好似某种剧烈的化学反应,打得他措手不及。 血液顺着毛孔流出,何充变成一个血人,他趴在地上,鼻中粗重喘息。 他想扯开嗓子喊叫、撕心裂肺地喊叫;可是他不敢,他干了亏心事,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现在只能默默吞下痛苦,并祈祷快点结束。 可惜事情非他所愿,风刃般疼痛撕裂了他身体每一处; 血泊中的何充觉得自己支离破碎,他根本驾驭不住鲲的力量。 “这是死亡的感觉吗?”他呢喃道。 血核的力量将他原本的血液排斥,挤出了体外,就像不同血型之间不相融合; 可惜这并未换来血核的安稳,反而激发的鲲的力量,它愈发肆无忌惮,在何充体内遨游,每至一处,都破坏殆尽。 何充晕了过去。 在死亡带走他之前,他就疼晕过去。 世界再次消失于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