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李玉兰
何缘二人并未原路返回,出了平城街,直走进入朱雀大街。 朱雀大街是内城主干道,宽愈三十丈,立于道路一侧,都看不清对侧的人,气派至极;何充早年来过两三次,如今见了,也是惊叹连连。 “这才是皇城气派!”他叹道,和尚微微点头,眸子不住打量左右。 “哎?那块巨碑何物?”何充未走出多远,突然发现朱雀大街上立有一石碑,高约十丈,简直和这大街本身一样气派。 缘素道:“那便是高蒙的人杰榜,多少豪杰少年争破头想上的地儿。” 何充疑惑地瞥他一眼,干脆走上前去。 先前来此,从未来过这段路,故他不知晓有此碑。 他行至碑下,仰首望去,从石碑顶端,一行行、三两字,数下来足有百人。 “这就是高蒙的天才?” 缘素点头,“年龄不足25者可上榜,靠实力排序。” “若是有未上榜者,可主动请缨,挑战榜上之人;若成,则榜上留名;即便同在榜上,下位者也可挑战上位者。” 何充略微点头,又再次从榜首开始打量,“栾释道...顾九川...伏少坤...” 伏少坤? 这家伙也上榜了?就他还能排到第三? “嘶~人不可貌相啊!”何充心里默叹一声。 “这些个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他哂笑道,故作无知。其实也差不多,除了伏少坤,他真的一个都不晓得。 缘素也同样仰首看去,听了何充的话,淡淡点头,“你不自然不晓得,像那榜上前排,俱是高官大户,都是在这内城里赫赫有名的人家。” “就比如排在榜首的栾释道,栾公子,其父,乃当今左相大人,位及顶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般家世,可并非旁人羡慕得来的。” “排在第五的宣公子也极为盛名,宣家不比前四家势大,在朝中也只能算略有地位。但宣家出了个麒麟子,天赋异禀,又拜了右相为师,如今实力已不可小觑。” 何充看向石碑上方,排在第五的名字:宣弄明。 他自然不晓得宣家何人,只是略微点点头。 缘素补充道,“现如今前五人一骑绝尘,与第六名差距颇大,故此五人又被城里人称为‘五虎’。” “五虎?那看来真是实力非凡。”何充随意评价一句,反正他都不认识,“你这和尚倒是知道不少,我本以为你除了念经,啥都不会。” “这些都是业林茶余饭后的经典谈资,城内怕是已经无人不晓。你从外来,不晓得这些也正常。” 何充看了眼榜单,又道,“这些修士纳入世俗,得高官、食厚禄;那岂不是强者恒强?这方世界可真不公平。” 缘素竖起左手,“阿弥陀佛,俗尘之事皆为纷扰,唯有探寻心道、摆脱俗世,才能得以超脱。我佛会指引世人走向极乐。” 何充白了他一眼,“得,你可打住。我们回去吧!” “香香姑娘已经回了舅家,我们也该回去了。” 缘素对此颇为欣喜,“香香姑娘与舅舅亲近,从申姑娘的反应便可看出来;我们这回,也算是积了功德。” 何充笑道,“这是我的功德,可不是你的。我教你去敲门你都不愿,还功德?” 缘素唰地脸红。 “况且,我可不认为申家对香香姑娘好。” 缘素不明,“怎么说?” 何充沉吟道,“按理说,申老爷常年不见其姐,可见关系并不亲密。” “许是经商太忙,未得闲。”缘素摇摇头。 “即便如此,我们再推。”何充继续说道,“子娇姑娘也不过及笄的年纪,她上次见香香姑娘何时?许是十岁?九岁?” “这年纪的孩子最是变化大,相貌年年不同,可她却一眼认出香香姑娘,仿佛二人常见面一般,你觉得正常?” 缘素拿捏不准,“毕竟是她亲人,也许二人儿时亲昵,即便分隔几年,也不影响感情。” 何充摇头,未再多言,但他可不认为二人儿时有亲昵的机会。 二人一路晃荡,回到太清观附近。 刚步入观前街道,何充便立马感到被窥伺,如同上次一般,仿佛一双眼睛始终躲在暗处盯着他。 他故作自然地瞧了瞧左右,此时街上人多,来往不绝,丝毫看不出何人有异。 “咦?”缘素惊疑一声,“怎会有这么多人?” 顺着和尚目光看去,何充望见太清观门庭若市,邻里穿着布衣,在那东张西望,一会摸摸门板,一会向内张望,聊得很欢。 和尚道士对视一眼,皆是满满疑惑。 这太清观内可是有何奇物?竟引得这许多人纷纷驻足侧目。 何充略作停顿,便道:“既然是我的道观,那自然由我出面。” 他快步上前,轻轻拨开人群,大声道,“无量天尊。诸位施主,到在下的观内内,可是求卜问卦?还是拜神烧香?” 他走至门前,向内匆匆瞥了一眼,确认没有任何奇观,这才松了口气。 这群人就像看杂耍一般,目光在何充身上游离不停。 “你就是太清观的小道士?”有人问道。 何充浅笑,“这是自然,如今这太清观,又重新开张,诸位若是需求卜,尽可来找小道我。” 又有人摸着新换的崭新门框,问道:“这门应该很贵吧?” “额,还好。”何充笑而不语,不是很明白现下状况。 这群人又叽叽喳喳几句,突然有人问道:“道士,真是神捕司的田大人重建了太清观?” 这一问,众人纷纷侧目过来,等待答案。 何充心中也大致料出了事情原委。许是中午田大人来过,让这帮人产生了误会。 这田大人嘛,和太清观自然是并无太多关系,何充琢磨着答道: “田大人和小道略有往来,田大人不喜旁人多问他的事迹,诸位还是莫要多问。不过大家若是想来此求签问卦,小道自然是欢迎的。” “那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这,自然可以。不过观内目前还未修补好,不似门框这般新,怕是并不好看。” “无碍,我们就逛一圈。” “可。”何充说罢,便开了锁,“太清观自然是欢迎诸位。” 众人一哄而散,何充招招手,才带着躲在后头的缘素进了大殿。 望着院内众人,何充笑道,“我们怕是得买点香火了,要不然,这些个人以后来拜神,岂不是连香都没有。” 缘素呢喃,“也是好事,就可惜这业林城差了几座寺庙。” 这厮哪壶不开提哪壶,何充也懒得理他,他忽然瞥见大殿门后的一块墙皮,整个坍塌一大块。 这房屋本就老旧,他可以理解,但先前可未有这般脱落,“这是怎么回事?” 缘素“哦”了一声,“这是那个叫忘生的孩子扣的,你先前在侧殿接待了杜捕头和田大人,那孩子就在此处扣墙皮。待我发现时,已经晚了。” 何充又叹口气,改日算算工钱,干脆把这太清观整个翻修一遍。 这时,大殿门前探出一个妇人,约莫四旬年纪,面上多有细纹。 妇人穿了身浅红布衣,腰部有两处补丁,左臂弯挎了个竹篮,探头看见殿内的和尚和道士。 “这位施主,可是要到此处看看。” 那妇人略微摇头,“我有事相求于道长。” ............ 正康街上,一饥肠辘辘的男子正漫无目的地晃荡着。 “昨日露宿街头,身上的铜板只够再吃两顿饭,该如何是好?” 苗三才端坐在街边石砖上,一条小河从街中穿过,将长街一分为二。 本就瘦削的脸颊,因连日不得饭饱而愈发无光。两颧突出,眼神暗淡。 “难不成那道士说得没错,我真没那个福禄命!” 他仰首长叹,“不对,那小道士还说我近日会有好运呢,结果不也没来嘛!” 正康街偏僻,这时候人少,苗三才浏览过街道,却看见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姑娘坐在河边,身姿妩媚,汩汩河水涤荡玉足,风姿万千。 若是从前在村里,苗三才现在已经上前调戏了。这种精致女人看似遥不可及,但未得到足够雨露滋润,其实很好勾搭。 因为真正有资格滋润她们的人,往往耕田太多,一块田根本分不到多少雨露。 如今饭都吃不饱,哪有心思去思淫欲。 但不曾想,另有他人搭讪。 一捕快模样的男子,走到树下,恭敬地对着河边女子弯腰施礼。 “李夫人,怎么在这儿见着您了?” 这女子本名李玉兰,是田府尹的小妾。而找她搭话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李河。 “我向府尹申请回家省亲两日,李大人也知道,我家就在正康街。让大人看见奴家这幅邋遢模样,真是折煞我了。”李玉兰羞怯,愈发显得娇媚。 向府尹申请回家两日,易如反掌。那家伙虽急色,也对李玉兰颇为宠幸,但是身边莺燕纷飞,倒是不缺这两日。 李河忙着打哈哈:“原来夫人是回家省亲来了,我说您怎么在这呢,府尹倒是舍得呀!既然是我多此一举,那下官就不便打扰了。下官告辞。” 李河自知街上眼杂,背着府尹聊小妾不妥,就急于撤步。 街边的苗三才听得一清二楚,见李河转身过来,他立马仰首望天,吹起口哨,装成晒太阳的闲散人物,摆脱偷听嫌疑。 李河压根没注意到他,扬起阔步就离开了。 苗三才望着李河远去的背影,心跳逐渐加速。这女子是府尹夫人,若是能通过她在府尹身边谋个幕僚或门客的职位,岂不美哉? 他已是无路可退,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勾搭成了,就能逆天改运。 咬定主意,苗三才深吸一口气,望着姑娘的背影,站起了身。 他摸了摸肩上的行李,掏出两颗成色一般,有鹌鹑蛋大小的珍珠。 这是他压箱底的东西了。当初他爹出海捕鱼,许是得了神仙眷顾,从大蚌嘴里撬出来两颗珍珠。 从此他们家多了两颗圆滚滚的宝贝,从不示人。到了苗三才手中,他不放心宝贝独自在村里替他守家门,思来想去,就时刻带在了身上。 “希望这两颗珍珠能打动那娘子。”为了官职和饭碗,苗三才也是下了血本。 “这位娘子,似乎神色有些落寞啊!”苗三才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李玉兰身旁。 近处看,这娘们长得确实俊俏,脸蛋精致,香粉扑鼻。 苗三才身上某个部位不自觉地动了一下,又忆起先前村中的日子。 李玉兰打量了两眼这个下巴瘦削的男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可圈可点之处。她故作羞涩地撩起袖子:“奴家已有夫婿,不便答话。” 夫为妻纲,女子不应背着夫君乱与人闲谈;伦理、也同样是拒绝的好借口。 苗三才却道:“依我看,娘子正是因为夫君缘故,才如此落寞。若是我为你夫君,定不能让娘子独守空房。” 李玉兰脸刷地红了:“呸!你这无赖,怎么讲话呢?” 苗三才攻势不减:“我言皆是真心,娘子如此国色天香,你夫君却不懂得欣赏,白白牺牲了一副好皮囊。” 话罢,他拿出怀里的两颗明珠:“娘子若是不弃,某愿以这两颗明珠为信物,求得娘子一分垂怜。” 苗三才的手已经搭上了李玉兰的手,放下明珠就伸了回来,并未久留。 李玉兰始终以袖掩面,面红耳赤的她早已不敢正向示人。但手中确实有温润的珠子。 “娘子,这正康街上没人,四下不见踪影,你莫怕,还是回过脸来,看看手中的明珠吧!” 李玉兰稍稍低头,看着手中成色不错的珍珠。 田仲先曾送过她一整条珍珠项链,可惜,不是她独有的。 苗三才看有戏,适时地补上一句:“礼轻情意重,娘子莫嫌弃。” 李玉兰回过头来,凝重道:“若是我夫君发现了,他能把你千刀万剐。” “能得娘子一片心,千刀万剐也值了。” 看着苗三才真挚而热烈的眼神,李玉兰心动了。她知道,这是她从田仲先那里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我今日回家省亲,明日就要回夫君府中,你这两颗珍珠,不值!”李玉兰给出最后的提醒。 “莫说明日,那怕娘子今日便回,能得娘子半分真心,也值了。明日事,明日再忧。” 李玉兰沦陷了,田仲先只当她是玩物,没了她,还能找来其他玩物。她从未被这般真心对待过。 心脏扑通扑通跳,脸上潮红不减。李玉兰从河里抬起玉足,站起身。 “随我来。” 苗三才闻声暗喜,心道成了。 李玉兰双亲此时还在别处做工,俱不在家。她虽然傍上了姓田的,衣食无忧。但田仲先又怎肯照拂她父母一二?那么多的小妾女人,难不成父母还要一一赡养不成。 所以李玉兰父母不能闲着,她也时常攒点钱,留点好物,省亲时带回家。 能做的,也只限于此。 阖门掩窗,屋内有人宽衣解带,一番酣爽。 许久过去,一个汗光珠点点,一个发乱绿松松。李玉兰只感许久未得到如此满足,醉酒一般躺在苗三才怀里。 “可惜,可惜。明日就不得见你。” 苗三才撩着李玉兰头发,自觉时机成熟,轻吻额头,道:“我又何尝舍得娘子。娘子你说,家夫府尹,我倒有一计,若是成了,以后可日日相见。” 李玉兰含混地“哦?”了一声。 “你介绍我给你相公,做个幕僚或是门客。你应该知道吧,达官显贵通常都习惯养幕僚来替他们分担政务。” 李玉兰虽出身低微,但在田仲先身边久了,这自然是知道的。 她眼眸一亮,这招还真可行! 按照田仲先那副德行,巴不得把事务全都推到别人身上,自己则整日享乐。 苗三才的提议正戳田仲先的下怀。 李玉兰越想越可行,心里不觉激动起来。 “我明日就与他说,若是成了,我们以后也能长相厮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