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鬼的春节受到赤县的春节的影响,相似,却不相同,李伯端虽然在朋友家体验过一次,但再次看时仍会觉得新奇。 橘黄色的有层次的晚云中间时时发出闪光,接着一声声爆响,是美丽的烟花;近处燃放的可就强烈多了,那震耳欲聋的声音还没有消失,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火药味。 李伯端上次春节是在钱义生家里过的。 虽说不是故乡,但无论是他上一世还是这具身体的原主这一世,都没有朋友与家人,相应的,这次一个人过春节,也没有难过和孤独的情绪。 他拒绝了钱义生善意的请求。 他不是有了新去处,而是感觉自己快要突破了。 突破在即,他不想错过契机。 可是…… 春节过后,他依旧没有突破。 询问朋友,钱义生一脸无语;他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钱义生的境界已经比自己低了。 询问老师,全二帮他问了老人家,得到的答复是“耐心等待”。 耐心等待?自己倒是能耐心等待,但自己的杂念和心魔等不了;虽然自己每天都有动用能力,消除心魔,但那位大修士的馈赠近来好像失灵了一般,不起作用;心魔愈演愈烈。 李伯端感觉自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杂念了。最好的方法是早日突破,杂念和心魔自然烟消云散。 时间不会因为一个小修士的烦恼和犹豫变缓,转眼就来到了元宵节。 李伯端象征性的煮了些元宵。 最近他也不敢吐纳,怕一运功就走火入魔。 捕猎与进食魂灵倒是没耽搁;看起来,生活似乎跟以前一样,没有多大变化。 令他哭笑不得的是:他储存魂灵的“法宝”,那个从百货店买来的瓶子,在精粹能量的滋养下,已提升了一个品阶。 李伯端被刺激到了,决定放下“工作”,好好看看风景——他去旅游了。 认真的。 一路上,风景确实十分优美;但他心中总有个声音在挑刺,它不断的贬低自己所看到的,所感受到一切,它吹毛求疵,它为了满足自己而为所欲为;它是他的一部分。 很明显,为期三个月的旅游效果不佳。 他没有心灰意冷,宅在家里;他很清楚自己的问题在哪,但就是找不到解决方法。 他继续旅游,在赤鬼国,这个并不安全的国家四处闲逛,期间还去过几次别的国家,比如说西边的南掌与扶南两国。 越是认真旅游,越是用心看风景,越是想静下心来,陶冶情操,他就越是感觉自己的假身份和新证件不好用,每次掏出来时总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好生不自在。 有一次,下午,跨境去南掌;那时已经非常接近了,李伯端隐约猜到了契机在哪;但那种感觉转瞬即逝,很快就忘记了,再想寻找,已无能为力。 人一旦正道走不通了,就容易走歪门邪道。 二零一九年,六月二日。 天台上。 李伯端一个人在天台上躺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傍晚竟下起雨来,雨滴的力量由小到大,数量由少到多,伴随着风,雨势越来越大;忽地,雨一下子大了起来,瞬间打湿了正准备回房间的李伯端的衣裳。 他透过窗户去看雨,看了一会便觉得无聊,闲来无事,无聊赖的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蓦地,那种感觉竟又出现了! 他忽地僵住了,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害怕那种感觉消散;他小心翼翼地拿出法宝,倒出精粹能量,一口吞下,开始运功,感受瓶颈。 服下后,传来了异样的感觉,他确实接触到了瓶颈;但单单是能量充足还不够,还需要一些他捉摸不透的东西,以及那至关重要的所谓“契机”。他没有意识到这些,只觉得自己突破在即,可以也只能放手一搏了。他又饮下一些精粹能量,运功尝试冲击瓶颈。 时间流逝,李伯端愈感兴奋,此时的他已半只脚踏入筑基,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 可是…… 怎么还没有筑基,传闻中的感觉怎么还没有出现?他于心中疑惑的问。没人回答。 蓦地,李伯端一口鲜血喷出,从喉咙里涌出脏血,他口吐鲜血,血不断的冒出,整个人昏死过去。 良久,李伯端才醒过来,他悲哀的发现,那种感觉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 忍着苦痛,他开始清扫自己吐出来的脏血,开始收拾昏过去后无意识挣扎所打翻在地的东西。 打扫干净,他开始思考这次为什么会失败。 没有答案,他苦思冥想,仍旧找不出问题所在;他总觉得,自己漏了什么关键性的东西。 他吸收精粹能量,就是为了试验这偷听到的方法,没想到竟是画蛇添足。 看来监牢里那些囚犯的话也不能尽信。他整个人瘫倒在床上,如是想到。 他把这事跟全二说了,她师父说他“魔怔了”;说他魔怔了之后即跟他聊起了“筑基”。 关于筑基,他只听进去部分内容,比如说知道了要“去除杂质”与“念头通达”。 为早日突破,他尝试去除所谓的杂质,于魂灵上;他开始在自己的魂灵上动刀,动用能力,忍着苦痛,刨除那部分已污浊了的魂灵。 结果十分糟糕,他差点魂不守舍、骨腾肉飞,这感觉,就像是自己拿刀切自己的肉一样。 恍惚间,他想到了在那小鬼家削肉的日子,只不过一个是被动,一个是主动。 他没有继续下去的勇气,只得放弃这危险的想法。 念头通达他没有头绪,去除杂质他没有办法,他只能求一个“水到渠成”了;这比他当初独自摸索如何去除怪物魂灵里的杂质时还要艰难,还要令人烦躁。他整天都处于一种无所事事又迫切想做出些成绩的迷茫中。 在此期间,他时常出现一种错误的荒谬的感觉:觉得是自己能力不够,才导致了这一切。 可他突破时明明能量充足…… 终于,在九月份他成功憋出病来:杂质不受控制的增长。即使他动用能力,也无法解决。 突然增长的杂质取代了脑海中原有的正常运转的那部分,使他浑浑噩噩,终日无所事事。 他似乎已无法像之前那样有活力的正常的生活了。 这问题出现后,他脑袋昏昏沉沉,只想好好地睡一觉,一觉睡到天黑,天黑继续睡;每天除了必备的维持生命的行为外,便不再有别的;他清楚什么也不做是错误的,但又担心未经过谨慎思考的举动,会产生更大的错误,带来懊悔,而懊悔又会带来更多的杂念和心魔。 他开始做一些尝试。 他麻痹自己,暴饮暴食,又开始喝酒,接触手机上的短暂的所谓的快乐。 他知道这样做是错误的,心中也一直有个声音在劝自己走正道;但一部分自我就是停不下来也不愿意停下。 李伯端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森林里。 有一次,他因头发太痒太油而不得不洗澡;洗完澡后,他一照镜子,被镜中的“怪物”吓得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是我吗?他问自己。答案他很清楚。 是的,那就是自己! 那个丑陋的狰狞的怪物,竟然是自己? 他想要改变,他迫切的想要做出改变。 但惯性太大,他的身体包括他的大脑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堕落,却无能为力。 心中相应的,有无比强烈的想要改变现状之想法。这时,他忽地想道:“这算不算念头通达了?” 十一月一日。 照常刷手机。 蓦地,那种感觉竟又出现了! 这次李伯端的身体没有立即反应,那种感觉竟也等起了他。 好半晌,他才动了起来,这次他没有运功,而是鬼使神差的开始搜索一些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东西;结果真让他找到了。 这个世界跟原来的世界有很大差别,单就是这个可以查看监牢里囚犯的案情的网页,他上辈子就没见过;他搜到了自己的名字。 上面赫然写着“冤假错案”这四个闪耀的金字。 蓦地,一瞬间他真的念头通达了! 他想:也许我应该回国看看。 当机立断,想到就干,没有通知朋友与老师,他一个人,甚至没有打车,就准备了干粮与工具,想按原路返回。 他还带上了那些曾经偷来或捡来的东西,准备物归原主;图个心安。 背着大包小包,李伯端独自一人,出发了。 回去的路远不如来时的艰辛,不知是心态问题,还是妖魔鬼怪被清扫了。 十二月一日。 他越过边境线,被边防战士逮个正着,他笑着跟他们进了监牢。 没有回到一开始的那个监牢。在哪服刑都一样。在监牢里,他有些可惜的想。 在监牢里,他需要为自己的越狱行为负责,接受惩罚。 在监牢里,他严格要求自己,调理肉体与魂灵,期待可以有痊愈的一天。 在监牢里,他将会完成筑基。 那种感觉没有出现,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水到渠成了。 他知道这次突破会是缓慢的,便没有心急,耐心等待。 到了二零二一年六月份,他刑满释放,境界也已稳固。 也许以后还会遇到瓶颈,还会遇到更难解决的心魔,但至少现在他是高枕无忧了。 多年以后,面对门下弟子的提问“如何在筑基之前面对心魔”,也许李伯端会回想起自己在房间里培养杂念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正是自己塑造了一尊易解决的心魔。而李伯端之所以能够顺利突破——在监牢里,他动用能力,消除了那几个简单的,容易对付的心魔,并借助大量的,短暂的念头通达——是因为他不需要去面对那个长了两个脑袋的心中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