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放箭!!”皇甫泰反应极快,这些士兵显然日常也跟着他经受过严格训练,哨兵话音刚落,他一声喝,破空声响,身边瞬时便有几支弩箭朝着哨兵示警的那个方位射了出去,与此同时,十数丈外对面几支长箭回射了过来,几个黑影一闪,随即消失在夜幕中不见了踪影,显然对方也并非等闲之辈。 “追!”皇甫泰喝道。 “当心有诈!干!”卫蹬拦道。 “算了。”我也制止皇甫泰道,“早跑没影了,前任宰相都毒死了,现在身边就这十来号人,再追出去几个,要是被人家埋伏一锅端了,死在这荒山野岭恐怕到过年也不会有人来给我们收尸。” 卫蹬走了过去,拔掉嵌在树干里的长箭箭头,看了看然后递给了我。 我拿在手里看了看,是三棱形的铜制箭镞,看这形制,是军队专用的制式箭镞,这种箭镞里面加了锡,强度和硬度都远超普通箭头,数十丈之内能轻松贯穿没有披厚甲的人体,造成不可止的大出血,边军、禁军、地方驻防军都大量使用这种箭镞,甚至连五城兵马司的差役都在使用,流入民间的也不少,只是箭杆上的造作工名被刮掉了,使用范围太广,根本无从查起。 蓦然间,我突然感到背后一丝凉意袭来,心头涌出一股非常不好的感觉,这种直觉让人头皮发麻,仿佛一个巨大的危险正在逼近。 幸亏刚才那几个只是哨探,如果刚才旁边埋伏有人数相当的刺客,对我们突放冷箭,恐怕瞬间我们这些人就会死伤殆尽,着实大意了,想不到在这荒山野岭里大半夜还会被人盯上,或许,甚至在城里就被盯上了,看他们这架势,搞不好还有大批刺客就在周围,这个时候追出去,十有八九要完,想到这儿,我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灭掉火把!全体上马,快撤,先撤回去再做计较。”我急急地喊道,众人见我语气甚急,纷纷上马,一声呼喊,往来路迅速撤离。 刚跑过了一道丘梁,卫蹬在身后大声喊道:“侯爷,快看后面,干!” 我扭头一看,严邝的墓地上多出了几十个黑衣人,拿着火把,看来,是刚才那几个跟哨的刺客招来的同伙,倘若再晚走一会儿,恐怕就交代在那儿和严邝为伴了,还没等我转过头,他们就上马朝我们追过来了。 只是没想到这些人如此大胆,我一个圣上亲命的武阳侯,带着羽林军,竟然有人敢对我下手,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圣上让我查的绝不是什么简单的失火案,我的对手也绝不是那些太监,躲在暗处的这些对手竟然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不过话说回来,刚才在墓地验看尸体,当老先生说到严邝可能死于毒杀时,我就应该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了。 “他妈的,这帮毛贼。”皇甫泰吐了口痰,骂道,“竟然被一伙儿毛贼在屁股后头追,老子什么时候受过此等大辱,众军随我回去剁碎他们!”说着他就要勒马回去,皇甫泰直到现在,大概还以为这帮人是什么不入流的毛贼,而身边这些弟兄都身经百战,即便以一敌三,对面想必也不是对手。 他这么一说,士兵们也激起了血性,都是在活人阵中砍出来、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爷们儿,亲军十二卫硬气,羽林左卫尤其硬气,要不是我拦着,恐怕早就上去火拼了,此时,看这架势,他们纷纷就要调转马头回去干这些黑衣人。 但显然这些人不可能是什么毛贼或者普通刺客,况且敌众我寡,硬拼肯定要吃亏,我从不干赔本的买卖,不值当在这个时候让弟兄们白白送命,与其拼了,正中奸佞下怀,不如先保住命,查个水落石出,把背后之人都挖出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后面黑衣人已经追过来了。 我一边纵马飞驰,一边冲皇甫泰喊:“皇甫泰,你他妈的,闭嘴,快给老子跑,你不想活了别带着弟兄们送死,大丈夫能屈能伸,你他妈的要是敢回去给我死这儿,我先给你定个逃兵的罪名,再以违抗军令之罪把你们家祖坟刨了!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些都是职业杀手,搞不好也是军中的,快跑!” 我不住地叫骂,他总算没有调头回去血拼,但黑乎乎的脸上憋着一口气,那些弟兄们也都气呼呼地继续往前跑。 后面的黑衣人离我们已经不足一箭之远了,距离越来越近,我回头一看,他们骑的马体形矮小,头大颈短,是北边贩来的草原马种,耐力比我们的坐骑要好,我几乎看到了跑在最前头那几个蒙面人的眉毛,况且士兵们都还披着重甲,跑得更慢,这一来一去,距离渐渐被拉近了。 皇甫泰这时候也觉出不对劲来了,对卫蹬说道:“兄弟,你看他们的马,我咋感觉这帮人真的有点不对劲啊,有些邪门!” 卫蹬喊道:“我他妈早看出来了,赶紧跑吧!” “哎!那谁。”我冲皇甫泰喊道,“不行让弟兄们把甲卸了,能跑快些。” 皇甫泰说道:“不行,卸了甲死得更快。” 话音刚落,后面几支箭嗖嗖地飞来,射在几个士兵后背上,我心想糟了,却见几个人反手摸到后头把箭拔下来扔掉了,看样子无甚大碍。 “侯爷,今天为了给你壮门面,弟兄们齁累齁累的,穿的全是重甲,这个距离,弓箭也是强弩之末,顶多伤着点皮肉,动不了筋骨。”皇甫泰喊道。 妈的,怪不得跑这么慢,话说回来,没这甲这几个弟兄就完了。 “火铳呢!谁带了?把跑最前头撵最凶那几个人给我崩了!”我喊道。 “都在营里呢,那玩意儿老沉了,全都没带!”卫副将一句话给我噎了回去。 说话间,距离又离得近了,原先有近一箭之远,现在恐怕只有一箭射程的一半儿多了。 此时,我生怕身边这帮弟兄憋不住这股气回去血拼,更怕他们为了保护我回去拖延时间,或者,可以肯定地说,随着两拨人马距离越来越近,以我对他们的了解,回去血战肯定就在须臾之间了。 “都他妈愣着干鸡卵啊,让你们跑你们就光知道跑吗?手里的弩是摆设啊,回身射那帮孙子。”我一边冲弟兄们喊,一边搭上一支,回身抬手就是一箭,这么近的距离,竟然被当头躲过去了。 “不管用,刚才往回射的全被他们躲过去了,这些不是普通杀手。”卫蹬喊道。 饶是如此,士兵们听见我一喊,还是纷纷拿起弓弩回射了过去,十几支弩箭划空飞去,只命中了两个人,这些士兵都是军中健者,不论刀枪还是箭弩,都是好手,竟然只命中了两个人,其余的都被躲开了,可见这些人身手之好。 此时,后面有个黑衣人喊道:“余者死活不论,先抓住那个带头的。” 这是奔老子来了??? “侯爷,这伙人是来抓你的,还要活口。”皇甫泰喊道,言语中竟然显得还有些兴奋。 “去他妈的活口,是不是你得罪了什么人,把老子给拖累了。”我生气地骂道。 话音刚落,卫蹬也激动地喊道:“侯爷,是不是你带人掘人家坟地,姓严的显灵了?” “放屁。”我骑在马上都颠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这帮混蛋竟然还在开我玩笑,不过,看样子他们是一点也不怕,边逃命还边开上了玩笑,最起码胆气是不输了,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在如此紧迫的情况下,连身边这些士兵都面色不改,可见以前在北疆也没少闲着,一时间我的心里倒安定了不少,以前常听人说,恐惧会像瘟疫一样传染,现在看来,勇气也是一样,能把一伙人像铁一般凝聚在一起,这些弟兄们,大概便是我大皓第一流的军人了。 一士兵喊道:“这帮狗娘养的都是高手!怎么办?” 我回头看去,眼看已经快赶上了,怕是一个都跑不了,今天要交代在这儿。 “侯爷,您先走,我们回去挡住他们。”另一士兵喊道。 皇甫泰喊道:“对,侯爷,你先走,明年的今天记得给弟兄们烧点纸钱,弟兄们,回去跟我拼了。”说罢,眼看就要调马回去血拼,掩护我一个人逃走。 卫蹬不失时机地拦道:“别冲动,还没到这份上,再撑···”话还没说完,大家全都跟着皇甫泰齐刷刷拔出了佩刀。 “他妈的,你们这帮狗日的要他妈回去,那就一起回去,跟这帮杂种拼了。”那帮黑衣人在后头,跟他娘的撵狗一样,撵得我也火大起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横竖跑不了了,对方就是要弄死我,那我就索性拉几个垫背的,“我倒要看看这帮他娘的杂种高手是不是爹娘生养的,挨老子一刀死不死。” 说着,我也拔出长刀,正要勒住马缰拐回去砍人,瞬间又是嗖嗖两下破空声,两支箭几乎是从我面前贴着脸飞了过去,差点没给我破了相,跑在最前头的两个黑衣人随即摔落在路旁的碎石上,叫都没叫一声,一下子便没了动静,座下的两匹马也翻身倒了,又绊倒了后面来不及躲避的几匹马。 “射马!就是现在!”卫蹬喊道,原来是卫蹬射出去两箭,正中了那两个人胯下的马头。 此时,我们刚经过一个弯道,黑衣人从后追来,正好将马的侧面暴露给我们,果然是好机会,人是高手能躲是吧,看你们的马是不是也是高手,卫蹬这小子到底是心细,把握的时机刚刚好。 嗖嗖,破空声响起,十几支弩箭飞了出去,前头的八九匹马应声而倒,发出嘶鸣声。 又是几支弩箭射出,后面几匹马应声倒地,后赶来的马匹慌忙避路不及,黑衣人队形大乱,皇甫泰招呼士兵们一轮齐射又出,对方没了马匹的飞驰速度,只能在原地伏于马上避箭,或是飞身下马躲箭,趁此机会,我们已经跑远了。 从坟地撤退开始,到此时,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却像是干了一场大仗。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慌忙问道:“老先生呢?不会落在后头了吧?谁见了!要了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