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什么人？”　　 迪安问道，他本能地感觉到某种变化正在发生，但日落大厅中的观众都沉浸在美妙的乐曲声中。　　 “……”　　 剧场经理面色惨白得像一具刚刚死去的尸体，她剧烈地喘息着，却面带微笑。　　 看上去又虚弱又怪异。　　 听到迪安的质问，那张不协调的脸上笑意更加浓郁，让她看上去就像是某种恐怖片中附身在死人身上的怨魂。　　 等等，这未必不可能是真的……　　 “神恩者？”　　 虽然是疑问，但却是十分笃定的语气。　　 迪安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橘红色衣服的女人，她的神态和气质都与方才截然不同。　　 如果说此前是一位优秀自信的编剧兼经理，那么现在则更像是一位行将朽木的老者，每一声喘息都弥漫着沉沉的暮气。　　 与此同时，还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气机，那是神恩者之间独有的感应，此前迪安并未在剧场经理的身上感应到，而在此刻突然出现。　　 这位剧场经理竟然也是一位神恩者？！　　 迪安有些不可思议，虽说欧若拉大剧院卧虎藏龙，可这也太能藏了。　　 “没想到……钓到了一条大鱼。”　　 好一会，女人才缓了过来，将头转向迪安这边，却并不是在看他，而是看着他右手边的精灵少女。　　 莉娅似乎仍然一无所觉，依旧沉浸在舞台上的曲目。　　 女人于是将目光移向迪安，然后说：“你还是一名学生吧？真是敏锐，生命教会果然人才济济。”　　 舞台上，光辉的祭祀踏着激昂的鼓点登场，从她头顶的金色羽冠和脸庞上的彩绘可见其身份地位的尊贵。　　 她孤军奋战，最终寡不敌众，倒在了舞台上，这也标志着阿兹特克人的军队在战场上彻底溃败。　　 曾经激昂澎湃的旋律变得飘渺旷远，萦绕着无法言说的悲伤和哀愁，以及对来自联邦的入侵者深深的愤恨。　　 女人没有回答，反倒是看向舞台，她同样也听见了，曾经在祭祀场内演奏的古老圣歌。　　 于是那张苍白脸上徜徉的笑意缓缓褪去，她看着倒在舞台上的身影，轻轻问道。　　 “说实话，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听见故乡的乐曲。”　　 迪安眉头紧锁，故乡的乐曲？　　 这位剧场经理的故乡在美洲，不太对劲，她看起来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是精神分裂症吗？　　 又或者是……　　 “在特诺奇蒂特兰，只有宫廷乐师才能演奏这样的圣歌，我也已经很久没有听见了，真的，一模一样。”　　 女人怀旧似地说道，但依然面无表情。　　 不得不说，原先的剧场经理是真的很用心，为了编排好这出剧目，她应该是花了大价钱，到美洲请来了昔日侍奉王族的乐师来到圣城演奏。　　 要知道，在经过了百年战火的洗礼，昔日的文明覆灭，传承断绝，保有这种古老技艺的乐者们流落民间，就像水滴汇入汪洋，难以找寻。　　 迪安说：“故乡……你是说你是阿兹特克人？”　　 “事实上，无论阿兹特克人或者阿兹特克帝国都只是你们强加给我们的称呼。”　　 女人淡淡说道。　　 “我们一般称呼自己为特诺奇卡人。”　　 “那就是了。”　　 迪安起先以为，这位剧场经理或许是某位深藏不露的神恩者。　　 但眼下这个模样，更像是被来历不明的幽魂附身了，那幽魂自称特诺奇卡人。　　 “你是神恩者？你的神恩是窃据她人的身体？原先那人呢，死了吗？”　　 少年当即站了起来，挡在了莉娅身前，警惕地盯着对方，然后脸色凝重地环顾四周。　　 发现整个日落大厅都沉浸在一种悲怆的氛围中。　　 观众们怔怔地注视着舞台之上那一出悲伤的剧目，那是第三幕，王城特诺奇蒂特兰的沦陷，这是这一出音乐剧的高潮部分。　　 联邦的军队抵达了王城下，阿兹特克的子民们正在奋勇反抗。　　 在原先剧场经理的笔下，这座王城中无论女人，男人甚至孩童，都塑造成了悲剧英雄的形象，为了保卫家园纷纷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就仿佛她真的亲眼见证这惨烈的一幕。　　 这种悲伤的情绪仿佛超越了种族和国别，唤醒了人们内心的善良和悲悯，让她们沉浸其中。　　 压抑的哭声在大厅内蔓延，人们被阿兹特克人在绝境关头展现的大无畏英雄气概所打动，于是理所应当的，也没有察觉到贵宾席出现的小骚动。　　 但是很不对劲。　　 仿佛有什么无比恶毒的东西，它隐藏在空灵圣洁的旋律下，正在悄无声息地蔓延。　　 “莉娅，莉娅，醒一醒。”　　 迪安晃动着身旁精灵少女，但莉娅只是双目无神地看了一眼迪安，又望向舞台，口中呢喃着。　　 “艾薇安姐姐，娅娅只是一棵树，树不擅长运动，不要催我……”　　 还没说完，她整个身子就软在了座椅上，沉沉睡去。　　 压抑的哭声渐渐连成一片，日落大厅内的观众们情感疑似有些过分充沛。　　 仿佛舞台上并非一场演出，而是真实发生在眼前的悲剧，其中死去的苦难者也并非千里之外的异族人民，而是她们的血肉至亲。　　 才会如此沉痛，如此悲怆。　　 舞台上的演出者见到这样的场景，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哪怕是一出悲剧，这样的反响未免也有些太过强烈了。　　 当然，演出还得继续。　　 “你做了什么？”　　 迪安冷静下来，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孩子，你要比我想的沉稳许多。”　　 发现迪安没有试图呼喊安保，或者攻击自己，反而若无其事地坐在自己身旁。　　 女人略有些惊讶地说道。　　 “你放大了她们的情感，这是你的神恩吗？”　　 迪安冷冷说道。　　 但女人却摇摇头，说：“不要把什么都归咎于神恩，人类发展至今，有太多太多不可思议的力量，对于数百年前的人们，或许今日的钢铁造物更像是神明。”　　 女人脸上带着神秘的笑意，看起来并无恶意。　　 但这是不可能的。　　 阿兹特克人和生命教会有着血海深仇，一位神恩者来到教会的圣城，就不太可能只是为了听听故乡的音乐。　　 迪安还想要再说些什么，温热的血滴突然溅到了他的脸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