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窗外慵懒的日光透过树荫散落在街边的过道上，一家随处可见的咖啡厅内，迪安正在等人。　　 他依然是那副针织帽加大墨镜的打扮，面前摆着一杯冰拿铁，装点着柠檬叶。　　 少年有些发呆，凝望着橱窗外明媚的日光，眼神并没有对焦。　　 很快，戴着呆板圆形眼镜的娇小少女行色匆匆地赶到，她直接拉开了椅子坐到迪安对面，直接拿起桌上仅有的冰拿铁。　　 迪安有些呆滞地看着她一口闷掉大半杯，还咂咂嘴，评价了一句。　　 “有点苦，没放糖？”　　 “……夜珊姐。”　　 少年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自己喝过，但最后只是打了个招呼。　　 对方显然不是会在意这些细节的人，夏夜珊将手中拿着的报纸递给迪安。　　 “看看吧，关于你的报道。”　　 迪安接过报纸，抬了抬眼，仔细看了一会，问：“这事已经公开了？”　　 上面正是那天在欧若拉大剧院，他干掉那头悲怆之子的照片，没想到刚好有摄影师记录了下来。　　 而且刚好捕捉到他挥动血鞭，将怪物一分为二的瞬间。　　 照片上的女人英姿飒爽，手中握着血色的长鞭，气质冷漠傲然，长发翩翩，面上戴着的狐狸面具更添上一抹神秘的韵味。　　 唯一有迹可循的，却是那身平平无奇的神学院校服。　　 “毕竟目击者很多，总要有个交代，最终上面还是决定把细节公布出来。”　　 夏夜珊淡淡说道。　　 迪安打量了她两眼：“那太阳后裔还是没有抓到？”　　 已经过去好些天了，不仅是莉娅没再出现，裁判所的人也已经淡出了公众视野。　　 夏夜珊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哪有那么好抓，它在暗处，我们只能被动防备，它一日不来，警戒一日不能解除。”　　 就如同一只游荡在圣城上空的幽灵，无声无息，却无比致命。　　 “神恩者们也找不到它吗？冕下呢？”　　 迪安随口提了一句，偌大生命教会的大本营，居然会被一位幽灵搞得如此狼狈，这未免也太可笑了。　　 “……”　　 夏夜珊眯起眼睛，这其实倒也不算是秘密，只是知道的人也不多。　　 “月光会庇护圣城的夜晚，但有太多方法可以躲过月光的照耀。”　　 迪安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刚好有咖啡厅的服务员经过，他于是又点了两杯拿铁。　　 夏夜珊打量着迪安脸上的大墨镜和拉得很低的帽檐，说：“不管了，交给裁判所的人去头疼，你这阵子尽量不要在公众场合露面就是了。”　　 “……伊芙兰朵托我照看你，我不希望你卷入这些事情，你看起来也不像是喜欢出风头的类型。”　　 迪安听见眼前少女如此说道，愣了一下，又看向桌子上的报纸。　　 “已经有人猜到是我了吗？”　　 “神恩者又不多，有心人总能知道的，特别是那些，不太喜欢神恩者的人，她们总能知道的。”　　 夏夜珊耸耸肩，若有所指地说：“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太利于团结，但你要知道，冕下已经在位近五十年。”　　 “而且因为有树化症的缘故，这个在位期限还会肉眼可见地延长，圣女伊芙兰朵又是现在大陆上最炙手可热的神恩者，不出意外，也能活很久。”　　 夏夜珊没再继续说下去，但迪安明白她的意思——　　 神恩者的寿命倒不一定比凡人漫长，主要还得看具体的神恩，像生命律令这种神恩，一看就是很长寿的神恩。　　 当世的教皇已经把持了权柄五十年，迪安见过她的模样，却分明还是年轻鼎盛的模样。　　 那些和她同一辈的，无论是朋友，还是敌人，乃至教会的其他高层，都已经垂垂老矣。　　 而她却风华绝代，皎若月华，甚至还牢牢地端坐在至高的座上。　　 这让别人怎么活？　　 那些个枢机主教，宗主教们，她们积攒了这么多年的政治资本，难道就对那个位置没有任何念想吗？　　 更要命的是，就算熬死了梅丽乌斯二世，还有伊芙兰朵在后面，同样是如此强大，又如此长寿。　　 而现在，新的圣女候选又出现了，同样是神恩者，同样是这种视凡人为蝼蚁的神恩……　　 “人的贪欲是无穷的，你在公众场合暴露了自己神恩的威胁性和成长性，会有很多人睡不着觉的。”　　 夏夜珊说完，看了一眼手表，说：“我该走了。”　　 还没等新的拿铁送过来，就匆匆离去。　　 只留下迪安一个人，默默地看着窗外来往的行人，他突然想起了让自己主动献身给伊芙兰朵的尤尔娜主教。　　 舒丽雅的理念是，神恩者和凡人是完全不同的生命，因此不可能相互理解。　　 凡人只需俯首，献上崇拜和祭祀。　　 这个理念也是传统神恩者的观念。　　 只是随着文明的发展，科技给予了凡人权利和力量，往昔只属于神明的权柄被剥落。　　 在几百年前，那时的人们还握着剑与盾，骑着骆驼或者骏马征战，神恩者高居在云端，俯瞰着尘世的苍生。　　 没有人能想到，几百年后，人们手中的武器能够喷吐出火焰和钢铁，更不用说那些足够移山平海的巨炮和导弹。　　 人类自己成为了吞食钢铁，驾驭雷霆火焰的神明。　　 她们突然发现，自己与神恩者之间的距离，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遥远。　　 既然如此，一些把持在神恩者手中的权柄，似乎也……　　 “嗯？”　　 迪安感觉到了手机的震动，看了一眼，来自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希娃。　　 “艾薇安大人，晨安！”　　 “艾薇安大人，晚安！”　　 “艾薇安大人，晨安！”　　 “艾薇安大人，今天有神学史，我给您占了座位！”　　 “艾薇安大人，晚安！”　　 ……　　 每天都准时准点地问好，锲而不舍风雨无阻，没有回应也从不气馁，迪安差点以为这丫头把她这里当成考勤打卡机。　　 他摇摇头，准备像往常一样左滑删除，突然间手指一顿。　　 只见弹出来的聊天框上写着三个字。　　 “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