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裕本嘴角直抽抽,陆天明对杀贼更没兴趣。 他剿匪是为了练兵,是为了稳住林丹汗,是为了经营山西,是为了给朝堂权争打造外部势力。 那家伙的注意力非常集中,不会脱离这些目标做事。 更不是为了剿匪而剿匪。 所以他的行为在别人看来一定很混乱。 孙谷听闻钦差在亲自刺探军情,曹文诏还在南边训练新兵,顿时想骂娘。 许鼎臣知晓锦衣卫到南边联络陆天明,他已经忍耐到极限了,没想到等来这么一个消息。 孙谷跟他天黑前一起到太原县城,许鼎臣同时收到两个消息,听后是惊喜、气愤、慌乱。 宋裕本的勇猛让他很惊喜, 陆天明的随意让他气愤。 王自用的行为又让他慌乱。 西边流贼出山骚扰县城,被宋裕本打断是暂时的,因为他们是在配合东边的流贼。 寿阳的王自用选择令人出乎意料,他竟然继续向北,不辞辛劳跨越大山,跑到了二百里外的定襄劫掠去了。 许鼎臣连夜向朝廷给宋裕本请功,同时请他到忻州保证北边的官道畅通。 宋裕本对王自用的行为赞叹不已,没有调动南边的骑军,还敢深入虎穴,大局观可以呀。 七月二十七下午,太原的六百里加急奏报已经到皇帝手中。 崇祯与朝臣还处于僵持阶段,山西的剿匪形势已经大变。 流贼可以说是明牌了,朝廷也看出他们想把骑军调到北方的山里,陆天明继续窝在晋南绝对不行。 乾清殿,皇帝在御座低头揉太阳穴,内阁和兵部尚书熊明遇把奏报传递看了一遍。 皇帝在等他们开口,大员却保持沉默。 熊明遇脸皮没阁臣厚,打破沉默拱手道,“陛下,骑军必须到北面,处处防匪,处处防不住匪,大明脸面尽失。” 崇祯鼻子吭哧出了一口气,“熊卿家,你去传信吗?陆天明是临机决断的钦差,他守住晋南,就是守住了未来,流贼过冬能死一半人。” 熊明遇晕倒,您这偏袒也太明显了。 崇祯突然问周延儒,“周卿家,宋裕本给个什么官合适?” “回陛下,顶多游击。” “那就给个游击,调曹文诏麾下吧。” 啊?! 周延儒被敲了一闷棍,“陛下,为他请功的是许鼎臣,按例应是山西镇麾下。” “不准,赐正四品武职指挥使,调任曹文诏麾下任游击将军。内阁下文书,免除山西秋税三成,训斥许鼎臣放纵流贼肆虐,八月流贼若依旧在四处劫掠,山西地方大员全部下狱论罪。” 皇帝说完转身就走,众人无奈起身恭送。 熊明遇对周延儒拱拱手,“周大人,这…” 这什么这,周延儒冷哼一声,甩手大步出乾清殿,众人再次无奈,只好跟上。 金銮殿广场,他们看首辅拿着奏报直接出宫门,又换做苦涩。 皇帝刚才的话重点在宋裕本,这位辞爵的侯爷前途也成了较劲的工具。 鬼都知道英国公让宋裕本去经营内长城,皇帝偏要给你调兵部的营兵体系。 崇祯不是给周延儒下令,而是把首辅夹在中间,让他去与英国公讲条件,或者你调拨钱粮,让左良玉和卢象升进入山西围剿。 考验周延儒和稀泥拖延的功力。 后军都督府,周延儒一脸无奈递给张维贤奏报,把皇帝的话说了一遍。 张维贤没有接,而是递给他另一封信。 宋裕本渠道来的信,不比奏报慢,陆天明竟然有闲情逸致去招降山里的义匪,吃多了吧? 英国公看着郁闷的周延儒,招呼亲卫给倒了杯茶,缓缓说道, “皇帝想僵着,那就僵着吧,裕本暂时无所谓在哪里,老夫不会干涉天明做事。韩虞臣给你写信没有?” 周延儒点点头,随口答道,“周某拒绝他的合作,之前以为陆天明会杀了他给山西一个下马威,没想到与老家伙们玩起了熬鹰游戏。” “韩虞臣现在反应过来了,给老夫来信,说是杨煊的嫡亲孙女乖巧贤淑,愿意做天明妾室,以表诚意。” 周延儒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五天前。天明带着二百校尉敢杀张拱日,现在带着六千骑兵,拿着尚方剑,韩爌竟然自大到与他熬心。 对晋南那些宗族来说,天明此刻越安静,越是为了接下来吃掉他们,韩爌若十天没反应过来,老夫会对他很失望。” 周延儒再次点点头,“有点意思,陆天明竟然在同时下四盘棋。” “哈哈哈~”张维贤很得意,“没错,练兵防虏、经营山西、塞外生意、朝堂造势,他们以为天明会沉溺在某件事中,殊不知这小子在有条不紊同时进行,这就是眼光长远、心态持正的好处,等同时收尾的时候,他们后悔都来不及。” 周延儒没他这兴致,歪头想想,沉声说道,“晋南还是在酝酿阴谋,韩爌不可能束手待毙,晋商不可能甘为驱使。” 张维贤收起笑脸,两眼射出精光,“老夫给南边去了一封信,既然放弃了,就不要反悔,老夫放弃蓟镇,顺天府内长城也让他们走货,人不能贪得无厌,继续用生意控制山西,老夫难免毁了晋商。” 周延儒摸摸眉心,不确定问道,“这就可以了?” “也许行,也许不行,但倒霉的是晋商,我们又没什么损失,得韩爌代表盐商粮商自己选择。他是做过首辅的人,无论他的心态怎么变幻,底线始终是保住宗族,老夫认为天明会给他们机会,但不会跟着他们变幻。” 周延儒眼神突然一亮,“陆天明自己就是一个快速变幻应对的人,这是博弈者的心态,杀人完全没必要,冯铨闲着无聊,要不让他到山西转转?公爷愿意吗?” “给天明做谋臣?” “不,他可没有天明自保的本事,不会绑在天明身上,就是想找个回到官场的机会。” 张维贤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你们自己决定吧。” 周延儒摇摇手中的奏报,“那周某就给山西下个文书?” “文书是给巡抚的,关老夫屁事。” “公爷,我们既然知晓陆天明的目标,别人也猜到了。他有一盘棋是为了朝堂造势,那最终的结局还会有皇帝和内阁参与,也许会被别人利用、甚至翻盘,并不由陆天明一人说了算。您是不是再想想?” “利用是肯定的,博弈是个过程,不是个结局,老夫真不干涉天明行事,之前已经说过了。” 周延儒这才彻底听懂,张维贤真的把山西交给陆天明,包括宋裕本,拱手说道,“那就先这样,冯铨去山西,公爷有话需要捎带吗?” “只有一句,宁杀错,勿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