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杀敌,啖肉!
血淋淋的人头,毫无征兆的出现在眼前。 百官一片哗然。 “这、这是真的假的?!” 齐王的声音有些发抖。 “自然是假的。” 王竣接过话来:“但不同于寻常的幻术和易容术,这颗人头是真的,脸皮则是用‘画皮之法’捏造出来的,和真人一般无二,断然没有人能够分辨出来。” “白袍,已死!” 穆逢春嘶哑的声音回荡在殿内:“放弃东部之后,我大盛三十万兵马二十日后就能够在钱塘府把北凉主力困住,连同后续的粮道一起断掉! “在这之后,还要保证北凉军和洪都府失去通信。 “做好这两点之后,把陈三石的人头丢到钱塘府内,北凉军自然人心惶惶,失了主心骨,离死也就不远喽。” “穆老,妙计!” 齐王赞叹道。 所有人都知道陈三石在北凉将士心目中的地位和威望有多高,但有时候,单独一个人威望过高,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人活着的时候,或许能够仅凭一己之力就支撑十万虎狼之师。 但一旦这个人陨落,在经过短期的愤怒之后,军心就会土崩瓦解。 “除此之外。” 穆逢春补充道:“九殿下那边,能困则困,如果实在困不住,就直接舍弃春秋府的人马,前往钱塘府。” “就这么做!” 秦王下达最终命令:“快去安排!” …… 洪都府外。 平叛军,中军大帐。 一封来自于京城的密信,被将士送入帐内。 “嘿,你们朝廷里那个姓穆的,倒是个狠角色。” 道玄散人啧啧道:“这么大片疆土说不要就不要,就要先把他们按死!” “如此说来。” 凌云说道:“我们还要在这里,再坚持一段时间。” “让他们尽快吧。” 李鹤冷哼道:“军中无粮,我看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无需担心!” 道玄散人自信十足地说道:“八门金锁困仙阵已经准备完毕,等到撤退的时候,我等只需要列阵,循序撤退。 “洪都府城内的守军也饿着肚子,谅他们也不敢追上来。 “我们很快就能够到云州和大军汇合。 “只要云州的凉州主力一垮掉,陈三石仅凭手里这点儿人,短时间内就不可能再翻起什么浪花!” …… 云州。 自从数月之前北凉军忽然调转兵锋,直奔云州而来之后,连战连捷,未尝一败,如今已经来到祁连山一带,只要再穿过最后一个关隘,前方就再也没有任何阻碍,能够直接杀到春秋府的侧翼,把这二十万兵马全部歼灭,进而南下中原,直逼京城。 这次大战。 倒也不是庆国战斗力薄弱。 而是他们本来就心不在焉。 攻打大盛北方是庆国新任皇帝主意,并不是背后宗门的命令,因此基本上没有多少高境仙师,他们真正的目光一直盯着京城和邙山祖脉,奈何距离太过遥远,也只能静观其变。 “快!” “别磨磨蹭蹭的!” “……” 汪直骑着黑风马催促着队伍前进的速度:“大帅和七千弟兄,还在洪都府里面拼命为我们争取时间呢!” 事实上。 他们战线推进的速度已经有些缓慢。 洪都府里一个月前就粮草耗尽,不能再拖下去了。 “大人此次为尽快南下,简直是在搏命。” 邓丰焦灼不已,恨不得骑着青骢马,自己一个人先杀到洪都府去助阵。 七千守二十万! 而且对方还有四个纸面上战斗力高于陈三石的主将和仙师,守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 “后方粮道一定要稳定!” “还有祁连山的东侧一定要给我堵死!” “叶将军,前方地势险要,可能会遭遇伏兵,你亲自带领八百骑兵前去勘探。” “邓将军,云州边境还有几座府城,都是些卫所兵,战斗力薄弱,你领八千人马,在十日之内全部拿下来。” “……” 尘埃漫天的中军位置,许文才坐在马车上,一边赶路,一边有条不紊地处理着繁杂的军务,紧密地安排着每一处的兵力部署,几乎做到万无一失。 他从卯时开始埋头办公,等到再抬起头时,已然是黄昏时分,春末寒风拂过,不禁咳嗽起来。 “先生,先把药吃了吧。” 齐成拿来瓷瓶。 许文才吃下一粒药丸,然后说道:“小成子,前方有座县城,我大军今夜就在那里休整,你且前去准备一下。 “好。” 齐成点头,正要离去的时候,就看到赵康骑着快马赶过来,神色紧张地喊道: “老许,出大事了!” “出特娘的大事了!” “小点儿声!” 许文才呵斥道:“出什么事儿了? “大军,大军!” 赵康咽了口唾沫,指着前边方向说道:“前方得来的消息,朝廷增派三十万兵马,兵分五路,正朝着我们而来!” “多少?” 许文才没有慌乱,只是正色道:“消息可准确?正常来讲,朝廷不可能再凑出这么多兵马来围攻我们。” “是督师府在各地的暗探,再加上十八路夜不收整理搜集来的,绝对不会出错!” 赵康笃定地说道:“三十万兵马,姜元伯挂帅,另外还有诸多仙师,就刚才,我在天上看到的就有两三个。” 如此重大噩耗传来,很快就把北凉军的各个将军聚集过来。 当天夜里,更加详细的情报就送到。 舆图之上,以朱红标记为敌军,墨色为北凉军,此刻红色已经把墨色包围在内,正在进一步收缩。 “朝廷简直是疯了!” 汪直破口大骂:“竟然宁愿放弃半壁江山,也要专门来对付我们!” 突然多出来三十万大军。 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穆逢春这个老不死的,真是够狠的。” 荣滟秋鄙夷地说道:“想当年他还和师父在一起共事的时候,就最喜欢拿别人的妻儿老小做文章,尤其是喜欢玩栽赃陷害那一套,再不然就是拿部下的命去换城池,这次竟然是能说动朝廷,把整个东方和南方都舍弃了!” “老许。” 范海凌紧张地问道:“我们肯定是不可能继续往前推进了,否则的话一定会遭到重创的。” “是啊。” 程位指着舆图:“我们现在后路已断,最好的办法是立即调转方向,改道前往钱塘府。” “……” 许文才拿着羽扇,沉默着没有说话。 “那咱们小师弟呢?” 荣滟秋提醒道:“老二,你别忘了,洪都府断粮有段日子,师弟他们现在就等着我们的援兵,要是转道去钱塘府的话,岂不是就等于把师弟他们卖了?!” “九妹,你看看清楚。” 程位无奈地说道:“不是我们不去,是去不了了,当下的情况,如果非要领着兵马往前冲,就相当于一头撞在南墙上,非但支援不了洪都府,反而有可能会全军覆没。” “程将军,说得对。” 许文才开口道:“我们也只有先改道去钱塘府,试试看能不能先把自己保住,然后再把情况通知给大人,让大人来做定夺。实在不行的话,也只有让大人他们从洪都府撤退了。” 从洪都府撤退,也就意味着此次南征宣告失败。 这么一次折腾下来,消耗兵马钱粮无数,再想南征恐怕要等到三五年之后了。 “通知前军!” “改道朝东南方向开拔,前往钱塘府!” “……” …… “咚!” 陈三石重重地将三尖两刃刀倒插在城墙上,没有再继续修炼下去。 因为…… 他也要节省体力。 不论是炼气修士还是真力武者,都还做不到完全以灵气支撑身体运转。 所以最近几日,更多时间都用来修炼《吞火决》,与此同时静静等候着云州方面的消息。 按照正常来算,赵无极的那只海东青应该在昨天就回来才对,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动静。 如此想着。 陈三石站起身,来到城墙角落,轻轻踢了踢像是死狗一样躺在地上的赵无极,发问道:“战报呢,送回来没有?” “大、大帅你说什么……” 赵无极眼神恍惚地躺着,煞白的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什么报?” “赵无极,给我滚起来!” 陈三石厉喝之下,赵无极涣散的瞳孔才重新恢复清明,他连忙拄着刀,费力地站起来,仔细回忆着说道:“不知道啊,那扁毛畜牲可能也饿得慌,不回来了。” “……” 这话纯属是在胡扯。 他们这一城池的人都在挨饿不假,唯独海东青不会饿着,它们来来往往跋涉千里乃至万里,都会自行捕猎。 只是…… 自从天水洲修士来到东胜神洲之后,天穹之上也不再是百分之百安全,不排除是发生什么意外,或者遭到故意拦截。 “大帅……” 赵无极有气无力地说道:“按照原本的约定,再有十天八天的,许文才他们是不是就该杀过来给咱们解围了?” “……” 陈三石没有回话,而是回到原地驻足凝视着中原兵马沉寂已久的大营。 “啾——” 恰逢此时。 一声鹰唳。 但回来的并不是赵无极的海东青,而是陈三石的青鸟,它的爪子下面拎着一只野兔,来到城墙上后丢在主人面前。 最近这段时间。 反而是青鸟没少往城里抓猎物,虽然这点东西对于大军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但总归是能在清汤寡水的大锅里面加点荤腥。 青鸟跟着陈三石也有两年多。 几日前,终于突破成一阶异兽,它能够施展出来的法门和千寻类似,消耗体内的灵力来提升速度。 “你去吧。” 陈三石拍拍它:“去云州,记得当心。” 青鸟点点头,便展翅离去。 陈三石重新盘膝坐下,继续修炼《吞火决》。 …… 钱塘府。 “轰隆隆——” “杀——” 高耸的城池内外,正在进行着血腥的搏杀。 还等人率领大军转防此地之后不久,朝廷的兵马就赶到展开激烈的进攻。 短短二十日下来,北凉军便损失惨重。 一场大战从夜间持续到天亮,朝廷方面才鸣金收兵。 “怎么样?!” 浑身是血的汪直,拖着陌刀来到中军大帐内:“洪都府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 齐成摇着头说道:“按理说五天前就该得到大帅的回信,结果到现在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听闻此言。 账内的将军们心里都是“咯噔”一声。 “这、这……” 范海凌有些结巴地说道:“他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闭上你的乌鸦嘴!” 汪直呵斥:“再写信,继续写!洪都府不可能出问题!” 嘴上这样说。 但其实他们心里都很清楚。 洪都府。 断粮太久了! 朝廷突然调集大军围剿,导致原本的计划乱套,洪都府内的守军,成为彻彻底底的孤军,就算把所有的战马杀光,只怕是也支撑不住了!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 那就是曹嵘等四人加起来的实力,不比陈三石弱,否则的话,区区二十万人,早就被师弟击溃,哪里还用拖到现在? 既然僵持这么久,就说明白袍面对他们,也感到非常棘手! “大家别慌。” 许文才安抚道:“说不定是洪都府的海东青出现意外,再等等看,以前每次绝境,大人不也挺过来了吗?” “说得对。” 赵康附和道:“当年在明州,大人不过是化劲境界,不照样从数万大军再加上玄象境界武将的手里活下来了?” 众人的担忧这才减轻,但仍旧忐忑不安。 与此同时。 钱塘府上空。 青鸟飞跃千里,终于带着密信抵达目的地,就在它方向准备飞入城内的时候,云层当中突然出现杀机。 “唳——” 只见一只形状怪异,还长着獠牙的怪鸟俯冲而来,爪牙之上,绽放着金属质感的寒光,就要直接把海东青抓个头破血流。 青鸟吃了一惊,急忙侧身躲避,但即便如此,也还是被“利刃”擦伤,片片羽毛凌乱飞溅,鲜血更是从伤口迅速外涌,好兔起鹘落之间,青鸟就已经调转体内灵力,双翼好似碧玉般熠熠生辉,速度陡然攀升数倍,眨眼之间就飞出上百丈的距离,把怪鸟远远甩在身后。 “唳!” 怪鸟一击未能得逞,再想追却是完全跟不上。 “啾——” 青鸟回头朝它投出一个怨恨的眼神,然后就化作一抹流光,好似流星一般消失在远方的夜幕当中。 几个呼吸之后。 以王竣为首,数名修士赶来。 “如何?!” “寒铁鸟没有猎杀成功?” “我看那海东青似乎已经是一阶妖兽。” “无妨。” 怪鸟落在王竣手臂上,他与之沟通过后,便开口道:“应该是跑了,只要信不送进城里就好。” …… 洪都府。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 天将明未明。 陈三石好似石化般,坐在雾气当中,灵根不断汲取着灵珠当中的灵气,经过复杂的大周天运转之后,灵气尽数被炼化为法力,储存在丹田之内。 随着时间的推移,法力愈发殷实,直到在丹田之内凝聚出第五缕雾气。 【功法:吞火决.炼气五层】 【进度:0/1200】 突破! 武道进入真力境,灵根提升到中品之后,此消彼长之下,倒是显得《吞火决》突飞猛进。 “呼——” 陈三石缓缓睁开双眼,吐出一口浊气。 东方红日升起,刺破弥漫的雾气。 “啾——” 鹰唳响起。 陈三石抬起手臂接住青鸟,看到战报原封不动地绑在腿上,并没有送到钱塘府内,而且青鸟还受了不轻的伤。 “啾!” 青鸟用翅膀指着钱塘府的方向,鸣叫个不停,声音当中有愤怒也有委屈。 “我知道,你歇着吧,我会给你报仇的。” 陈三石对于发生什么情况,已经心里有数。 两日前。 远在玉陆州的四师兄,和督师府在各地的暗探送来情报,告知他朝廷放弃东部南部全境,调遣三十万兵马北上云州。 他估计许文才等人,应该已经被困在钱塘府一带。 双方的通信也被人故意切断。 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陈三石的情报来源不止一个,光是督师府的探子就遍布各个州府,总是会有情报顺利送过来。 非要专门切断他和钱塘府的联系,其中必有蹊跷。 “大帅……” 赵无极扶着墙走过来,有气无力地说道:“怎么样!是不是许文才他们带兵打过来了?!” “他们不会来了。” 陈三石没有隐瞒。 听闻此言,赵无极等人俱是神色一凛。 “那、那我们岂不是成孤军了?” “他们怎么样?难不成全军覆没了?” “……” 陈三石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道:“准备好与我出城破敌。” 他不知道朝廷为什么单独切断钱塘府的通信,但清楚绝对不能再继续坐等下去,必须要杀到钱塘府去才行。 攻守之势易形。 不再是十五万人前来支援七千人。 而是七千人,前去解救十五万人! 此时此刻。 不论是平叛军还是洪泽营,都已经来到极限,只需要一个契机,七千人,未必不能大破二十万人! …… 钱塘府。 “轰隆隆——” 巨石如山。 箭矢如雨。 火光冲天。 狼烟遍地。 在朝廷三十万大军日夜不停息的汹涌攻势之下,北凉军一日比一日的损失惨重,折损兵马已经逾万人。 又是长达三个时辰的鏖战。 直到黄昏时分,朝廷才鸣金收兵。 钱塘府的城墙之上,满目疮痍。 “噗!” 二师兄程位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老二!” 汪直连忙上前搀扶,嘴里不忘记贬损几句:“都特娘是练枪的,你和小师弟,怎么差距这么大!” “……” 程位没有理睬,只是下去休息。 其余将士们的开始各司其事,修缮城墙、搬运尸体、打扫战场…… “许先生。” 叶凤修微微抬眸道:“我们情况如何?” “守上半年不成问题!” 许文才摇头叹息道:“我还是担心大人那边的情况。” “是啊。” 荣滟秋命将士端着铜盆,清洗着玉手上的血污:“既然信送不出去,不然就让我挑几个人一起突围出去,亲自过去看看吧。” “在下也想。” 许文才说道:“可是守在城内,尚且要靠着魏玄将军夫妻二人来勉强支撑,出去再多人也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为今之计,也只有再等等看,约定时间一过,我们又没到,想必大人会自行想办法突围的。” “咚咚咚!” 正说话间,战鼓再次响起。 “这么快又来?!” 汪直怒目圆睁,重新提起陌刀便是飞檐走壁,回到城墙之上。 然而。 敌方大军并没有再次来袭。 战鼓响起只是因为一名修士飞到城墙上方。 “咻咻咻——” 弓弩手齐齐发射。 箭矢好像瓢泼大雨般落在王俊的身上,但是尽数都被一层金色的屏障格挡在外。 “王竣!” 魏玄自然认得对方。 不久之前的官渡之战,双方还是同生共死的战友。 “王竣道友,你要来送死?” 宋桂芝说着,碧玉般的长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手中,就要对天上的修士出手。 “两位且慢!” 王竣示意对方停手,解释道:“在下此番前来并没有敌意。” “那你想干什么?” 汪直不耐烦地说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实不相瞒,在下是来劝降的。” 王竣心平气和地说道:“你们北凉军的粮草被断,最多也就再支撑几个月,城外更是有三十万大军团团围住,败局已定,不如早早开城投降,免得生灵涂炭!” “笑话!” 魏玄冷笑道:“老夫当年在汉阳城,一守就是三十年,脑子里就从来没有过‘投降’两个字!” “说的好!” 汪直骂道:“你自己都说了,我们城内的粮草还能支撑数月,再加上十几万大军,不到最后一刻,尔岂敢口出狂言,妄断胜负?!” “最后一刻?” 王竣等候已久,顺势说道:“看来你们信心十足,在等什么?等陈三石来救你们?那我大可以告诉你们,不用等了。 “你们猜猜。 “洪都府为什么迟迟没有给你们回信?” 众人面色一沉。 宋桂芝反应迅速:“呵呵,王竣道友,你才来凡俗多久,怎么也学会逞口舌之能,想用这种低劣的手段动摇我等军心?” “不信? “那诸位请看…… “这是什么!” 只见王竣从身后,提出一颗血淋淋人头,随手丢下,砸在众人的面前,咕噜噜滚了数圈之后才停下。 汪直嗤之以鼻:“狗日的,你当老子是吓大的,这是拿谁的人头来糊弄人呢,我看看……” 他定睛看去,五官顿时僵住。 刹那间。 全场死寂! 不对。 应该说。 仿佛此方天地的光阴,在某个大能操控下,定格在某个瞬间,一切都变得死气沉沉,寂静无声。 他们…… 看到了什么? 这颗人头的脸,为什么如此熟悉? 陈三石! 不是别人。 就是十五万大军的统帅,整个北境的北凉王,他们的师弟、将军、朋友、亲人…… 陈三石! “操你祖宗。” 最终,还是汪直率先开口,不屑地冷笑:“糊弄谁呢?随便弄颗人头,施个易容术,就能唬住老子?!” 他说着捧起人头,不断用袍子擦拭着这张脸,似乎想要将其擦成另外一副模样。 可无论怎么折腾,摆在面前的都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 “老魏!” “你看看,这是不是天水洲的什么幻术?!” “……” “应该不是。” 魏玄如实说道。 低境界修士的幻术都有时效性,对方没必要用这么拙劣的手段。 “……” 听到这话,汪直忽然间像是骨头散架般瘫倒在地。 “师弟……” “大人!” “大帅!” “师父!” “……” 陷入死寂良久的城墙之上,猛然爆发开来。 荣滟秋、叶凤修等人都是眼眶充血,在愕然、悲恸、愤怒等等的情绪叠加之下,身子都有些发抖。 尤其是北凉军的将士们,看到这一幕后,只觉得内心有什么东西崩塌。 “陈三石很厉害。” 空中,王竣平静地说道:“领着区区七千人,就挡住春秋府的反扑数月,要知道,凌云、李鹤他们,单纯论境界都还要强于陈三石。 “但人力终究有极限。 “在超过极限之后就会死,谁也不例外。 “尤其是陈三石,在城内断粮之后,竟然当众把自己所有的辟谷丹全部烧掉,连最基本的体力都无法保证,被镇南王四人合力斩杀,也是在所难免。” 当众把辟谷丹烧掉…… 这是以身作则,表示和将士们共同进退! 确实是陈三石会做出来的事情。 “陈三石死后,你们就再也没有人能顶在前面,等到镇南王曹嵘和李鹤道友等人赶来之后,不论你们抵抗或者不抵抗,城破都是必然的。 “所以我才说,你们的坚持没有意义。” 王竣继续说道:“当初在官渡,在下好歹也算跟各位有过一些交情,实在是不忍心看着各位白白送死,快快开城投降吧。” “杂种,受死——” 汪直连同其余的师兄弟们,几乎是同时拿起兵器,带着无穷的怒意和滔天的杀气,就要先把面前之人宰杀再说。 王竣早有准备,当即御剑逃离此地,只留下一句响彻天地的喊话。 “白袍已死! “尔等开城投降,免受一死!!!” “……” 许文才在齐成的搀扶下登上城墙,在看到这一幕后,整个人仰面向后倒去,幸亏弟子及时拉住,才没有直接从城墙上摔下去。 “先生!” 齐成连忙说道:“节哀,节哀啊!” “混账,我节什么哀?!” 许文才一巴掌打在对方脑门上:“假的,是假的!快,告诉底下的人不要慌乱,人头是易容术易容出来的而已!” 齐成这才反应过来。 这种时候就算是真的,也不能承认。 否则的话城内不用几日就会大乱。 齐成下去安抚军心。 许文才等人则是用白布把首级包裹上,回到中军大帐。 “师父!” “师父啊!” 苏灿、于继于烈师兄弟三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都、都怪我们……” 汪直“咣当”一声丢掉兵器:“都怪我们战线前推的太慢,错过支援洪都府的时间……” “大帅。” 邓丰也跪倒在白布前:“你和末将的约定,尚未实现。” “我早就说过……” 二师兄程位蹲坐在地上:“这笔买卖不划算,南征之事不该如此草率,应该徐徐图之!” “大帅,大帅你不能走啊!” 范海凌痛哭流涕。 他才反叛没几日。 怎么白袍就死了?! 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孙不器默默地掀开白布,为姐夫合上眼睛。 在一片颓丧当中,许文才出口斥责道:“你们哭哭啼啼的做什么?!许某昨夜观天象,还看到北方有紫微星正盛!我们未必就到了绝境!” “老许……” 汪直说道:“你的意思,还是说这颗人头是假的?” “我……” 许文才本想肯定,但最终还是如实说道:“我也不知,但、但是难道是真的,我等就开城投降不成?!” “投个屁!”汪直高声道:“我十五年前就是个死人,是师弟给了我第二条命,他若是真死了,我也是时候把这条命还回去了!” “师父走了,是师弟挺身而出,挡在我们这些师兄师姐的身前。” 荣滟秋自嘲地冷笑了下,而后语气怨毒地说道:“就算这次北凉军连同督师府全军覆没,老娘也要多拉几个朝廷的走狗当垫背。” “好!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许文才主持大局道: “两手准备! “如果,大人真遭遇不测,当务之急是把大人的家眷安置妥当,想办法联系上大人家中的两位女仙师,先让她们带着两位夫人和少爷小姐离开凉州再说。 “然后是我们。 “城内尚且粮草充足,最少也能守上两个月,如果两个月后,还是没有大人的消息,那就说明真的…… “到时候,我们再和敌军一决生死也不迟! “所以诸位将军,还请务必各司其职到最后一刻!” …… 洪都府。 陈三石来到大锅前,抓起煮熟的草根树皮,当着众人的面吃下,然后才回到城墙上继续静坐,哪怕是他,也有些虚弱。 城里的战马早就杀光吃光,最近十几日,弟兄们已经开始用乱七八糟,所有能吃的果腹,几乎来到最后的极限。 “大帅……” 赵无极拄着刀走过来:“撑不住了,我能不能吃自己一块肉?” “轰隆——” 说话间。 城墙不远处站岗的将士忽然“轰隆”倒地,赫然是饿得昏死过去。 “大帅。” 赵无极靠在城墙上:“上次你说出城破敌,什么时候破?弟兄们真的要撑不住了……” “再等等。” 陈三石闭目养气。 他在等,等待决胜契机的来临。 “大帅!” “粮食!” “城墙下边,突然多了好多粮食!” “……” 冯庸来到城墙上汇报,虚弱的声音当中带着明显的激动。 “粮食?” 陈三石起身。 只见城墙下,一夜之间竟然是堆积出一座小山般的粮食,有野菜、有粟米、有谷糠、也有少量的大米和现成的干粮。 此时此刻。 正有一名颤颤巍巍地老头拄着拐杖,在小孙女的搀扶下,往地上放了一些做好的窝头。 “乡亲。” 陈三石轻轻跳下城墙:“你们这是?” “诶哟,王爷!” 老头儿吓了一跳,然后连忙放下拐杖就要跪,被白袍一把拉住:“老伯,不必跪吗,这些粮食都是你们送来的?” 要知道。 洪都府一直在闹饥荒。 尤其是最近几年连年征战,征粮一次比一次多,像洪都府这种土地并不肥沃的地方,早就家家干净,百姓自己都吃了上顿没下顿,再穷些的地方,甚至每天都有人饿死。 再这样下去。 就要到易子相食的地步! 可即便这种情况下,竟然还会有百姓给他们送吃的。 “王爷,北凉军,是好人呐!” 老叟极为感慨地说道:“老朽今年八十二了,打仗的事情见的多了,可还从来没有见过跟王爷一样,进城之后先铲灵禾,再杀贪官,最后连一粒粮食都不管我们征收!” “是啊,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军爷!”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附近,他们都面黄肌瘦,衣衫打着补丁。 “就昨个,有位军爷饿得抱着泥巴啃,也没有抢我们家的粮食。” “……” “诸位乡亲。” 陈三石说道:“你们自己也没东西吃,还是……” “王爷!” “可不能这样说!” “这些粮食你务必要收下!” “要是让外面的人打回来了,他们肯定要在田里重新种毒草!” “对,我们是为了我们自己!” “只要王爷能坚持住,我们最多就是饿一阵子,可你们要是垮了,我们就要饿一辈子了!” “王爷,把粮食收下吧!” “……” 人群当中有人带头,然后就像是风吹稻田般跪倒一地。 “王爷不收下,我们就不起来!” “……” “好,我替弟兄们,谢过诸位乡亲!” 陈三石高高抱拳:“我陈三石在此承诺,倘若真能活着离开此城,等到再回来时,免除洪都府三年赋税! “赵无极! “把这些粮食收好,给弟兄们……造饭!” 此时此刻。 双方都紧绷到极致。 这突然多出的粮食,很有可能会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 …… 平叛军,中军大帐。 “王爷!” “有个百总领着手底下的人跑了!” “王爷,有人闹事,说要是再不撤退,他、他们就要投敌。” “后军有不少弟兄饿得昏过去,然后直接……直接被其余人分着吃了。” “……” 越来越多的乱象开始发生。 在粮草短缺的情况下,平叛军来到最后的极限。 “曹兄。” 道玄散人说道:“差不多了,再不撤退的话,我们就要垮了。” “……” 曹嵘眯着眼睛,没有说话。 “确实该撤了。” 凌云说道:“钱塘府已经被包围许久,心里来到极限,只要我们再赶过去,就更加能坐实陈三石之死,必定马到成功!” “凌云道友说的没错。” 道玄散人说道:“现在是撤退的最好时机,而且不光是咱们底下的人饿着,城里的北凉军也早就饿得头昏眼花,断然是不会有任何力气追出来的,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陈三石呢?” 李鹤稍稍有些担心:“仅凭我们四人联手,只怕是已经没有办法将其稳稳压制。” “李道友,你莫非忘了还有在下?” 道玄散人捋着胡须,颇有些骄傲地说道:“八门金锁困仙阵已经准备就绪,只要那陈三石真敢追出来,就是他的死期!总之,我们只需要安安稳稳地撤出此地,就相当于大胜!” “撤军。” 镇南王曹嵘拿定主意:“把储备的最后一顿粮食全部分给他们吃了,然后全军撤退!” …… 洪都府内。 百姓的粮食不多。 短短几日,就再次消耗干净。 这回是真的百姓手里也没有余粮了。 如果后续再拖延下去,就是全城人一起饿着,直到饿死为止。 “大帅!” 庄毅等人即便身经百战,此刻也有些发虚。 “大帅能不能说实话。” “老许他们……” “是不是来不成了。” “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 就在六千余将士来到最后关头之时。 冯庸一瘸一拐地来到城墙之上:“大帅!撤了!城外的平叛军撤了!” 听闻此言。 全体弟兄,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敌军一撤。 就意味着他们能够返回北凉,途中也能找些吃的,好赖不用在这里活活饿死了。 “全军! “追杀!” 然而! 就在此时。 陈三石洪亮的声音,却像是大吕洪钟般响彻在每个人的脑海中。 追杀! 大帅在说什么?! 好不容易熬到敌军撤退,非但不趁机跟着撤退,反而要追杀对方?! 他们只有六千多人。 敌军。 尚且有二十万! “实话告诉你们! “我们有十五万弟兄,就在千里之外的钱塘府内等着我们! “但现在撤退,就等于抛弃十五万弟兄!我等还有何颜面,面对北凉父老! “还是那句话! “本王,可曾败过?!” 不曾! 众人毫不怀疑! “当初在官渡,同样是面临断粮,和眼下的情况何其相似?!最后西齐数十万大军,不照样土崩瓦解?! “现在,也是一样!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我们有城内百姓帮忙,直到昨天还有饭吃! “可他们呢?早就如同风中残烛! “只要弟兄们随我一起杀出去! “二十万大军,顷刻间就会崩溃! “这不仅仅是一场小胜! “只要我们杀出去,整座天下,就都是我们北凉的! “是要打下整座江山,建功立业,还是如同鼠辈一样逃回北凉,诸位弟兄,自行斟酌吧!” “……” 徐斌率先站起:“大人,我们先前也是饿的有些糊涂!” “我们跟着你南征北战这么多年,何曾惧怕过?!” “对!” “大帅,你不能骂人,我等北凉男儿,岂是鼠辈!” “原来大帅一直在拖到今日,也是在等待战机!” 在他们的记忆中。 每次大帅做出最后动员的时候,也就是决胜负,大破敌军之时! 今日,也不例外! “既然如此,你们还在等什么!!!” 陈三石声如雷震:“出城,杀敌!” …… 城外。 二十万平叛军在吃掉仅剩的备用粮食之后,就开始陆陆续续开拔撤退。 洪都府侧翼,通往钱塘府的地方。 名为——雀鼠谷! 曹嵘等四人站在飞舟之上,凌空而立,俯瞰着脚下的部队撤退。 也就在这时。 一名修士慌张前来汇报:“几位,大事不好,洪都府里的人还活着!陈三石领着手底下的几千人,追出来了!” “追出来?” 李鹤冷哼道:“正愁拿他没办法,竟然敢追出来送死!” 六千人追二十万,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嗡!” 曹嵘提起那柄无锋阔刀,煞气真力层层翻涌。 “此僚在我的眼中,已然是一具死尸!” 道玄散人神色有些兴奋,筹备数月的大阵,终于能够派上用场:“我这就下去列阵,‘八门金锁困仙阵’阵成之后,就是白袍葬身之时! “列阵——” “咚咚咚——” 雷震般的战鼓响起。 二十万大军开始排列军阵。 他们的行走之间,暗合着九宫八卦,大罗万象,天地之间,阵阵的玄妙之力开始凝聚,竟然是引得雀鼠谷内飞沙走石,狂风大作! 正在冲锋的洪泽营将士,看着前方的军阵,都有些恍惚。 这方天地之间! 还是头一次。 有除去白袍之外的第二个人,能用出真正的天书阵法。 “大帅?” “这可如何是好?!” 赵无极咽了口唾沫。 他们就算是也布置大阵,仅仅六千的人数,也不够用! “军阵?!” 然而。 在洪泽营的最前方,一马当先的陈三石却是冷笑:“他们懂个什么军阵?!本王一人,即可破之!” 八门金锁困仙阵是厉害。 可是不要忘记一个所有兵家才入门时就明白的道理。 那就是…… 再厉害的阵法。 也能用得出来! 能不溃败才行! 否则就算是能杀大罗金仙的天阵,也不过是中看不中用的纸老虎! 而眼前的平叛军,各个方面早就来的极限,本身就处在崩溃的边缘! 正是货真价实的纸老虎。 对方是纸老虎! 而陈三石。 是玩火的! 纸虎虽巨,火苗再小,也可焚之! 只见! 在万军从中。 陈三石脱颖而出,一骑当先,直接朝着八门金锁困仙阵冲去! 金弓银弹悄然出现。 弓弦之声响起。 一条火龙腾空而出,直接将十数人吞噬殆尽。 趁此机会。 陈三石也闯入阵中。 他赤手空拳,双手一把就将一名玄象大将连同其胯下瘦弱的战马死死抓住,而后腾空而起,来到雀鼠谷上空,二十万人清晰可见的位置。 “轰!” 烈焰滚滚之下。 直接把玄象大将和战马烧成焦炭。 而后。 陈三石一口扯下战马黑乎乎的血肉,当着二十万人的面,咀嚼入腹,整个人如同妖魔降世! 他再看地面上的大军,就好像邪魔看到新鲜的血食。 “二十万军粮在这里!” “弟兄们,随我一起!” “杀敌!” “啖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