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一将功成
四渡洪泽,直捣眉山! 其余几人,在许文才详细的讲解下,也渐渐都回过味来。 他们瞳孔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颤动着。 什么意思? 这是不打算跑了。 而且直接…… 打胜仗?! 原本。 他们三千人烧掉粮草,接下来不论如何,只要是不投敌,都会在此次战役结束的时候,在功劳簿上名列前茅,要是再把赤眉军的大本营捣毁,抢到传说中的奇兵天书。 那岂不是…… 天功! 真正的天功! 三千人,影响到双方加起来三十万人的大战走向! 每个人,都是天功! 这不是异想天开! 几个人在听明白以后,也都觉得这个方案可行。 “那还等什么?!” 路书华站起来:“陈千总,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卯时就出发。” 陈三石指着舆图,分配道:“这次,我和于参将带领一千人留下来垫后,然后,许文才,你领着路兄他们前往西渡洪泽河,在洪泽和乌水的交叉的位置隐蔽起来,等到我们的方向有烧山的信号以后,你们立马抢渡乌水河,直奔眉山府城而去,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梁纪年,同时把天书夺走。路兄、谢兄还有严兄,你们几个要是信得过我,就听许文才的指挥!” “好!” 路书华重重点头:“陈千总你放心,我们听你的,把指挥权交给许老先生,但是……” “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谢思述接过话,说出后半句:“这次佯攻,为什么需要你和于参将亲自留下来,你们两个是咱们目前武道境界最高的人,都留下来是不是有些……” “无妨。” 陈三石沉声道:“赤眉军本来就是山匪,他们近年来聚拢的人数就算再多,高境界武者也始终就那么几个,等到他们渡河而来后,眉山府剩下的将领,最高也不会超过化劲,这都快半年了,路兄,昨日我看你习武,你也差不多要化劲了吧?” “正是。” 路书华没有否认:“只差一线,今夜应该就能突破!” “那就没问题了。” 陈三石说道:“再遇到化劲将领,就交给你了。” “将军!为什么不让我来垫后!” 白庭芝满脸不解地追问道:“你和于参将一个是指挥,一个是主将,你们两个留下来做什么?” “我自有安排。” 陈三石说道:“火速安排下去吧,没时间再解释了。” 他说完,就提着长枪一个人离开,很快不知所踪。 “这……” 路书华等人面面相觑。 “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是啊。” “他们两个留下来佯攻,是为什么?” “用不着啊!” “……” 于松不说话,几乎快要趴在地面的舆图上,动作显得有些笨拙,仔仔细细地观看起来。 “许老先生,你知道这么安排的原因是什么吗?” “……”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佯攻!” 许文才猛然想到什么,一时间竟然是老泪纵横,嘴里嘀咕着:“何等仁义!得此明主,我许某人此生无悔矣!但是绝对不能这样做,绝对不能冒这么大的风险!” “你在说什么?” 路书华等人更加懵逼。 “我拦不住大人的,必须找个能拦得住的!” 许文才环顾四周,最后慌慌张张地朝着后方,大部队休息的地方而去。 “草你娘的!” 汪直一巴掌敲在冯庸的脑袋上:“上次明明是老子杀的多,十两银子,赶紧拿来,你别想赖账。” “放屁!” 冯庸不服气地说道:“老子杀的都是练骨,一个顶你十个!” “……” 打完贾有田一战后,将士们趁着休息,互相清算着彼此的赌债,也算是苦中作乐,反正对于他们来说,只需要服从命令。 这半年来,不论其余部分的将士怎么慌张,他们相对而言都很平静。 “汪大人!” 许文才打断他们:“能否借一步说话?” “有事不能直接说?” 汪直看看他,犹豫片刻还是答应道:“行!” 两人来到无人的角落。 汪直嘴里叼着草根子,开口道:“老许说吧,怎么了这是?” “汪大人!” 许文才问道:“你应该就是原玄武营镇营主将,汤若山吧?” 汪直一愣。 “哦。” 许文才解释道:“许某人上次是无意间听到大人喊你师兄,故此推测的,事关重大,还请汪大人不要有所隐瞒。” 汪直正色道:“你说。” “是这样的……” 许文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 “这小子是想重蹈我的覆辙?” 听完以后,汪直的眉头几乎皱成“川”字,喃喃道:“我知道了,我拼了命也要拦住他!” …… 另一边。 于松趴在地图上半天后,总算是明白过来,他嘴里骂骂咧咧地就拿起舆图,朝着先前陈三石离开的方向找过去,最后在一条小溪边发现陈三石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发愣。 “陈千总,你怎么躲到这来了?” 于松在他旁边坐下,悄悄摸摸地怀里摸出一个水囊,打开以后放在鼻子边闻了闻:“你猜这是啥?” “酒?” 陈三石都不需要洞察,塞子打开的瞬间就闻到扑鼻的酒香。 “对喽!” 于松炫耀似的介绍道:“这酒叫作‘醉倒圣’,据说连武圣喝几口都会醉,价格贵着呢,这么一水囊就得好几百两银子! “是我从凉州出发的时候带出来的,本来准备打完胜仗分给弟兄们都尝尝,结果谁知道他娘的这一打就是半年过去,到现在也没有机会尝上一口。 “来点?” “好。” 陈三石没有客气,抓过水囊喝了一口。 这酒属于药酒,再加上异兽泡制而成的,入腹以后浑身上下都火辣辣的,仅仅一口就开始有点上头,他还真是头一次喝这么烈的酒,难怪叫作‘醉倒圣’。 “哈哈哈!” 于松笑着抢过水囊,也喝下一大口,一遍呲牙咧嘴地忍受着烈酒带来的辛辣,一边把舆图在面前铺开。 他指着舆图:“陈千总,我刚才又好好地看了一遍咱们来到明州之后,从头到尾的行军路线,你简直是神了,不看不知道,一看才明白,你一直在领着大伙戏耍十几万大军。 “我估计他们都被气坏了,尤其是董安,这个人很出名,打败仗比要他的命还要难受得多,更别说咱们才三千多人。” 陈三石没有说话。 “你小子怎么不说话,瞧不起我不成?我好歹也在行伍中混这么多久,又走到参将的位置,多少还是懂得兵法的!” 于松继续用手比划着说道:“这次,你之所以让咱们两个留下来垫后,是因为佯攻不管用了吧?” 陈三石没有否认。 “可一可二,没有再三再四!同一个套路用的多了,是头猪都能明白过来,更别说是活人! “不论是董安还是眉山的梁纪年,都不是草包,否则的话姓梁的也不会得到什么仙人赐宝,所以……” 于松加重语气:“咱们不能再佯攻,只有真正的进攻,才能够把更多的兵力吸引过来,从而造成眉山府兵力空虚的状况。 “可是该怎么让聪明绝顶的梁纪年和董安相信,咱们是真打而不是假打呢? “没有什么比主将出现在罗天关,更令人信服了吧? “所以,你才会要求咱们两个留下来垫后。 “咋样,我老于分析的没有错吧?我这些年的仗没白打吧!” 陈三石颔首:“于参将说的一字不差。” “好啊,好啊!这叫什么?叫做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 于松感慨道:“陈千总当真是神机妙算,千古难遇的帅才! “我之前就觉得,你将来一定会成为八大营首屈一指的存在,超过吕将军也不是没有可能,八大营未来的希望都在你身上。 “但……” 说到这里。 于松话锋一转,忽然间冲过来狠狠扯住陈三石的衣襟,恶狠狠地说道:“老子错了,你他娘的是个懦夫,懦夫!” “于参将……” 陈三石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有些茫然。 “陈三石!” 于松双目发红地咆哮起来:“老子问你,一个合格的将军,一个合格的统兵之人,他的任务是什么,责任是什么?” “你不说? “好,我来告诉你! “一个将军,需要在尽量减少损失的情况下达成战略目标! “就这么简单! “这一句话就够了! “你,在干什么?!” “于参将……” 陈三石眸光复杂:“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还在跟我装傻充愣!” 于松一把将其推倒在地,毫不客气地骂道:“垫后,只需要我一个人就够,你为什么要跟着一起?是因为你的计策需要我去死才能成功,所以你于心不忍,你愧疚,你觉得是你害死了我!对吗?回答我!” “对!” 陈三石承认。 他从军以来,还没有故意用弟兄们的命来换取胜利过,而且还是这么多人的命。 当然,他也不是真的去送死,身上有异火和剑气术作为底牌,还是有概率能够活下来的,只是风险比较大而已。 “懦弱之举,妇人之仁!” 于松眼神中流露出鄙夷:“你觉得这件事情,要是换成是房将军,换成是孙督师,他们会怎么决定?他们会毫不犹豫地留下我垫后,然后率领大军去打眉山府! “如果我的死,能换来这场战役的胜利,那我这个参将的命就赚大发了,史书上从来就没有这么划算的记载! “我告诉你,如果咱们两个位置对调,我也会让你去送死,而不是像个娘们儿一样在这里磨磨唧唧! “老子问你! “你要是留下来跟我一起死了,路书华他们真的能够完成任务吗?他们真的行吗! “那个许文才是算厉害,但他终究连个阵卒都不如,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他死了,还有谁能指挥?剩下的人行吗! “一乱起来,要是没能打下眉山府,所有人不都白死了吗! “能设计出来这条计策,说明这些东西你比我清楚,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你的命,知道有多宝贵吗!你就算死,也该死在前往攻打眉山府的路上,而不是死在罗天大关!” 陈三石闭上眼睛:“你说的没错。” 他何尝不明白这些,在对方的告诫下,算是斩断心中最后的枷锁。 战场就是如此。 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 “知道我说的对就好!” 于松看着他,声音由于激动而有些颤抖:“所以,收起你那可悲的、懦弱的同情心,怜悯心吧!义不掌财,慈不掌兵! “战场上,向来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但是只要死得值!弟兄们就绝对不会有一句怨言! “你不要再说了!” 他看着对方准备开口,将其打断道:“你小子是个人才,但有个最大的缺陷,还是太年轻,所以对于自己人心太软!老子希望等到这一仗之后,你能够转变,能够成长,能够成为一名真正的将军,将来做一名真正的大帅! “你也没资格拒绝。 “老子之前听你的,是因为你说的都对,但这一次,你错了! “而且别忘记,我才是预备营的参将,你只是个千总,军令如山,你没有资格抗命!” “我知道了。” 陈三石没有矫情,重新睁开双眼时,目光已经变得无比坚定:“天亮之后,请于参将挑选一千人马去攻打罗天大关,动静越大越好,但头两天不要真的有太大的损失,拖延的越久越好,另外派人在南荒山一带瞭望,一旦看到洪泽河西岸,眉山府方向有大军赶过来,就立马放火烧山发出信号,然后我会在这个时候趁机抢渡乌水河,直奔眉山府而去。 “这之后,于参将可以自行突围,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哈哈哈哈哈哈!” 于松听完以后,重新放声大笑起来:“这就对了!你早就该这么安排,如此以来,眉山府自然就完蛋了,明州之乱,等到朝廷大军一到,不用多久就能平息! “来,庆祝你我立下天功,喝酒!” “我去,打只兔子来烤。” 陈三石拿起弓箭,钻进前面的林子里,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弄来一只野兔,然后拿镇岳剑,在小溪旁边宰杀干净,生火烤肉。 两个人吃着兔肉喝着酒,不知不觉间就从黄昏到了深夜。 “行了!” 于松带着醉意说道:“我得练练功醒醒酒,等到天亮之后还要出发呢,陈千总也赶紧去准备准备吧,千万不要贻误战机。” “末将领命!” 陈三石抱拳,转身走出两步后又停下来:“于参将,你有什么需要嘱咐末将去办的吗?” 说是嘱咐,其实就是遗言,两人心知肚明。 “差点忘了这个。” 于松咧着嘴说道:“还真有点事情想求陈千总去办。我家里有三个儿子,不愿意读书,都喜欢习武,其中老大体质不错,以后也没有督师的选锋了,所以就请陈千总抽空的时候传授两招,你是督师大人的关门弟子,你来教就等于督师亲自教没什么两样,哈哈,比我强得多,我捡了大便宜。” “令郎资源,我将来一并供给,直到他的尽头!” 陈三石承诺,而后抱拳离去。 树林外。 汪直和许文才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们。 “好像,不用咱们劝了。” “是啊……” 许文才松了口气:“大人什么都好,对待敌人也够狠辣,唯独对待自己人的时候会心软,但是这次以后,我猜测大人就不会如此了……” “师兄。” 陈三石停在汪直的面前:“你去见见于参将吧,用另一个身份。” “我?我这副样子,哪里有脸见人啊。” 汪直苦笑:“罢了,你都这样说了,我就厚着脸皮去聊两句,说真的,我一起留下来也行,我遇上炼脏也是能过过招的。” “师兄。” 陈三石否决道:“你有用,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能治好你的旧疾!” 仙都能修了。 一个练武之人的经脉伤势,未必没有机会。 “好吧。” 汪直提着刀走去。 次日一早。 兵分两路。 陈三石率领两千人西渡过河,在洪泽河和乌水河交界的位置暂时潜伏。 …… “杀!” “一个都不要放过!” “世子曹樊和沙文龙就在这些百姓里面!” “……” “军爷饶命啊!” “我们是老百姓,不是官兵啊……” “噗呲——” 阳春府外,荒山野岭当中。 到处都是百姓。 后面是追杀的叛军。 混乱之中。 沙文龙和曹樊两人扮做平民,连武器都丢掉了,狼狈不堪地朝着前方逃窜。 “我走不动了……” “噗通——” 曹樊跑着跑着栽倒在地。 他已经有十天没吃过东西,要不是靠着武者强健的体魄,早就活活饿死,但也正是因为习武,身体的消耗很大,饥饿是非常痛苦的事情。 “世子殿下稍等!” 沙文龙纵身离开,不久之后就从逃亡的百姓身上抢来几口干粮:“殿下吃吧,吃完咱们继续赶路。” 他们两个不仅仅穿的是破衣烂衫,脸上还用简单的易容术伪装过,看起来根本就是两个乞丐,哪里像是大将军和世子殿下。 至于其他人…… 估计也死的差不多了,给他们争取到不少时间。 两千人的命,换他们两个的命,太划算了! “世子,我刚刚去林子里,接了海东青的情报!” 沙文龙欣慰地说道:“吕将军马上就要攻破剑门峡谷来接应我们,当真是籍之神勇,千古无二,咱们有救了!世子?你……你受伤了?” “咳咳……” 曹樊擦去嘴角的鲜血,瘫倒在地上:“守城的时候受的内伤,沙将军可以不用管我。” “荒唐!我沙文龙是盛臣!” 沙文龙直接把世子背在身后:“殿下千万别放弃,陈三石他们这次真的死了,只要出去以后,咱们跟着吕籍立几个功劳,等回到凉州你就是首席真传!” …… 罗天大关。 于松带领着一千余人,在关外三十里的平原位置安营扎寨,拿着沿途搜集来的布料当作军旗,战鼓擂的震天动地,俨然一副大军压境,马上就要尽管关卡的架势。 关内城堡。 负责镇守的刘守将站在高处,看着气势汹汹地大盛官兵,神情凝重。 “将军,怎么办?!” 部下慌乱地问道:“来了这多人,咱们要不要立马通知梁大帅,让他把西岸的兵马全部调集过来。” “你急什么,万一是虚张声势的佯攻,岂不是会导致眉山府陷入险境?这是梁大帅交代过的!” 刘守将沉声道:“传我的令,暂且坚守不出观察敌情,等到对方开始闯关以后,派出两名化劲将领去探虚实,除非能够确认他们的主将于松在,否则的话,就一律认为是佯攻!” 一日之后。 “报!” “将军!方才敌军攻城,我们派出去凿阵的两名化劲都被斩杀,而且通过打探,绝对可以确定,外面在攻城的就是通脉境界的将军,除了于松,还能有谁!” “他们现在人呢?” “天亮之前就退回去了,损失也很惨重,粗略清点他们光是阵亡的就有四百多人,是主力无疑了!” “哦对,还有一个拿着长枪的年轻将领,听他们喊话,好像就是那个陈三石!” “好!” 刘守将大喜:“如此说来,于松、陈三石都在,快去写信,告诉梁大帅立马让西岸的兵力渡河过来围剿,越快越好,千万不要再给他们迂回逃跑的机会!” 情报很快写好,绑在一只黑鹰的腿上飞向西边的眉山方向。 这黑鹰神速无比! 是赤眉军和西齐国合作以后,西齐国派人送来的,价值连城,比之大盛朝喜欢用的海东青都还要珍贵许多。 …… 预备营,营寨。 黑暗中。 明明只剩下五百人的大寨,却仍旧烛火通明,所有的士卒都拿着火把四处巡逻,没有一个人休息,从而营造出大寨兵力充足的现象。 “咋样小钱,今天扮演陈三石,过瘾不?” 于松看着身边的炼脏年轻人,打趣道:“给罗天关的傻子唬的一愣一愣的。” “过瘾是过瘾,就是我修为有点低,好几次差点露馅!” 钱把总有些尴尬地说道:“幸亏他们派出来试探的人也没什么太厉害的,又有于参将帮忙掩护,才算是勉强蒙混过关。” “小钱,委屈吗?” 于松把最后剩下的醉倒圣递过去:“你才二十五六岁。” “当初是我非要跟着您的,有什么可委屈的?” 钱把总笑道:“再说了,陈大人他们要是成功以后,就等于立下天大的功劳,到时候咱们得家人肯定都会重重有赏,也用不着咱们替家里人操心。” “嗯,你说的对。” 于松站起身,眼神中竟然藏着一丝丝的兴奋:“咱们行伍之人,谁没有立下天功的志向,能实现志向,也算是死而无憾! “而且陈千总这次过后,就算是真正指挥过大型战役的人,积攒下丰富的经验,等到督师大人退下来以后,八大营也有希望!你我之辈,有幸参与这场仗,没有枉活一世!” 钱把总看着东方的鱼肚白:“于参将,现在的问题是,咱们撑不了多久了……” 他们终究只有一千余人。 几轮冲杀下来只剩下最后一半。 再来两轮就会露馅。 “算算时间,应该快了。” 于松静静地看着前方空旷的荒野,陷入沉默当中。 …… 眉山府。 “夫君,把药喝了吧。” 高佩雯拿着调羹,劝说道:“你身体要是坏了,还怎么做你说的大事?” 梁纪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舆图,喃喃自语道:“我不能再输任何一场,仙物的作用越来越微弱了,要是再输一场……罗天大关应该有消息了才对……” “啾——” 一声尖锐的鸣叫声响起。 黑影直接从窗户飞进屋内,落在书生的面前。 梁纪年快速取下黑影腿上的情报,读过以后脸上浮现出压抑不住的喜色:“好!预备营残部的主将于松确认在罗天大关,这次他们死定了! “来人,来人! “传我的帅令下去,全军渡河,直奔罗天大关!剿灭预备营之后,就地留在罗天大关,等待跟后续赶到的董安部汇合,准备迎击从大荒赶来的盛朝京师人马。”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只要成功剿灭预备营残部,就能够顺势稳定住东南角落的局势,然后把盛朝过来的京师堵住,最差的结果也是和盛朝兵马陷入长时间的拉锯战,明州大局,已定! …… 罗天关外。 东方苍穹,冉冉升起一轮红日。 一匹快马从朝阳之中奔来,马上的斥候发出洪亮的声音:“报——” “洪泽河西岸,眉山府方向至少有七千大军渡河而来!” “按照路程判断,最多再有一天半,就能够来到罗天大关!” “好!” 于松大喜,挥手下令道:“放火,烧山!” “其余人,随我朝着大荒突围。” “突围——” …… 乌连山。 此地是洪泽河跟乌水河的交界处。 陈三石率领众人早早在此等候。 “陈千总。” 路书华掐算着日子:“咱们在这地方躲着有四五天了,怎么还不见于参将他们的信号,实在不行的话,咱们调转回去?” “再等等。” 陈三石平静地说道:“于参将他们可以的。” “烟——” “火!” 话音刚落下。 众人就看见东南方向冒起的滚滚黑烟,犹如一条冲天而起的黑色巨龙,盘旋在罗天大关的上方,疯狂吞噬着赤眉军的大势。 成了! 由于双方间隔过大,为保证短时间内互通消息,就以烧山为信号。 如今山火蔓延百里,说明于参将他们成功把赤眉军最后的精锐兵力吸引过去,如今他们的大本营眉山府处于前所未有的空虚状态。 接下来! 便是此战的最后一舞! 抽车,将军! “传我的将令!” 陈三石的瞳孔在日光下泛着决绝的光辉,他的声音好似洪钟大吕,响彻在两千将士耳畔:“全军渡过洪泽河后,抢渡乌水河,然后直奔眉山府,活捉梁纪年!” “活捉梁纪年!” “活捉梁纪年!!!” 两千人齐声呐喊,士气空前高涨。 这一刻。 在陈三石的眼中,再次浮现出【陷阵死志】的词条,即便严长卿等人由于身份地位不同,心中会有其余心思,但至少此时此刻,所有人的心里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杀贼!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弟兄们,过河——” 他们早就准备完毕,短短两天的时间内就第四次渡过洪泽河。 千寻等战马早在河岸等候多时。 乌水河,是有大桥的! 他们的战马可以一路畅通无阻,将会以最快的神速,如同天兵下凡一样忽然间出现在眉山府一带。 …… “突围——” 预备营于松残部。 仅存的最后三十人骑着抢来的战马,一路放火烧山,在强闯罗天大关失败以后不得不原路返回,想要西渡洪泽河再次进入明州腹地迂回。 可惜,他们的前后左右早就都是敌军,围得密密麻麻好似铁桶一般。 在一处山谷。 他们再也无路可退。 “怎么会就这么点人?” 刘守将勒马停下,看着他们面前仅仅三十余骑的场面,眉头紧皱,高声质问道:“于松!你们其余人呢?说出他们的下落,饶你不死!” 他们是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理论上来讲不应该有人逃得出去。 可目前才杀敌不到一千,预备眼残部明明有三千余人才对。 回答他们的,只有拔刀之声。 “预备营,冲锋——” 于松高举陌刀。 预备营最后三十余骑,冲入数万敌军的军阵,顷刻之间就被淹没,好似泥牛入海,悄无声息…… …… 阳春府。 叛军大营。 董安在侍从的服侍下披挂上全身甲胄,拿起一柄禾苗长刀,比起前些日子神色好了不少,眸光当中更是充满自信。 “报!” “城外五十里疑似发现沙文龙等人的踪迹!” “项将军已经去追了。” “大帅你要不要也过去看看?” “嗯,我知道了,等眉山府的战报来了以后本帅就亲自前往。” 董安拿着毛笔,在舆图上勾勾画画。 但他不是在关注预备营残部的动向,而是在统筹规划接下来的明州大局。 预备营那伙人不可能再活着,罗天大关的部署万无一失,佯攻的那一套,不会再有人上当了,姓陈的小子,终究是黔驴技穷! 等到战报抵达确认结果和自己预测的无误以后,董安就会亲自披挂上阵,先去追杀沙文龙两人,然后再去剑门峡谷协助钟无心对战吕籍。 不过后面的战局就没什么意思了,无非是比拼兵力和后勤补给,不会再出现什么太大的变数。 “报——” “罗天大关传来消息,预备营残部全军覆没!” “参将于松的人头,正在送来的路上!” “……” “嗯,等等……” 董安听出不对劲:“只有于松?陈三石的人头呢?” “大帅……” 将士低着头,不敢直视对方:“还有个重要的消息,根据刘安兴传来战报,他们斩杀的敌军大概在一千人左右,另外两千人不知去向……” 董安厉声呵斥道:“混账!把话说清楚!” “大帅,卑职已经说完了!” 将士声音有些发抖:“就是单纯的没找到人而已。” “而已?两千人不知所踪,你跟我说而已?!” “砰——” 董安一脚踹下去。 那名将士当场口吐鲜血而死。 营帐之内一片死寂,将士们没有一个敢出声说话的。 董安回到舆图前,重新拿起毛笔勾画,自言自语地分析道: “不可能!” “预备营的前后左右四个方向,都有大军包围过去!” “他们在进攻罗天大关之后,根本就不可能来得及撤退!” “除非…… “除非他们这两千人,根本就没有去打罗天关,而是早早藏起来!” “也就是说……” “这次攻打罗天关,又是一次分兵佯攻!” “不对!” “主将都在!” “于松的人头已经被割下来,这是多方核实,不可能搞错的!” “主将都战死的” “荒唐!” “天下怎么会有主将给他的部下垫后送死的例子!” “假设真是这样,那他们想干什么?” “其余的两千人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董安不惜耗费大量时间,弄来一幅全新的舆图,然后再次复盘明州战役从头到尾的战况,直到深夜子时,天空一声惊雷炸响,他手里的毛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哗啦啦啦——” 明州再次下起倾盆大雨,浇灭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 “完了……全完了……” “噗通——” “大帅!” 众将士们慌忙上前。 这一次。 足足两个时辰后,董安才重新睁开双眼,他躺在卧榻之上,嘴唇发白,宛如从鬼门关走过一趟:“去告诉梁纪年,叫他快跑……算了,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什么来不及了?” 将士们听得云里雾里,看着大帅的模样,心里也没来由的发慌。 “大帅!” 一名副将凑到卧榻边上,认真地问道:“大帅你说清楚啊,你神机妙算,怎么可能来不及,哪怕是派我们止损也行啊。” “……” 董安闭目不言,再也不说半个字,宛如将死之人。 “这……” 众人无奈,也只能去通知梁纪年。 …… 与此同时。 眉山府。 “岂有此理!” 梁纪年咬牙切齿地拍着桌子:“两千人!刘安兴怎么能放走这么多人,然后跟我说一句不知所踪?!” “大帅,他们能在什么地方?” 眉山府最后一名守城将军贺先良问道:“从攻打罗天关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应该再也没有任何逃走的机会!” “不好!” 梁纪年骇然失色:“他们根本就没有攻打罗天关。” “这、这怎么可能呢。” 贺先良说道:“大帅,预备营残部主将于松的脑袋是货真价实的,主将还能留下来垫后,用性命打掩护不成?” “正因如此,才把我们所有人都骗了!奸诈,奸诈小人!” 梁纪年想要掀翻桌子,奈何力气不足,最后反而使自己摔倒在地上,他面目狰狞地咆哮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就算再厉害,也是个千总而已! “一个千总,能命令主将心甘情愿地去死,这中间根本就没有逻辑! “于松是怎么愿意的! “来人,快来人! “贺先良,咱们还有多少人?” 贺先良回答道:“大帅的亲卫,再加上最后城卫军,总共还剩下两百余人,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两百余人,守不住城了……” 梁纪年一把扯过舆图:“等等,我记得临河县里面,是不是还有一千八百多人在屠城?” “是的大帅。” 贺先良说道:“这些人都是眉山山寨当初的元老,打完中部地区的胜仗之后,他们就回来了,是大帅奖赏他们屠城来着。” “来得及!” 梁纪年下令道:“火速召他们赶回眉山府,务必在半路拦住预备营残部!” “什么?” 听到这里,贺先良才终于明白大帅为何如此慌乱,他难以置信地说道:“大帅,你的意思,该不会……这不可能吧?” “大帅,大帅不好了!” 一名赤眉军屁股尿流地闯入厅堂:“城外百里,发现、发现大概两千人左右的骑兵,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们自称是天兵天将,要来收回大帅手里,仙人赐下的天书! “这……” 贺先良陷入震撼。 预备营的残部,真的跟大帅所言一样出现在这里。 这和真的天兵天将有什么区别! “混账东西,他们是预备营的残兵,哪里是什么天兵!” 梁纪年怒道:“他们这样说,无非是想恐吓你们!” 他知道,如果真让他们成功的话,叛军大势就会顷刻瓦解。 全天下人都会认为他无德无能,天书归为大盛,说明大盛气没尽,一切不过是一场平平无奇的叛乱而已! “好,我就用天书,跟你们决一死战!” 梁纪年从身上取下几页黄金般的纸张,上面流淌着玄妙的图文阵法。 贺先良立即跪下:“请大帅赐法!” “轰——” 一股凡人不可见的玄气涌入贺先良的体内。 “去吧。” 梁纪年拂袖:“赐法之后,你等必有一战之力!” “大帅放心!” 贺先良领命而去:“于松已死,就算真是那个陈三石带人杀过来,他最高也不过是个初入化劲,末将好歹也是通脉小成,再加上有大帅的赐法,末将以性命起誓,必定能赢下此战,然后拎着姓陈的脑袋回来献给大帅!” “快去吧。” 梁纪年没有多说,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缓缓闭上眼睛哀叹一声。 赤眉军高级将领太少,是他们的致命缺陷。 但贺先良好歹也是大宗门出来的通脉小成,那陈三石再厉害,也未必是对手。 总之。 此战若成,一切为时不晚。 此战若败,他命休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