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可说袁福通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但也未必不能说这袁福通就是不怀好意,在临死之前也要给纣王制造一些麻烦。 然则纣王闻言并不为所动,他于城上笑曰:“四大伯侯乃朝廷亲封,统领麾下二百镇诸侯本就是职责...东伯侯姜桓楚,乃是王后之父,当朝国丈;南伯侯鄂崇禹镇守南疆,制化蛮族;西伯侯姬昌,忠贤之名,天下皆知;北伯侯崇侯虎,自先帝时就南征北战,战功赫赫..你不过区区一个遭擒反贼,如今死到临头,还不思悔改,胆敢行挑拨之事...” “孤始终认为四大伯侯乃是我殷商之擎天柱石,架海横梁,今日不妨当着天下臣民再说一次,四侯不负孤,孤必不负四侯!” “大王英明!” 北伯侯崇侯虎第一个就向纣王下跪。 另外三位伯侯稍慢了一步,但还是随后跟上,拜谢大王隆恩。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也无疑是稍稍抹平了适才袁福通之狂言,所带来的紧张感。 四大伯侯虽然各个势力强劲,可为什么他们现在一个比一个安分?难道当真是因为他们是天生的忠贞臣子么?其实是他们更清楚朝廷的实力,也非常了解自身的定位。 下令收监了袁福通与一众反叛的诸侯,迎了闻太师与众将士凯旋,纣王也直接就当场宣布了对北征将士们的封赏。 朝廷得此大胜,当然是要好好的庆祝一番,朝歌城的百姓们,也因此热闹了好一阵儿。 至于袁福通已经没人在意他的结局了,而他在当天的说话...呵,一个反贼的话,即便是在人心中之中掀起了几分波澜,又能如何呢? 况且当日大家更是见到了大王对四大伯侯的信重。 然而,龙德殿中。 以闻太师为首的几位重臣,俱是面色凝重。 “臣以为...袁福通之言不无道理。”此刻说话的是梅伯,如果说以前,他的目光还仅限于朝堂之上,但是现在他自从担任了御史大夫之后,很多时候就不由自主的把目光看向了那些地方上的总兵与诸侯。 尤其是四大伯侯。 他已经多次上书陛下,希望陛下可以将御史外派入西大伯侯的驻地之中,尤其是西伯侯姬昌...这位侯爷可是三番两次主动要求朝廷加派御史,但陛下却始终拒绝。 只是将御史派入了几处总兵那里做试点,然而陈塘关的李靖、界碑关的黄滚、佳梦关的魔家兄弟以及青龙关的张桂芳...对殷商皆是忠心耿耿,即便是有些疏漏之处,也多是武将习性,无伤大雅...甚至都没有御史弹劾的价值。 不过,朝廷虽然没有天下各镇设立巡查御史,但文宣司终究还是扩张了出去。 文宣司看似做宣传之事,乃大王喉舌,实际上...他们才是殷商之耳目。 喉舌是费仲,耳目是九尾灵狐。 只是轩辕坟中遗留下的许些人皇之气,便让她千年修成九尾之躯,而此前被纣王射断一尾...如今才归降殷商不到一年的时间,她便借助国运之力,将失去的一尾修了回来。 并且还净化了这千年以来,在人间沾染的妖气,重新恢复了灵兽之身...这才是九尾狐最大的收获。 唯一有些不同寻常的是,是能够感受到自己借助殷商的国运之力越多,便与殷商绑定的更加严密...但她并不反感此事,甚至还乐在其中,以期有朝一日成为真正的殷商灵兽。 以文宣司传来朝歌的情报,其实四大诸侯都不算太干净,或多或少都有僭越之举,然则他们目前对殷商都还依旧忠心,纣王也就没打算对他们出手。 更重要的一点,是即便没有了这四大伯侯,还有会新的四大伯侯...问题的关键所在,并非是在“四大伯侯”身上,但也确实是出在“四大伯侯”身上。 前一个“四大伯侯”,是指如今的四位伯侯;后一个“四大伯侯”,是说“四大伯侯”各自统领二百镇小诸侯的不合理体制。 现在朝堂上的大臣们,已经生出对“政体”改革的心思了,以梅伯为首的代表,认为应当废除四大伯侯,天下小诸侯直接向朝廷,向君主负责。 而在闻太师看来,不仅是四大伯侯,连小诸侯都应该被废止...然则朝臣会说闻太师的想法太过激进。 但其实纣王很清楚,那是因为朝臣之中没有四大伯侯的人,朝臣却多有封地,只是他们在朝为官,若是有一天在朝堂失势,还能回到自己的封地当诸侯...若是废止了诸侯制,他们的权益岂非就没有了保障? 改革体制这件事情,纣王并不急于一时,甚至都没有在小朝会上拿出来讨论,更别说深入研究了。 眼下借着袁福通之事,梅伯想要旧事重提,但纣王并没有给他机会,“四大伯侯在外,诸位在内,皆是朝廷栋梁,国之肱骨,只是内外司职各不相同...至于诸位一直担忧伯侯在外兵权过重,一旦势大朝廷难以遏制之事,孤以为倒也不必过分担忧。” “孤以为...与其费心剪除自己的羽翼,倒不如想办法增强自身的躯干,只要朝廷自身能够维持对各地诸侯压制性的力量,又何必忌惮他们有不轨之心呢?”言及此处,纣王看向了比干,笑道:“想必皇叔在此道上颇有心得。” 与梅伯这样的激进派不同,皇叔比干一向是朝中的保守派,此刻听闻陛下之言,便也起身说道:“臣始终认为富民强兵,才有无懈可击之势,乃国之正道。” 当然了,熟知比干的人都知道,他话里的门道有多深。 比如,民多富才算富?兵多强才算强? 前者暂且不提,后者还是比较的直观,何谓兵强? 便是朝廷之兵甲,在不出动的情况下,便足够让天下诸侯闻风丧胆,随意拉出来一支兵马,便是精锐之师,有破城之威。 比干的“国之正道”,激进派们当然也知道,但很多时候同比干论事时,他们总会觉着自己才是保守一方。 就好比在对待诸侯们的态度上,梅伯等激进派认为是诸侯势力不断扩张,将来迟早会对朝廷造成威胁,应当尽早削弱他们的力量,限制他们的发展;而比干则是认为,只要我们自己强大了,何必怕这些诸侯?故而有心思针对那些诸侯,还不如发展自身。 而近日在龙德殿中的一番浅论,让朝臣们知道,大王是偏向于比干的政见的。 不过今日于龙德殿中议政,倒不是为了针对“关外诸侯”们,纣王稍压一压手,示意还有话要说的梅伯稍安勿躁,“今日主议如何处置宝光道人。” “太师。”纣王看向了闻太师,“可审出了些什么有用的东西?” “此妖道极其嘴硬,宁死不肯招认自己的来历。”说完此句之后,闻太师稍微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倒是有几分西方教弟子的风范。” 嘴硬,无耻。 这几乎已经成为了西方教弟子公认的标识了。 宝光道人虽然不是西方教嫡传弟子,但也是重点培养的门徒,在这两方面,也是有着相当深厚的境界。再加上闻太师都是正常审讯,别说是什么搜魂夺魄的手段,就算是寻常的大刑都没有怎么动用。 说是宁死不肯招认,也只是宝光道人嘴上这般说,还没有实践过...不知他的骨气,是否跟嘴一样硬。 而这个时候,尤浑从角落中侧步而出,向着纣王与诸位重臣先后行礼,“大王,臣不才,颇有些刑讯小术...不知可否将这个宝光道人,交给臣试试?” “哦?” 纣王听闻此言,也稍稍起了些兴致。尤浑自从调入廷尉,建立了检校司之后,虽然也破获了一些疑难杂案,但在朝中没有什么太大的声浪,似乎被“同期”的费仲,远远甩在身后。 但术业有专攻,尤浑虽然羡慕费仲的际遇,但他也并不会而因此嫉妒生怨,毕竟他的“赛道”就费仲相差甚远。 尤浑更知道,自从自己当日上书之后,陛下的心里,便始终会留一个位置给自己,只是现在当下需要自己韬光养晦,至于什么时候启用,全赖陛下圣心而已。 尤浑在纣王这里,当然是留了名号了,只是此人心思阴暗且颇为复杂,一旦用不好...恐会引起不小的风波,故而纣王眼下也只是将他放在廷尉之中,不过此番还真是被他一句话提起了兴趣,“你有什么法子,不妨当着诸公一言?” “许些小术,若是脏了大王与诸公之耳,还请恕罪海涵。”尤浑先把“丑话”在了前面,然后才开口说道:“臣听这位宝光道人,一身金刚秘法,刀枪不入...虽被破了罩门,封了修为,但似寻常腰斩、车裂之刑罚,恐也不足将使其畏惧。” “臣这里有一阴一阳两道法子。”尤浑见大王与诸位公都在听,便接着说道:“阳者,架起篝火,以火生烟,将其捆绑之后,横置于烟火之上,烟熏火燎,日夜不停。” 嘶——,只是听尤浑口中说,他们已经有人感受到窒息之意了。 “阴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