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佑一的第三条线其实很简单,也是一个新世纪的优质公民在瞧见眼前的这种场景之后最自然的反应,那就是,“报官。” “报官?”苏芮都听愣了。 当然这也不奇怪,在他们这些权贵子弟的意识里,官府衙门那都是处理平民之间的摩擦纠纷的。其实漫说是他们这些权贵子弟了,任何一个混迹江湖的人,他们的脑子里都不会出现报官这个概念。 关键是一般来说,如果他们遇上了事儿,那是哪个衙门都解决不了的,那报官还能顶个啥用。 “当然有用了。”江佑一使劲儿买了个关子,“得,你们未必有用的事儿,在我这儿它没用也得成。行了,赶紧的早点儿找到老妈子咱后面儿还有一堆事儿呢。” 说着话打发走了女武神,江佑一他溜溜达达就来在了通州的衙门前。 望京城它以官道为界,分东西两片儿,西边儿那片归化县,东边这片儿则是通州。化县的衙门在驿站外,毗邻秋水,是个风景秀美的地方。而通州的衙门则在绕岸垂杨的北边儿,烟花巷的南头,挨着滨海市集,是热闹之所,却不是繁华之地。 来在了衙门前,佑一撇了一眼儿,天色还早,也就刚到九点。一般来说,这些衙门里的太爷是不到晌午不搞起,不到黄昏不下床,这些门路他是太熟了。想当年他跟他姐姐还混迹贫民窟时,总遭人欺负,所以时不常他们姐弟俩就得上趟衙门,一直到后来进了常府才算好了些。 如今又来在了这通州县衙前,瞧着那对儿石狮子就分外的有感觉。 衙门是分等级的,不同的等级有不同的派头。摆不摆石狮子,石狮子用什么石料,这都有讲究。大门用什么料子,涂什么漆,多高多宽多厚,这都有规矩。院墙起多高,上面走什么装饰,檐角缀什么,这都有说法。同一个等级的衙门修建都得按着一个标准来,谁也不准多,谁也不准少。多了叫僭越,少了叫贪墨,这都是从上到下都得杀头的罪过。 眼巴前儿这个通州的县衙就跟化县的衙门长的是一模一样,门前摆着俩石狮子,东边儿是一樽鸣冤鼓,鼓槌是冰玄铁的,那玩意儿不是一般的重,没两膀子力气那拎都拎不起来,就更别提击鼓鸣冤了。而且它用的那种冰玄铁是极其的阴寒,你拿在手上那凉气儿都能塞到你牙缝儿里,就算你有力气击鼓,你也未必扛得住多久。再者那鸣冤鼓的旁边儿还蹲着俩兵丁,这两位便是看鼓人。 看鼓人,顾名思义就是看着这个鸣冤鼓的人。这儿的这个看字儿,读第一声,就是说他们最大的任务就是得盯着不让人去敲这鼓。谁要是想去击鼓鸣冤,首先就得过他们这一关。 这说起来也挺矛盾的,立了个鸣冤鼓在这儿,可又不让人去敲,这就像是当了那啥还要给自个儿立牌坊一样。 其实不然,仔细想想这里头还是有道理的。天下的衙门都是如此,咱们也不说化县通州了,最小的府衙它那下面儿管着的也有十来万人。这十来万人的日子里肯定有小打小闹,小磨小蹭。咱们不说多,一天千儿八百件总得有。千儿八百件都来敲鼓也不现实,但是总有那么几十个人会按耐不住闹着说咱们找老爷评理的吧。要是这几十个人真都过来敲了这个鸣冤鼓,那大老爷还过不过日子了,从早到晚人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不够给大伙儿忙活的。 所以只有真正冤大发了的人,才会咬牙切齿的克服一切苦难,上来敲这个鸣冤鼓。 当然这苦难也不是说克服就能克服的,鼓槌的问题咱们就不讲了,单就那俩看鼓人,你要想敲鼓他可是真会跟你玩儿命的。也别指着卖惨能打动他们,我跟你讲,他们要是让你敲了这鼓,你有多冤咱们不管,他们可是冤透了。 这里头还有这么一个规定,但凡有人敲了这个鼓,大老爷就得记一笔过。为什么呢?你的地头上出了惊天冤案是你德政有亏。破不破案咱们两说,总之这一笔过是得记下了。而且这一笔过还不算完,每年年底考核,你有了这个记录,这一年就别想评优了。想要升官,先决条件是连续三年考政的成绩是优秀。有的老爷熬了三年,头两年都是优秀,今年终于到年尾儿了,眼瞅着就要考核了,这会儿来了个人击了鸣冤鼓,这老爷非得一口血吐那人脸上不可 这会儿他得比那击鼓的还冤。 也有老爷动过歪脑筋,把鼓藏起来,或者怎么样,反正是完全不给人敲鼓的机会。但是中土皇城每年都会有巡检和抽检,但凡发现了一次,那就直接掉脑袋不废话。 规矩把老爷卡的死死的,所以老爷他也得有规矩管着那看鼓的。 那规矩当然也很严,就是但凡有人敲了这鼓。击鼓升堂,老爷转屏风入座之后,你有什么冤情他先不问,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带看鼓人。 把看鼓人带上来后,老爷这肯定是得恨的牙根儿发痒。一顿皮肉之苦那肯定免不了,而且打今日起,你家包括你在内往后三代都不会被录用了,全天下的县衙从此都对你家关上了大门。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在这个世道上,你指望一个武夫的孩子识文认字那基本都不现实。而且混看鼓人的,本事也高不到哪儿去,要是不能报效朝廷,就只能混迹江湖,指不定哪天就给人当炮灰壮烈了。 很残酷,但这就是现实。皮肉之苦还是其次,为了这口安生饭,他们是绝不会让你轻易敲鼓的。 当然,也不是报案都得走击鼓这一条路。你也可以去门房登记备案,等候老爷逐项办理。就是这个等多久就难说了,基本上主要取决于你往这里头送多少钱。但是再有钱,十天半个月也是少不了的,毕竟如果真是特别有钱的人也就不会上这儿来办事儿了。 江佑一记得以前最长的一次,他们足足等了两个月才轮到自己,而且三分钟就给判了个败诉就算被解决了。 如今他可没有等的功夫,站在这县衙前回想起过去感慨了一番,他迈步就向着那鸣冤鼓走去。 刚走了两步,这脚步就停了,只听得佑一说了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