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梁仁跑得连影儿都不见,我手持木勺于院门处站上片刻,只能气愤愤地返回。先前那碗人参粥彻底报废,抬眼望望快落下山的太阳,掰着手指计算时间,幸好,至少还有两次机会。 我捋起袖子开始新一轮的熬粥运动。粳米和人参粉刚入锅,这时听得院门处“哐当”一声,我忙探头望去,果然见紫苏扛着板斧现于门口,红影一闪,眼看她就要踹上房门,我无奈出声招呼,“喂喂,我在这里。” 紫苏一瞬止住动作,尔后蹭蹭蹭地跑来,将板斧往地上一撂,伸手攥了我的手腕,扯着就往外走。 我急中生智,一把扣在门框上,气急败坏道:“卧槽,你这是抢人呐,有什么事先说不行吗?”动不动就武力解决,欺我劲没你大武功没你好是不是。 紫苏见拖不走我,也就松了手,愁眉苦脸道:“莳萝,这次你可要帮帮忙,劳纸受不住了,劳纸简直要吐血。” 我摩挲着被攥红的手腕,睨向她道:“你又怎么了?即使天塌下来,不是还有我们个高的顶着么。” 紫苏眉头蹙得更紧,沮丧道:“莳萝,昨晚发生了什么事?苏沐自从你这回来,整个人就很奇怪,让人琢磨不透。” 记起昨晚之事,我心下歉疚,轻咳一声道:“其实没什么啦,不过是稍稍坑了他一下,苏沐不至于那么脆弱吧。对了,他怎么奇怪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绝食绝水绝吃药?” 紫苏挠挠头,迅速地瞅我一眼,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话:“他决定明日回剑冢。” 我不觉一愣:“他要走了?” 紫苏点点头,表情苦逼:“你去劝劝他,要走也不必这么急,至少等到武林大会结束再走不是?” 我“哦”了一声,默了片刻道:“回剑冢也不错,出来这么久该回去看看。” 闻言,紫苏眼泪长流:“可是我不想回去啊,我连宫盟主的小手还没拉上,这一走岂不是要被你趁虚而入?” 我睁大眼睛看她:“喂喂,那个想趁虚而入的是你吧。” 紫苏掩面嘤嘤嘤:“关键时刻猪一样的队友,劳纸再也不要和这种人有交集,劳纸不回去,死都不回去。” 我扒拉开她的手,诚恳道:“死不了的话咱就回去吧,乖哦。” 紫苏立刻嚎啕大哭:“莳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苏沐之前不是很喜欢你的吗?突然放手是怎样,他蛇精病又犯了吗?” 心下骤然烦乱起来,我有点头疼:“我哪知道他的心思,你去问苏沐好了。” 紫苏一把鼻涕一把泪:“我问过了,他说什么这些日子他想清楚了,既然你怎么都不会喜欢他,他在这呆着也没意思,你和宫盟主两情相悦,或许你们才是最适合的。”她愈发悲伤,“劳纸怎么摊上这样的队友,劳纸不回去,嘤嘤嘤。” 默了良久,我搭上紫苏的肩膀,目光真诚:“紫苏姑娘,我觉得吧,苏沐说得很对。而且我早就说过,师兄师妹,必是绝配,宫千行是我师兄,苏沐是你师兄,所以你懂得。” 紫苏泪眼濛濛看我,伤心欲绝:“劳纸不甘心啊。”语毕,拎起斧头哭着跑出去。 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我头疼更甚,揉着太阳穴往回走。砂锅中水沸起来,我移至文火继续煎熬,一边取来冰糖加水熬汁。 氤氲水汽自锅中冒出来,扑在脸上让人几欲窒息。我侧身避开,下意识地一把抹过,触手所及皆是湿漉漉。好吧,这水汽真他大爷的多。 他要走了,这很好,他做他的剑冢少主,我做我的上阳谷弟子,以后再不相见,再无瓜葛。不过是遇见一个人,有了段不同寻常的际遇,就像做了一场不好不坏的梦,梦醒了,一切便都不复存在。 苏沐,苏沐……突然想起上阳谷大殿中初次见面的场景,他一身女装,软声软语道,我是苏沐,草头苏,沐日浴月的沐,给师兄师姐们见礼。卧槽,现在回想笑死人了有木有。 苏沐,苏沐……转眼想起崖下轮回阵中,他被我扒光着着实实揩一通油,望向我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小师姐,我觉得你需要给我一个说法。卧槽,本姑娘揩油是看得起你,还想要说法,滚粗懂不懂。 苏沐,苏沐…… 一股熟悉的焦糊味自锅中飘出,我望着那再次糊作一团的人参粥,当场傻眼,尔后抱着木勺眼泪涌出来,卧槽,本姑娘辛辛苦苦熬的粥。 望望外面已完全暗下来的天色,我再次掰手指计算时间,拍拍脑门让自己清醒,还有最后一次机会,绝不能再失败。 我用冷水洗把脸,平复烦乱的思绪,又一次来到厨房,握拳暗暗告诫自己,莳萝,你行的,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连续几次尝试后我这粥熬得倒也上手,再加上眼都不眨地盯紧整个过程,所以我把握住最后一次机会,取得熬粥全面胜利。香甜可口,口味绝佳的莳萝牌人参粥终于出炉。 我趁粥等凉之际胡乱吃了晚饭,把粥放在食盒中,推门赶去六师兄那里。 今晚月色不错,皎洁如水,铺了一地,一路行过仿若踏在摇曳的水上,让人不由碎步缓行。深吸一口气,夜间空气微凉,蕴着淡淡的草木气息,沁人心脾。 什么都不想,一路前行,我任脑中思维停滞,大片大片的空白。直至提着饭盒来到六师兄院门前,我这才从怔愣中回神,使劲摇摇头甩掉杂乱念想,回想一遍该说的殷勤体贴话,调整好面部表情。 万事俱备,我举手欲敲上院门。这时,听得里面“哗啦哗啦”几声,似有重物落地,我吓了一跳,还未回神间蓦地有人影蹿出来,差点撞上我。定睛去看,却是六师兄的贴身侍卫。 那侍卫抬眼见是我,一时怔住。 刚才那声音是从六师兄房内传出,别是他出了什么事,我心下担忧,不欲理会那侍卫,径直向院内行去。 侍卫面上一红,伸手阻道:“莳萝姑娘,请留步。” 我皱眉,急道:“有事待会再说,我要见我师兄。”一边说着一边身形轻动闪入门内。 那侍卫似急了,低低道:“宫盟主不宜见客,姑娘你……” 猛冲至门前,自窗棂处瞥见房内人影缭乱,我顾不得多想,飞起一脚踹开门。当场……凌乱了。 只见紫苏衣衫半褪,春光乍泄,半倚在书桌处,旁边是散落一地的书籍文件,六师兄压在她身上,钳住紫苏两手手腕拉至头顶。两人皆是呼吸急促,气息紊乱。 心脏蓦地泛起阵阵的痛意,我怔怔地望着他们两人,久久不能回神。直到食盒落地“啪”得一声,我这才惊醒。不觉揉上眉心,艰难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六师兄似也在怔愣间,听我问话方匆忙松开紫苏,迅速看我一眼急道:“莳萝你别误会,其实我……” 举手打断他的话,我点点头:“师兄你不用解释,我明白着呢。” 紫苏穿好衣服,小心地瞥我一眼,尔后细步行来,经过我身侧时她顿了一下,脸上又重新浮起邪邪笑容,挑眉低声道:“莳萝,看到没有?劳纸早说过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你还不信,现在知道了吧。” 我转眼看她,语气诚恳:“有道理。” 紫苏似没料到我如此回答,一时无语。紧接着,她退后一步,与我对视,义正言辞道:“莳萝,我只是不甘心,我自认为没有不如你之处,凭什么你可以得到我却只能放手。” 我再次点头,语气诚恳:“有道理。” 紫苏面颊涨红,声调微微拔高:“你有气就撒出来,今晚是我对不住你。” 整个脑袋都在疼,我用力拍了两下,让自己有点清醒,谆谆劝说道:“紫苏,我们是情敌,虽然你这次手段不光明,但我可以理解。我很生气,不过是在生自己的气。你性子急躁,我早该料到明日回程定会让你乱了方寸,却没有采取手段及时制止,这是我考虑不周。另外,我脾气好,一般不撒气。你走吧。”好吧,我他大爷的究竟在说些什么。 紫苏定定看我,泪珠滚落下来,吸着鼻子笑道:“突然发现有一点不如你之处,莳萝,你脾气比我好。”她抹一把眼泪,又道,“我先坏了规矩,所以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跟你争。”她向我和六师兄拱拱手,“祝两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白头偕老。”语毕,大踏步走出。 房中唯余我们两人,六师兄稍显局促,讷讷道:“莳萝,其实我刚才……” 一把打断他的话,我声调中不觉带上怒气:“别解释。”话音刚落,便觉自己莫名其妙,既然都不生紫苏的气,为何却对六师兄发怒。这是十年来我第一次对他发火。 六师兄神情一僵,不再言语。 我揉揉泛疼的心脏,摆手道:“六师兄,我脑子出了点问题,刚才那话你别介意。那个,你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 六师兄张了张口,却是顿住,半晌只轻声道:“路上小心。” 我答应一声,转身一溜烟跑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