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狂奔,待我赶至练武场,从围观众人中扒拉出一条通道时,只见一道碧绿光芒迅疾闪过,尔后一声惊呼。人群中顿起骚乱。 忙抬眼看去,待察清情况时,我不觉呼吸一窒。 一支玉笛大半没入左胸偏肋下,苏沐按着伤处踉跄退却,唇角渐渐渗出血丝,伤口处鲜血潺潺而流,身形不稳,脸色惨白,好看的眉紧蹙,想是疼得厉害。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冲过去,苏沐毕竟是带了人手来,有人能照顾他。而我并不想和他扯上过多关联,特别是六师兄在场时,万一引起误会就不好了。 正在我准备退缩时,突然见苏沐定定地看过来,强撑着朝我行了两步,叫了一声:“阿萝。”随即身子一歪就要倒下。 再顾不得其他,我忙跑过去接住他,急道:“苏沐,你怎么样?不是切磋吗,怎么伤成这般?” 苏沐不答,伏在我肩头,双臂一伸抱住我,只是低低道:“阿萝,阿萝……” 我见他伤得严重,回首四顾又没人近前,不觉拔高声音道:“大夫呢,怎么还不来止血医治?” “你先放开他,让我看看吧。”一道温润沉雅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抬眼见是六师兄,突然想到苏沐现在正抱着我,这等亲密动作非常不妥,不觉有些着慌,下意识地就想放手推开苏沐。 苏沐双臂一收,抱得更紧,低柔的嗓音似含了无限委屈:“阿萝,别离开我。” 我顿时窘立当场,不敢再去推苏沐,更不敢看六师兄,一颗心乱成麻,不知该如何应对此种情况。 “苏少主,这伤口还是尽快处理,不然伤到心肺可就麻烦。”六师兄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被这么一提醒,我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低声劝慰道:“苏沐,你先放开我,让六师兄处理伤口。” 苏沐埋头在我脖颈处蹭了蹭,也不答语,像个受委屈的孩子。 我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软声哄道:“我就在旁边,保证不离开。” 苏沐这才缓缓松开我。此时,紫苏、云虚子和几位武林盟人士也行来,大家看苏沐的眼神有点怪,含着许多复杂东西。我不太懂,但也没多想。 六师兄仔细检查苏沐伤处,嘱咐云虚子取来医药箱,拔出那支玉笛,进行适当的止血与敷药,接着让人抬着苏沐先送回房,再行细致包扎医治。 其间,苏沐一直攥着我的手,一张脸煞白毫无血色,额头冷汗直冒。见他如此,我也不敢抽手,垂着眼余光瞥过六师兄,但见六师兄神色淡然,包扎苏沐伤口,一举一动无不透露出认真劲,一如上阳谷时我随他去谷外行医。 喉咙发堵,心上很是沉重。虽然六师兄没有任何异常表现,但就我对他的了解,其实他并不像表面上这般平静。六师兄生气了吗?是在生我的气吗?练武场密密麻麻围了好几圈人,有武林盟的也有剑冢的,大庭广众之下,与别的男子搂搂抱抱拉拉扯扯,我应该如何向他解释?他会听我的解释吗? 脑中乱糟糟,有点后悔一时冲动跑过来,若我刚才能硬下心肠不理苏沐,也就不会陷入两难局面。苏沐不过是叫我一声,怎么就心软了?不应该是这样啊。一颗心慌得厉害,我暗暗握拳,莳萝,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我在感情方面一向干脆利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六师兄便专心喜欢他一人,有时虽然也会垂涎其他美男姿色,但不过是为了养养眼,绝没有其他想法。 为什么对苏沐却是犹豫不决,不应该是这样的。我喜欢六师兄,只会也只能喜欢他一人,因为我是想着嫁给他的,况且六师兄虽然没有明说,但我晓得他不讨厌我,待我也与其他师姐师妹不同,隐隐感觉他亦是喜欢我的。我怎么能对其他男子动心思?这样是不对的。 算了,先捱过这阵我再向六师兄解释清楚。然后……我向他表明心意,若他对我有意,那便最好,若他对我无意,那就另当别论。总之,不能再任事情糊里糊涂地发展。 理清思绪,我心中安稳许多,底气也足了。大大方方地观察六师兄医治苏沐,大大方方地让苏沐攥着手一路送他回去,大大方方地挥手向六师兄致意,表示一会就回来。 云虚子气急败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无耻,太无耻了。这样的招都使得出来,简直不要脸。” 我疑惑回头看他,一头雾水,道长你这般炸毛,哪家熊孩子不要命去惹你了? 后来我才知道,苏沐本来和六师兄切磋得很顺手,但不知为何突然撤去所有防守,六师兄收势不及,玉笛脱手而出刺入苏沐胸膛。 我没看到前面的,冲过去时只见到苏沐重伤的结果。所以当时围观众人才会没人近前,所以那几位武林人士才会眼神奇怪,所以云虚子才会骂苏沐不要脸。 可惜我知道真相时,事情已过去很久,那时我们彼此也另是一番局面。 而现在我正淡定地哄苏沐休息,等他阖上眼睡着,一点点抽出手,然后去寻六师兄。 想到一会要当面表白,心几乎能从嗓子里跳出来,脸上热烫,呼吸紊乱,还未行动便已没了方寸。 轻叹一口气,若六师兄对我无意,到时该如何是好呢?另外,不知那把雄剑有没有在六师兄手中,是否要事先问一下? 用过晚饭,我作几次深呼吸,鼓足勇气开始行动。 夜色迷蒙,和风轻吹,几根发丝漫上脸颊微微的痒。心“扑通扑通”跳得格外响亮,腿脚也像不再属于自己,走起路来不甚稳当。 磨磨蹭蹭终于挪至六师兄门前,房内亮着灯,我举手敲了敲门,轻声道:“六师兄,我是莳萝,你在吗?” “进来吧,莳萝用不着客气。”温润沉雅的嗓音,听在耳中似有暖意。 我推开门,伏在桌上查阅文件的清雅男子搁笔一侧,抬眼冲我微微一笑,温柔暖人。他指指旁边的椅子示意我坐下。 顺手带上门,我老老实实地坐于他身侧,忐忑地开口:“六师兄。” 六师兄转眼看我,唇畔含笑,静静地等我说下去, 口干舌燥,脑中乱成一锅粥,胸腔中似有千百颗心在跳,发出的声音也带着微微的颤意。我垂眸,嗫嚅了半天,却说出来这样一句话,“六师兄,你怎么知道苏沐是上阳谷中的那个小师妹?” 不知是不是错觉,六师兄的表情垮了一瞬,但随即恢复正常。他温声道:“江湖皆闻剑冢少主苏沐才貌无双,初入上阳谷时,我虽然对她有所怀疑,但以为他们或许只是同名。你落崖后,云虚子拿住紫苏,从她口中得知两个苏沐其实是一个人。”顿了顿,他视线凝着我的眼睛,又道,“莳萝,苏沐没那么简单,你最好离他远点。” 我不知如何回答,顺口扯起另一个话题:“初入谷时便对她有所怀疑?那时你们不都是很喜欢她吗?”还把我这个过气的小师妹丢在一旁,不然我怎会愤而出谷。 六师兄笑了笑,轻声叹道:“莳萝,你心思单纯。有时耳听可以为虚,眼见亦不一定为实。”他状似无意地执起我的手,指向心脏处,“莳萝,要信这里,相信自己的心。其实你直觉还不错,要对自己有信心,相信自己的判断。” 我红了脸,只觉被他握住的那只手烫得厉害,仿佛所有温度都涌至交握之处。 灯光如水倾泻,房内陈设如同蒙上一层薄薄的轻雾,缥缈而迷离,有种不真实之感。 六师兄眉眼含着温润的笑,轻抬另一只手帮我整理散落的发丝,指尖不经意间触到我的脸颊,微微的暖痒之意。 “唰”地一下,血液倒冲上头顶,脸颊处烫得厉害,嗓子干涩一个字都吐不出。 六师兄掌心贴上我的脸颊,缓缓滑至我唇畔,轻声而语,柔和低沉的音色:“莳萝,其实我……” “哐当”一声,我和六师兄吓了一跳,几乎是同时往后抽身而退。 房门大开,紫苏一袭红衣似火,神情极度慌乱,高声道:“宫盟主,苏沐情况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