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碎碎的吻落下来,明明是火热的触感,传入心底却仅余一片冰凉,仿佛窗外连绵的秋雨,让整个人都一层层地冷下去。 六师兄却似毫无所觉,落下的吻依然烫得人心都在紧缩。一只手扣上我腰间系带,尔后缓缓扯开。衣裳滑落,夜风裹挟着凉雨飘入,肌肤生寒。 什么都不去想,任脑中大片大片空白,我睁着双眼却是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过去,看不到未来,也看不到现在。 吻滑落至锁骨处,终于慢慢停住,六师兄抬眼看我,一只手轻抚上我的脸颊,再次问道:“莳萝,你真的想好了吗?” 眼角有泪点点渗出,不过随即便被风吹干,我弯眼视他,干涩开口,艰难却又坚定道:“千行,我愿意。” 六师兄目光凝着我,良久,轻轻摇头,稍稍起身离开我一段距离,偏开眼睛道:“莳萝,这次算了……” 不等他说完,我伸出双臂抱住他,然后于深深浅浅的昏暗中摸索着去吻他。 抉择,一定要做出抉择,不能给自己留余地。只要过了今晚,只要坚持到这件事情完成,一切都将返回□□,返回苏沐从未出现过的那个□□。我还是上阳谷中倍受宠爱的小师妹,心中想着簪发礼后嫁给六师兄,陪他安静地度过这一生,无风无雨。 我的吻毫无章法,甚至都不知自己究竟吻到了什么地方。 六师兄的呼吸渐渐平静,终至于不起一丝波澜。 慢慢松开双臂,我再忍不住,掩面哭出来:“千行,你不要我了吗?连你也不要我了。” 冷风灌入,浑身都冷,冷得人发抖。 六师兄俯身抱住我,遮挡所有风雨。他轻叹一声,声音中尽是苦涩:“莳萝,值得吗?” 眼泪零落,脑中仍是空白,不能思考,我听不懂他的话。 六师兄指腹摩挲去我的眼泪,深邃温润的眼眸似能看进人心底。半晌,他闭上眼睛埋在我脖颈间,缓声道:“为什么不拒绝?既然爱上了他,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接受我?” 神志浮上来,大脑一点点转动,我吸了吸鼻子,扯出大大的笑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千行,我能爱上他就能忘掉他,你给我点时间,我一定可以做到。” 喉咙渐渐被堵住,我不得已放低声音:“苏沐只是一个意外,即使我爱上了他,但我的生命中并不只有爱情,没有人会比你更重要。” 眼泪又毫无预兆地流出来,我用脸颊蹭着他的面容,哑声道:“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我希望你幸福,如果我的陪伴可以让你幸福快乐,千行,我是一百个一千个愿意的。” 沉默良久,六师兄自我脖颈间抬起头,轻柔地吻去所有眼泪,凝视着我叹道:“你希望我能幸福,岂不知我也希望你能幸福,如果我的放手可以让你幸福快乐,我亦是一百个一千个愿意的。莳萝,你懂吗?”顿了须臾,他又道,“你应该懂吧,这十年来,我们一直都是最懂彼此的人。” 眼泪怎么都止不住,一颗心绞得生疼,我扑到他怀中大哭出声:“六师兄,对不起。”是我打破了默守的约定,是我先爱上了别人,所以才出现眼下进退维谷的局面,让彼此都感到为难。 六师兄帮我拭着眼泪,语气依旧宠溺,只是含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里面,嗓音沉雅如水:“莳萝,不哭。”他长叹一口气,下巴抵着我的额头,轻声又道,“莳萝乖,别哭了。以后师兄就是你的靠山,若他敢欺负你,你来告诉我,我定打得他满脸是血爹都认不出来。” 听闻此话,我只觉心中越发难过,眼泪流得更凶。 六师兄拭了好半晌,见我仍然没有多少好转,不觉揉上眉心,略略无奈道:“莳萝,你这般能哭,将来苏沐怎么哄得了你?” 心中一滞,泪水蓄在眼眶中,欲坠不坠。 六师兄摸摸我的脑袋,轻轻一笑:“你再哭的话,我可要叫他过来。该谁的谁领回去哄着,我可不想越俎代庖,何况还吃力不讨好。” 眼泪再流不出,我当即羞得不行:“六师兄,你……” 六师兄起身下床,帮我掩住衣服,稍稍偏开视线,轻咳一声道:“莳萝,穿好衣服,出院门转一圈。” 着上衣裳,我重新结好腰间系带,嘟着嘴撒娇道:“六师兄,天这么晚了,外面还在下雨,我出去做什么呀?” 六师兄挽唇一笑,将一把纸伞塞到我手中,推搡我出门:“让你去你就去,怎么,还没嫁出去就开始不听师兄的话了?” 面上一热,我跺脚羞恼道:“不跟你说了。我出去还不行吗?” 雨下得很急,斜风卷着雨珠钻入伞底,我刚出门没走几步,裙衫几乎被打湿一半,黏在身上潮乎乎凉丝丝,很不舒服。 今晚的夜特别黑,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仰头细看,唯有隐约的乌云和密密的雨帘入目。一阵冷风吹来,我一个寒噤差点把手中的伞给跌了。 磨磨蹭蹭地行至院门处,我推门出去,下意识地往左手边看去,只见…… 那道熟悉的身影依墙而立,他的衣袍早已被雨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略显单薄的轮廓。雨水顺着额发滴滴滑落,他薄唇紧抿,脸色在黢黑的夜中苍白得刺眼。 夜色深沉,水汽弥漫,将他的身形浸润得恍恍惚惚,仿佛寒夜里摇曳的烛光。 四目相对,彼此皆是怔忡。 不知过了多久,苏沐扯动嘴角,冲我弯眉笑得不甚分明,他喑哑出声:“阿萝,你来了。” 我点点头,有点局促,不自觉握紧手中纸伞,低声道:“苏沐,你还在。” 绝美容颜上缓缓绽开笑容,温柔的笑意于那黑亮莹润的双眸中一点点明亮起来,长而密的睫毛上挂着的细碎雨珠微微颤动,淅沥凄冷的雨夜中,他转过身,冲我张开双臂,抿唇轻声道:“阿萝,让我抱抱你。” 眼泪一瞬涌出,像极了此刻淋漓的夜雨。纸伞自手中跌落,渐起碎玉珠无数,我顾不得抹去泪水,提起裙摆小跑着扑到他怀中。细细密密的雨水打来,满脸的湿意,满眼的湿意。 苏沐一把抱起我,声音沙哑不成样子:“阿萝,我就知道,应该等着你。”双目凝上我的眼睛,那么温柔,那么怜惜,那么深情……他一字一句沉声道:“阿萝,我爱你,真的真的好爱你。” 眼泪若断了线的珠子,我搂上他的脖颈,凑到他耳畔,哽咽着轻声道:“苏沐,我也爱你,真的真的好爱你。” 抱在我腰间的手骤然收紧,似要融入骨血中再不分离。苏沐脸颊贴上我肩头,闷声道:“阿萝。” 我俯身吻上他俊朗的眉眼:“我在。”肩膀处,有温热润湿的触感渐渐氤氲开。 那晚,六师兄和苏沐进行了一番长谈。我不知道六师兄和苏沐究竟谈了什么,只知道两人谈完后,敲开了我的房门,六师兄直截了当地对我说,“莳萝,收拾东西马上跟苏沐走。”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转眼去看苏沐。 苏沐神色郑重,点点头道:“阿萝,走吧。” 对于六师兄,我一向无条件相信,对于苏沐,我愿意无条件相信,于是我没有再多问,稍稍收拾打点,随苏沐登上不知何时停在门外的马车。 我们没有同其他人告别,送行的只有六师兄一人,云虚子驾车。 雨势减缓,由原来的淅沥不止渐转为滴滴答答,冷风还在时不时吹来,让人遍体生寒。六师兄撑伞站在门外,神情中竟有几分决绝。 我眼中酸涩,心中发堵,向前抱住他,眼泪再次落下来:“六师兄,我走了,你多保重。” 六师兄单手回抱,揉乱我的头发,轻启唇,嗓音沉雅温和一如当初:“你先跟苏沐离开,过些日子这边事情处理好,我会去寻你们。” 我重重点头,抱得更紧,吸着鼻子道:“六师兄,我们等你。” 六师兄松开手,把我推向苏沐,沉声道:“事不宜迟,夜长梦多,你们快走吧,一路小心。” 苏沐带我登上车,云虚子驾车执辔,长鞭一甩,骏马低嘶,车子迅疾而驶。 我趴在车窗处凝望,只见六师兄冲我们挥挥手,微笑着用口型说出一句话,尔后他的身影一闪即逝,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与雨幕中,再寻不见。 苏沐自背后环住我,下巴抵在我肩头,稍稍疑惑道:“阿萝,宫盟主最后一句好像是说,惜儿,再见。”他顿了顿,转动眼珠看我,又道,“惜儿是谁?” 我有点伤感,眨了眨眼睛,把所有湿意尽数压下:“惜儿?不知道。你看错了吧。” 苏沐侧脸贴上我耳际,轻轻一吻:“嗯,是我看错了。” 没有人再开口,沉默降临,马蹄哒哒声,车轮辘辘声和扬鞭策马声传入耳中显得格外响亮。 苏沐温热的呼吸缭绕在耳畔,轻轻浅浅,晕得一张脸渐渐发烫。我微微侧首,意图避开些。 苏沐察觉到我的小动作,轻笑一声,吻上我的耳根:“阿萝,我们这般像不像私奔?” 我斜眼看他,略略思索道:“像。在六师兄的帮助下,我拐了剑冢少主,带他私奔。” 苏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