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世无定势（1）　　 其实卓玛丽对于杨默最近状态的描述不对，最起码不能算作是全对。　　 最近这段时间以来，杨默的确是每逢午休时间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但却不是每次都在闭目养神；而是至少有一半的时间是在跟人通电话。　　 只不过，由于用的电话都是某台寻常二级单位里根本不太可能会出现的红色电话，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是在用这台电话，因此房门紧闭，外加小秘书的说辞之下，即便是像卓玛丽这等心腹助手，也以为他是心情不好，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不过卓玛丽猜测的也不算错。　　 杨默这段时间的确心情有些不好，甚至说有些糟糕。　　 只不过，这与土狗同学之前突如其来的表露心意，却是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了。　　 ………………　　 七月中旬的齐鲁原本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但随着这两天连绵不断的雨幕，竟然也多了一丝往年里感受不到的冷意。　　 “噼啪~噼啪~”　　 随着略显劲急的雨珠打在撑开的伞上，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对着身后的众人沉声交代道：“切记，要把防汛工作当做是当下的头等大事来抓，DZ市县所有干部不允许休假，各部门除了保留最基本的运行所需人手外，其余全部赶赴一线……华东特大灾情已经让组织上不堪重负，国内不能再出现第二个灾区了！”　　 田广跃、尤亚坤、叶涛等人闻言，脸色严肃无比，齐刷刷地点头：“是！”　　 男子见状，微微颔首，目光在人群身上扫了一圈，最终停留在了某张略显突兀的年轻脸蛋上。　　 “杨总，我有些情况想向你单独了解一下……行程紧，上车，边走边了解吧。”　　 说罢，径直弯身钻进车身。　　 看着杨默迈着矫健的步伐拉开另一侧的车门钻进了后座，众人表情有些艳羡。　　 都知道这货在组织里很受重视，但是没想到除了赵老之外，省里的关系竟然也这么好。　　 随着轿车缓缓开动，看着人群在后视镜里逐渐缩小，杨默扫了一眼正在捏着眉心的男人，轻轻笑了起来：“高常委连日来奔赴各地视察防汛工作辛苦了，要不先小憩一会儿？反正向我了解情况的话，一个电话就可以，不急这么一会儿的。”　　 高庆峰闻言，睁开了眼睛，笑骂了一声：“小杨，怎么才两个月不见，你就学会刺挠话了。”　　 说着，伸手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摸出一份报纸递了过去：“如果能在电话里说的话，我何至于专门跑这么一趟……这份报参，以你现在的权限，想必已经看过了吧？”　　 接过那张昨天早上才摆到自己桌子上的报纸，杨默扫了一眼头条上那几个近期并不是第一次出现的词条，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还了回去：“昨天就看过了。”　　 高庆峰示意司机把车停在前方一个没有多少行人的位置，然后打发他下去帮忙买两包烟。　　 等到车门关上，高庆峰这才转过身来，脸上全是严肃：“虽然德州这边的轻重工业品交换计划更早开展，而且交易规模也更大，可是南德牟老板的罐头换飞机的行动，近期的曝光率却更高，在内部的评价也偏于正面……小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杨默笑了笑：“高常，我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其实当初那位牟老板能把场地租下来，以民企老板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在国宾馆堂里与那两名毛熊国的代表见面，就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了。”　　 高庆峰微微沉默了一下：“小杨，我希望你不要多想，也不要有太多的个人情绪……毕竟，那位牟老板是巴蜀人，终究还是更占便宜些。”　　 杨默自然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轻轻抿了抿嘴：“高常放心，我醒得。只不过看这架势，德州这边想要侧重行政系统的力量，进一步提高轻重工业品的交换规模，想必是很困难了……原本在我们上次商量的，想要藉此连带齐鲁其余地区的工业品去库存计划，估计也不太现实了。”　　 高庆峰叹息一声：“大抵是如此了。”　　 “原本我还想着就算通过半官方的形式去协调扩大交换贸易额走不通了，可你这边好歹跟沈大校那边达成了战略合作关系，有他们那边的渠道保驾护航，以民间贸易的形式去逐步提升交换贸易额度，进而拉动和救活省里其余地区的企业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谁料……”　　 高庆峰翻开那张报参，嘴角浮现一丝苦涩：“嘿，讨论开发满洲里，然后在那边建设边境保税仓库的可行性？”　　 “这胃口，是不是有些太好了些？”　　 说实话，即便杨默是个重生者，但在内部刊物上看到这两个名词，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在他的记忆里，投入两百亿开发满洲里，以及建设超大型边境保税仓库这两个思路没有任何问题，可在当下激进无比的建议，貌似是那位牟老板在两三年后才正式通过媒体喊出来的吧？　　 可如今可是1991年，对方连那笔名垂青史的大交易还没彻底完成呢，这两个在当下堪称疯狂的设想就在内部媒体上堂而皇之地出现并讨论了？这到底是源于自己这只重生的小蝴蝶不经意间煽动的翅膀呢？　　 还是……　　 心中充满着各种不确定的猜测，杨默的表情显得很淡定：“其实这倒也没什么，反正这个计划从一开始也没打算一直靠着行政系统的帮扶，提前扔掉了拐棍，无非就是走的慢一点罢了。”　　 “满洲里那边虽然区位优势好，却并不是大华公司的规划重心，等到佳木斯和喀什那边的桥头堡建好，吉尔吉斯斯坦的跳板市场运行开始进入正轨，德州乃至齐鲁这边的工业品照样能找到一个去库存的渠道……无非就是起规模需要的时间长一点，外加各家单位需要尽量参考大华公司这边给出来的改进建议罢了。”　　 高庆峰望了他一眼：“希望虽然有，但是省内各地企业的经营现状你也有所了解……舍近而求远，还要熬过这么一段不知道需要多久的黎明期，谈何容易！”　　 杨默很平静地笑了笑：“熬不过也得熬，高常你应该知道，德州城产基金公司是德州的城产基金公司，而且我手里面的大基金账户也只适用于德州地区的产业升级。”　　 “换句话来说，即便是兰陵地区，那也是在保证德州这边产业升级计划不受影响的前提下，出于兄弟城市之间的情义而进行的帮扶。”　　 “所以，德州城产基金公司的立场决定了我不可能真的站在全省的角度上去考虑问题，也不可能去颠倒主次……这是大基金最起码的原则，也是组织划出来的心照不宣的红线。”　　 说到这里，杨默歪头看了看对方：“其实我倒觉得，高常回去后，不妨在会上尝试提议一下，让省里面主动申请几个新的分税制改革试点城市，然后在这些新的试点城市里，照葫芦画瓢地成立几个跟德州城产基金一样的城投公司……到时候，那些地区的困难企业，想必是能找到破局办法的。”　　 听到杨默直接将那条红线描了出来，高庆峰神情忍不住多了一丝烦闷：“主动申请几个新的分税制改革试点城市？小杨，你这是想把我放在火架上烤啊！”　　 “而且大家都清楚，城投公司并不是万能药，没有能够全线操盘的人，即便是具备了强大的社会资本吸纳能力，那也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　　 或许是因为德州城产基金公司提前出现的缘故，不止是高庆峰，几乎包括所有人，竟然都默认了这种城投+大基金的混合模式，因此才会说出方才那句话来，要是后世的城投公司听到这番言论，估计得哭晕在厕所。　　 杨默朝着高庆峰笑了笑，没有说话。　　 当下正是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的时候，有些事情，丢出去一个引子就可以了，说的太多反而容易把自己架在火上。　　 高庆峰见状，心中涌起一股古怪的无力感，没想到都这个档口了，这个年轻人还是那么沉得住气。　　 看来，有些事情想要杨默自己主动跳出来打头阵，却是不现实了。　　 察觉到这一点，高庆峰哈哈一笑：“小杨，车上没外人，这里也不是办公室，就别一口一个高常了，跟当初一样，叫我一声高哥就成！”　　 杨默闻言，非常从善如流地改口叫了一声高哥。　　 他不是行政系统的人，改这个口毫无压力。　　 高庆峰见他改口，显得很高兴，旋即却是叹息了一声，指了指报参上的专题：“其实那些人大张旗鼓地给罐头换飞机这件事叫好也就罢了，毕竟那4架图152虽然噱头满满，但实际产生的交换贸易额度比起德州这边的轻重工业品交换计划而言，少了一大截，用途也非常单一；”　　 “而且这次用来交换飞机的商品，全都是些罐头皮衣之类的轻工业品，相较于德州这边的种类无疑要单薄的多，所以在许多人看来，两者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可比性。”　　 “可是除了做的事情大同小异之外，那位牟老板竟然还提出了【1度理论】、【第四产业】、【平稳分蘖】等令人耳目一新的概念，甚至引得内部各方面专家竞相讨论……小杨，你这边最好还是要多多注意一下才好啊！”　　 听到这几个比自己记忆中早出现了两年，同时也给自己近期带来了巨大困扰的“新名词”，杨默移转了眼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学术之争嘛，讨论的激烈点也是好的……他们喜欢用我们大华公司当案例去对比，就让他们对比去呗，大华公司是做实事的，不参与讨论就好了。”　　 高庆峰听着这番连傻子都不会信的搪塞之言，表情却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学术之争？小杨，你别告诉我，你真的这么想？”　　 杨默无奈地摊了摊手：“要不然呢？我还敢怎么认为？高哥，你也知道……大华公司毕竟只是个二级单位，而且还是家负责三产领域投资和资产管理的二级单位。”　　 高庆峰叹息一声，语气里全是关切：“这就是赵老和我最担心的问题啊！”　　 “那些什么【99度的水】，【老虎出山好，猴子照样跳】的言论倒也罢了，左右经过小杨你这几年的验证，国内经济目前最大的问题的确就是在于流通性不足，而在这一块，国企的确没有民企来的有优势；”　　 “可你我都知道，真正要命的是那个讨论的最激烈的【平稳分蘖】！”　　 说到这里，高庆峰的语气忍不住严肃了起来：“我知道你一直不愿意讨论路线这方面的话题，但你想过没有，如果一旦这个平稳分蘖的观点得到认可，并且开始小范围尝试……身为国内拥有数一数二数量的优质项目，涵盖关联业务也是最广的单位之一，你们大华公司以及旗下的单位，很有可能就是第一批遭受冲击的对象！！”　　 “或许大华公司其本身，因为是德州城产基金唯一指定经营管理主体的缘故，不会受到太多影响，可你们旗下的那些关联企业，尤其是诸如庆丰食品这一类挂靠企业，难道就不担心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趁虚而入么？”　　 听到高庆峰提及“平稳分蘖”这四个字，杨默的脸上虽然依旧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眼神却在不知不觉间，开始阴翳了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