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仍面对着韩尚，眼角的余光已经瞥向了货车。 　　 韩尚心中暗自赞叹：“不愧是被九门的人唤作张大佛爷，本事也真不小。” 　　 这六尊红玉邪兽像，尽管在封闭潮湿的暗室中弥漫着冲天血气，但受阳光照射以及经过这几日的奔波后，沁血玉兽的血气已经愈发内敛凝实，上面的邪气也变得收敛了不少。 　　 然而张启山却仍然能够敏锐地察觉，这也是他的本事。 　　 “这是……血气？”韩尚朝着张启山肯定地点了点头，坦言道：“我刚去了一趟北平的新月饭店，有几尊玉像她们不敢收。不过我想……在长沙应该有人能压得住它们。” 　　 韩尚说罢，张启山琢磨了一下，紧接着竟朗声一笑，回应道：“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让我瞧瞧，这车上装着的到底是什么邪门物件。” 　　 说罢，张启山朝着手下人摆了摆手。 　　 张副官当即会意，带着手下准备将玉像给搬下来。 　　 不过在货车的后车厢前，在韩尚看不见的位置，张副官怕丢面子，于是对着手下人嘱咐道：“待会儿在搬的时候，注意别看它们的眼睛，也别说废话。湘西的少帅可在这儿看着呢，咱们不能被看了笑话。” 　　 手下人闻言也纷纷迎合，连带着每尊玉兽上掩着的布，尽量不看玉兽地将它们搬到了府门前。 　　 而韩尚跟金算盘，两人静静地等在一旁观察着。 　　 只见张启山瞥了一眼那些蒙着白布的玉兽，也确认了它们就是那血气的来源。 　　 但是光看轮廓，六尊都只有半人高，像是用来镇宅的石狮子。 　　 “怎么会冒出如此浓厚的血气来。”张启山面露疑惑。 　　 而正当他疑惑之际，韩尚也仿佛能读懂他的想法，旋即开口说道：“佛爷不妨掀开看看。或许只一眼，便也能发现这玉兽的邪谑所在。” 　　 韩尚说罢，张启山也点了点头，迈步上前扯住布的一角，竟没有任何犹豫。 　　 “刷！”的一声，那白布便被扯开，竟直接将底下的六尊红玉邪兽尽数显露出来。 　　 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下，它们泛着殷红的血光。 　　 若非它们头上顶着绝非生物的硕大独眼，单是看着其上流转的红光与血气，活像是六尊被剥了皮的狮子。 　　 当这六尊玉像呈现在眼前时，张启山的目光凝视着它们，一阵沉默无言。 　　 然而身后的几名手下，尽管已经听过了张副官的嘱咐，但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来。 　　 各自口中念叨着各路仙家多有得罪云云。 　　 而在一阵沉默后，张启山也终于开了口：“也难怪新月饭店不肯留下拍卖。” 　　 说着，只见张启山嘴角淡淡一笑继续道：“这六尊玉像造型如此特殊且能沁上这么多的血，也着实少见。我可以收……不过有一个前提。” 　　 韩尚闻言心里也清楚对方在想着什么，于是坦言道：“无妨，佛爷若是肯收，自然会告知这东西的来历。” 　　 此话一出，韩尚跟张启山对视了一眼，似乎彼此有了个默契。 　　 张启山浅笑道：“那就进府上详谈吧。” 　　 韩尚与金算盘被张启山请入府邸，安排在书房就座。 　　 张启山对那六尊邪兽玉像充满了好奇，心中疑问重重，不知韩尚是在何处发现这些玉像，以及它们背后隐藏着怎样血腥的故事。 　　 然而，他并未主动开口询问，而是静静地等待着韩尚的讲述，打算听多少全凭韩尚的意愿。 　　 韩尚对张启山的想法心知肚明，他早已预料到如今的情形，并不担心九门会有什么动作。 　　 相反，他根据目前得到的线索，预感献王墓将十分危险，因此多个人也能多份力量。 　　 于是，他没有过多隐瞒，将他们在一处祭祀场所发现活祭的白骨和血玉兽像的事情讲述了出来，并透露了剩余的线索指向岭南的一处古国。 　　 听完韩尚的讲述，张启山陷入思索，他意识到这个古国竟然动用活祭来试图让凡人得道成仙，而且光是一个祭场就有如此阵仗，那献王墓的规模更是不可想象。 　　 韩尚见状，知道张启山已经上钩，便索性戳破道：“听完这些，九门是否也想入伙？” 　　 张启山没想到韩尚会如此直接，他怔了一下，但随即浅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坦诚相待。 　　 他解释说九门并没有喧宾夺主的意思，只是他个人对这些血玉兽像感到匪夷所思，想探个究竟。 　　 同时，他也考虑到若真召集九门，可能会引起动荡，因此提议指派一人作为他的代表，陪韩尚一同找寻献王墓。 　　 韩尚对张启山的提议表示赞同，这样一来，他倒是白得了个帮手。 　　 至于将来真寻到了献王墓，要给九门派出的代表分一杯羹，那些也都是后话了。 　　 不过，他对张启山口中的派出一人颇为在意，既然能代表他，想必是跟张启山颇为亲近。 　　 于是，他问道：“佛爷想派谁去，是张副官？” 　　 然而张启山已经在心中定好了人选，他摇了摇头道：“我想到了一个人，是九门的老五……吴老狗。” 　　 听到这个名字，韩尚也不禁愣了一下。 　　 九门排在老五的，自然是吴老狗，也就是将来吴邪的爷爷。 　　 只是从时间上看，吴老狗现在还很年轻。 　　 张启山解释说吴老狗这个人心思没那么多，若是换了旁人，说不定会因为明器跟他们起争执，只有他去不会添麻烦，他也放心一些。 　　 韩尚对张启山的解释表示赞同，正如他所说，吴老狗是九门当中出了名的好脾气，而且心里从来藏不住怨恨，不会背后下刀子。 　　 抛开将来的事情，他也的确是个好人选。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张启山表示会出钱买下这六尊玉兽，作为他代表九门掺和一脚的代价。 　　 接着，他准备询问韩尚这六尊玉兽的价钱。 　　 而就在这时，金算盘也瞧准了时机开口。 　　 他看出了眼下的情形，张启山买下这六尊红玉邪兽像，也算是出钱换来九门中人掺和一脚。 　　 于是，他提议价钱得再斟酌一番，总得再加上些。 　　 韩尚并未阻拦金算盘，任由他自由发挥。 　　 毕竟这也是带他来的目的，要尽量争取利益。 　　 张启山对金算盘的提议表示了兴趣，他询问金算盘想要加上多少。 　　 经过一番商谈，金算盘给出了一个不菲的价格，显然要远远高出这六尊玉兽本身的价值。 　　 然而张启山却并没有十分在意，他将目标放得长远。 　　 在这些事情定好后，张启山便派人将吴老狗唤来。 　　 此刻那六尊玉兽也摆在了书房当中，泛着暗红的光泽。 　　 韩尚跟金算盘也安静地等待着这位九门当中的吴五爷。 　　 等待了片刻，门外还未传来脚步声，却是一阵犬吠响起。 　　 这犬吠声音清脆，不像是猛犬那般的沉闷，听上去应该是小型犬类，似乎对书房很是忌惮。 　　 韩尚目光看向门外，也听见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怪了，三寸丁……你是闻见什么了？怎么会怕成这样？” 　　 那人正说着，也敲响了书房的门。 　　 没过多久，书房的门也被敲响，只听门外的人用和善的声音道：“佛爷，您找我？” 　　 旋即房门被打开，韩尚的目光也循声看去。 　　 只见站在门外的，是身穿一袭长衫的男子，他的模样看上去眉清目秀，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当其迈步走进，韩尚发现他左手端着右手的袖子，而此刻长衫的袖子正在不安分的动来动去，似乎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警惕着屋中的危险。 　　 “看来，刚才那声犬吠就是这只狗发出的……” 　　 “它叫三寸钉？竟然被他巧妙地藏在袖子里。” 　　 韩尚回想起刚才门外传来的低语。 　　 显然，来者便是九门中的吴五爷。 　　 “佛爷，出什么事了，还需要……” 　　 吴五爷边说边步入书房，随即注意到了摆放在中央的六尊红玉邪兽像，表情不禁微微一滞，又瞥了韩尚和金算盘一眼，似乎明白了为何袖中的三寸钉会如此紧张不安。 　　 提及吴老狗，他是九门中最正统的土夫子出身。 　　 之前因下斗时遭遇血尸，嗅觉受损。 　　 因此，尽管这六尊血玉散发出的血气浓厚，但吴老狗却浑然不觉。 　　 而之前三寸钉的不安，出于对张启山的信任，他并未深究。 　　 然而此刻，见到这六尊红玉兽像，吴老狗仅是一瞥，便察觉到了玉像的端倪，低声自语： 　　 “咦，这颜色怕是血沁进去的……” 　　 “而且整整六尊玉像，血色竟然还如此鲜艳。” 　　 “佛爷，是谁如此残忍，非得以血沁玉？” 　　 吴老狗心性善良，此刻也不由得诧异地询问起来。 　　 张启山见状，与韩尚交换了一个眼神。 　　 韩尚默默点头，随后向他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听完后，吴老狗也明白了这六尊玉像的来历。 　　 “若仅仅是个祭祀，就害死这么多条性命。” 　　 “这献王真是丧尽天良。” 　　 吴老狗低声嘀咕，目光也转向了韩尚。 　　 在讲述过程中，金算盘也不时插话，更是将韩尚塑造得近乎完美。 　　 不仅身手矫健，而且无所不知。 　　 当然，除了平时话稍微少了一些。 　　 因此，在听完金算盘添油加醋的讲述后，吴老狗并未怀疑其真实性，对韩尚产生了几分钦佩。 　　 他审视了韩尚一番，和善地说道： 　　 “想不到这位小哥长得俊朗，身手也这么好。” 　　 “平时虽然冷冰冰的，但下斗时却格外可靠。” 　　 韩尚听到吴老狗的客套话，也投去一瞥。 　　 他已明白为何吴老狗在九门中人缘如此好，就连陈皮阿四都与他有些交情。 　　 只因他的眼神实在纯澈，甚至有几分天真无邪。 　　 与他相处起来也格外舒心。 　　 就在这时，吴老狗的袖口又是一阵攒动。 　　 在韩尚的注视下，一条小狗从他的袖口钻了出来。 　　 正是三寸钉，如它的名字一般，体型并不算大。 　　 这是一条小型藏獒，长得虎头虎脑。 　　 但因为体型不大，总给人一种奶凶的感觉。 　　 见到它从袖口爬出，吴老狗也用手指梳着三寸钉的脑袋。 　　 知道它应该是被屋中的六尊血玉吓到了，还在低声安抚。 　　 韩尚观察着三寸钉的动作，这并不像单纯的害怕而胡乱钻出来。 　　 而是小巧的鼻子一动一动的，似乎在嗅着什么味道。 　　 “它这是……在找人？” 　　 韩尚看着三寸钉的举动，心中推测道。 　　 果然，很快这只小狗便似乎嗅到了什么。 　　 那双好似睡不醒的眼睛也直勾勾地看着韩尚。 　　 下一秒，三寸钉似乎就想要凑近韩尚。 　　 却在吴老狗的膝盖上打着转，半天没往下跳。 　　 “嗯？”看到三寸钉这番异常的举动，吴老狗当即愣住了。 　　 他更是疑惑地喃喃问道：“小家伙，你是想要过去？” 　　 说着，吴老狗也用双手将三寸钉从膝上捧了起来。 　　 试探着朝韩尚走了两步，发现它果然没有任何反抗的迹象。 　　 甚至小腿还在半空中扑腾了几步，一副想要凑近韩尚的模样。 　　 看到这一幕，韩尚只是安静地注视着。 　　 然而张启山和吴老狗却已然感到疑惑。 　　 “咦？真是奇怪……”吴老狗诧异道： 　　 “我这三寸钉平时见了陌生人都警惕异常，而且即便是熟人也很难取得它的信任。” 　　 “怎么今天却如此好客起来了？” 　　 说着，吴老狗已然几步就走到了韩尚的面前。 　　 瞧见三寸钉对韩尚的示好，吴老狗正欲将其递过去。 　　 却也没忘朝韩尚询问道： 　　 “这位小哥，你应该不怕狗吧？” 　　 韩尚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他也好奇，这警惕异常的三寸钉，怎么对他如此不设防备。 　　 随即大方地从吴老狗手中接过了三寸钉。 　　 刚刚入手，同样放在膝上。 　　 也终于发现了三寸钉所嗅的是什么。 　　 它还在动着鼻子，朝韩尚的怀里钻，更是试图贴近他腹肌的位置。 　　 看到这一幕，韩尚顿时想起了自己腰间携带的东西。 　　 不由得嘴角一笑，口中喃喃道：“是闻香玉。” 　　 原来，先前在龙岭迷窟的西周幽灵冢。 　　 罗老歪留下的那一对蟠龙形状的闻香玉。 　　 他在出墓后，便将其中一枚交给了韩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