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奔，浪流，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 　　 “一剪寒梅傲立雪中，只为伊人飘香……” 　　 “来日纵使千千阕歌，飘于远方我路上……” 　　 大江之上，波光凛凛，夜色半点都不能侵扰，江岸之上，热情冲破云霄，歌手嘹亮的嗓音跟观众热情的呐喊融在一起，教范兴宗惊讶不已。 　　 看来得到大家的认可。 　　 他作为赞助方代表，得以安排在靠前的位置，近距离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流行文化，新风新味以及扑朔迷离的电子管影像变成真实存在的人和声音。 　　 台下观众有理由热烈。 　　 他们比范兴宗更高兴，毕竟后者早早就知道这个消息，甚至跟许多歌手都近距离见过面，狐假虎威大大威风，观众却是到现在，才能隔着距离感受。 　　 范兴宗的确没法那么高兴。 　　 听到报幕一遍又一遍重复青云鲜橙多赞助，他的心就在滴血，一边痛苦，一边快乐，无他，雷荣大手大脚，规格远超预算，后面销账和尾款，恐怕要叫许多人头秃。 　　 但是，不管将来怎样，此刻还是认真聆听歌声吧，就像雷荣说的，按自己的喜好把歌手请到家门口，唱歌给自己听的机会，可不是那么容易再来一次的，即便是雷荣，都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疏通，来回做工作。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 　　 看到这道身影亮相，范兴宗坐直身体，因为此人正是青云鲜橙多刚刚敲定的代言人，知名演员唐某人。 　　 欢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在雷鸣的掌声和欢呼中，元旦歌会顺利落幕，雷荣和范兴宗都没有博眼球的兴趣，但他们的名字注定要伴随这场告别八十年代，令人耳目一新的流行歌会，被许多人记住。 　　 歌会后，范兴宗带着一众同事呼呼啦啦拦住代言人，差点没吓出好歹，还以为出什么事，他当然记得范兴宗，毕竟见面是不久前的事情。 　　 “范经理搞这么大阵仗做什么，吓我一跳。” 　　 “唐老师，我们罗总想请你吃个饭，就在不远处的商务酒店，他不方便来现场，只能远远观看你的表演。” 　　 “不好意思，时间已经很晚，唐先生需要休息。”助理模样的人拦在前面，不冷不热地拒绝。 　　 现在这时候演出经纪人的概念还没有定义和流行，但事实填补这项职能空缺的岗位已经存在，特别是身份复杂且常年需要外出演戏的知名演员，是没有工夫也没有精力处理庶务，事实上这个说不清关系的男助理，就承担经纪人的职责，负责在某些场合扮黑脸。 　　 范兴宗没有生气，微笑道：“演出消耗精力，多少垫吧两口也好补充体力，休息得更舒适，何况公司给唐老师定的酒店就在罗总等你的地方，顺路的事，唐老师真就连打个照面的功夫都没有么？”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有点不愉快，毕竟元旦歌会请那么多五湖四海的明星，罗学云真就那么贱，非要眼巴巴等着见你一面？还不是因为商务往来，多少拉拢点感情，场面上就是花花轿子人抬人，你今天不给面子，明天就没有面子。 　　 唐老师连忙拦住助理，笑呵呵开口：“这首临江仙的谱曲是你们罗总作的吧？正要去跟罗总讨教讨教，有劳范经理带路。” 　　 气氛一下子回归融洽，哗啦啦一群人护送唐老师前往酒店，声势浩大吸引不少目光。 　　 当唐老师看到等在包间的人，顿时怔住，他脑海中有过万千预想，比如说身高体阔，五大三粗跟李逵似的，见到人就要拉着喝酒吃饭，或者涂粉抹脂，丑人作怪的女老板，相中他的奶油俊脸。 　　 可无论怎么发挥想象力，都猜不出邀请他吃饭的人，居然是一对年轻夫妇，一看就不凡，龙章凤姿，各抱一个孩子，瞧着像是双胞胎，远远看去堪称神仙眷侣。 　　 “这……不知哪位是罗总？” 　　 “鄙人罗学云，这是我爱人秦月，带着孩子没能去现场聆听唐老师的歌声，还望见谅。” 　　 “说哪里话，若论演戏我还有点心得，唱歌就是赶鸭子上架，来给青云撑撑场子。”唐老师是个性情中人，看在钱的面子上不说假话，“你也别喊我老师，当不起，叫我老唐就行。” 　　 “那怎么行？太冒昧了。”罗学云笑道，“不知唐老师方便跟我们合个影么。” 　　 这年代相机不多，追星合影的操作凤毛麟角，以至于唐老师愣了一下，才笑着答应。 　　 范兴宗顺手接过相机寻找灯光，将画面定格，快门响起，照片就在生成，干这一行的唐老师自然听说过这玩意，叫什么拍立得相机，当场拍当场出片，只是罗学云流畅的操作，总是让他适应不过来。 　　 “麻烦唐老师签名留念。” 　　 已经完全懵掉的唐老师麻木地签名，还认真询问名字，写了赠语——祝罗学云秦月一家幸福美满，万事如意。 　　 走穴这件事在演艺行业并不稀奇，发生古怪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可是这样古怪的，他还是第一次见，以至于不知道如何应对，直到这个罗总邀请他成为青云饮料的代言人，合约能签十年，给多少多少万块钱，他都反应不过来，只能嗯嗯啊啊，看着助理的表情说再考虑。 　　 原本是不想吃饭的，可是这情况不得不吃，当然没有大鱼大肉，很素净的夜宵，配些闲谈，看起来更像是老友见面，而不是东家和长工。 　　 “我看过老师在《孔雀公主》古装扮相，生动出尘，真心觉得老师不应该局限战争片的角色，这首临江仙的谱曲邀请老师来唱，正是觉得你可以试试三国角色。” 　　 唐老师闻言来了兴趣，精神振奋道：“难不成学云知道些什么消息？” 　　 “消息我倒没有，但是《红楼梦》、《西游记》都拍了，《三国演义》和《水浒传》还会远么？唐老师有想法可以多多关注，既然入了行，当然是能演绎更多脍炙人口的角色最好。” 　　 “借你吉言。” 　　 分别之后，唐老师还念念不舍，一觉醒来询问助理昨晚是不是做梦，惹得白眼连连。 　　 “都留了名片，约好时间再签合同，还怎么做梦？” 　　 唐老师意犹未尽，叹道：“难道这就是贵人相助，送钱上门还要指点迷津？” 　　 …… 　　 打小被罗学云以真气蕴养身体的两个孩娃，元气很壮，因而精神饱满，不怕生不胡闹才有带着出来玩耍的机会，见过代言人，雷荣又送来其他歌手签名的磁带，追星成就满足之后，开始游览江城风光。 　　 这年头旅游业已经有兴盛的苗头，逢年过节都凑到景点，算是一仪式，当地亦察觉到这种趋势，比如说地标建筑黄鹤楼，就是近几年重建的，差不多能算作古之大帝活出第二世，许多东西都是新的，但这无碍游客们的喜爱。 　　 举着一包烟合影不也挺酷的吗？尤其是伪转场流的录像方式，引来路人惊叹不已，纷纷表示有新意很会玩，有条件的学起来，没条件的只能干看着，毕竟没谁像罗学云这样，相机摄影机什么器材贵，带什么东西。 　　 罗学云感觉自己若是摆摊收费，一定能赚不少。 　　 刘丽接过云云，后者不哭不闹，罗学云闲下来，叫着一伙人坐在长椅上休息，他随口问道：“祥，打算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再等等吧，等优选超市情况稳定。” 　　 学祥此言一出，刘丽眼神黯淡许多，却不敢说话，只能默默抱着云云。 　　 罗学云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禁长叹一声，比知识更能改变命运的是金钱，甚至后者有更直接更摧毁的力量，倘若学祥变质，他作为幕后黑手，得承担五成的责任。 　　 “优选百货项目想要稳定，只有两种情况，第一是倒闭，第二还是倒闭。”他说道，“活是干不完的，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有些事要兼顾着，否则天平会失衡，有空记得多带媳妇逛一逛，多拍些照片将来也是自己留念的证据。” 　　 “来过很多次，景点都看腻了。” 　　 “东湖、磨山、红楼、博物馆、植物园、宝通寺还有各个大学校园，打卡你懂不懂，集邮你总该明白吧？到一个地方，拍照题字购买纪念品，跟爱人依偎着消磨光阴，这也要我教你么？赚钱是为了什么，光是你自己穿金戴银，人五人六么？” 　　 罗学祥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默默看向远方，刘丽凑到秦月耳边。 　　 “月妹妹，你们之前去外国旅游，就是这样来的么？” 　　 秦月回忆起曾经，想到每个酒店每张床，饶是孩子都这么大，仍旧脸颊绯红，羞怯地点点头。 　　 刘丽感慨道：“怪不得你们俩感情这么好，该谈的恋爱在结婚后补上，只是……唉。” 　　 “听到没有。”罗学云压低声音，道：“刘丽在叹气，你若心中还有家，悬崖勒马为时未晚，若是真的一意孤行，也早断，不要耽误别人。” 　　 “没这么严重吧，我又没做什么坏事。”学祥苦笑道。 　　 “我不是自己有了孩子，就催别人跟上，只是有些事，你要设身处地为刘丽着想，若是没想清楚，过年就别回陈清，省得她遭亲戚诘难。” 　　 生产力要匹配生产关系，城乡新旧之间的巨大差异，对每个人都有煎熬，逼迫大家相互妥协，以求不破的结局。 　　 以罗学云的角度，你要么做城里人，天高皇帝远，老家的事够不到你，晚婚晚育没人管你，也无需装孝子，而要装孝子，就家庭美满，早生贵子，别让媳妇为你埋单。 　　 学祥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晚上，托刘丽搭把手照顾孩子，罗学云出去见客。 　　 “老郭，戏演得不错，青云黑猪的名号，真被你炒起来，这广告付你，千万得收。” 　　 郭明对罗学云心里还有些发憷，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只是时过境迁，再说这些没什么用，只能耷拉脑袋装怂，不再提这些陈年往事。 　　 “公司也给了不少支持，希望能做青云黑猪在香濠地区的独家供应商，作为回报，五谷行会帮忙推广黑猪肉，往名牌上面打造。” 　　 “五谷行不是保供么？也要精益求精？” 　　 罗学云属于揣着明白装糊涂，竞争对手越来越多，五谷行自然坐不住，内部要进行现代公司改革，外部要调整业务，把精力放在肉食上，守住阵地保住优势。 　　 本来保供物资要求就不低，现在更是要好上加好，打造名牌跟核心。 　　 郭明不是愣头青，一听语气就能猜出七七八八，无非是要更高的价码，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他索性也不兜圈子。 　　 “听说青云农业加大茶果业务，再过两年，将有大批新鲜水果上市？” 　　 “不错。” 　　 “想出口香江么？” 　　 “怎么，五谷行要给指标？你们不是要收缩业务，分清详略么？” 　　 “有三趟快车，五谷行就倒不了。” 　　 罗学云凝视着郭明，很欣赏他的自信，转而笑道：“生鲜运输过程损耗太严重，暂时不打算出口，其他的门类你们似乎也帮不上忙？” 　　 郭明终于忍不住：“合作共赢的事，你干什么如此翻脸不认人，难道还有比我们更好的人选？青云黑猪要卖到高价，非得打造名牌，出口创汇不成，这一点，你心里清楚。” 　　 “息怒。”罗学云淡淡笑道，“谈生意么，不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价，哪有一锤定音的，何必生气？” 　　 “你想要什么直接挑明，我跟总部回复，行就行，不行就不行。”郭明硬气道，“没有张屠户，还吃带毛猪不成？” 　　 “我想要贵公司在香江的超市资源，给青云专柜，用以销售饮料方便面零食等商品。” 　　 “怎么，觉得青云食品翅膀硬了，敢跟人家老牌食品企业争锋较量？” 　　 “初生牛犊不怕虎。”罗学云微笑，“想要获胜，不能见敌自溃，不能连想都不敢想。” 　　 郭明用力挠了挠头，不满道：“我会转达，还有什么要求？” 　　 “没了。”罗学云举起酒杯，“新年快乐。” 　　 郭明怔住，顿了良久，跟着举起酒杯，道：“元旦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