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林说的很有道理，张亚辉等人确实认可，也愿意给罗学云点赞，可话说回来，玉阑就那么大一点，很多东西你吃一口就少一口，来碗里刨食得多了，日子肯定没有之前好过，甚至后来居上，前浪死在沙滩上都不是没可能。 　　 “池塘里养些青草鲢鳙鲫鲤鲶就差不多了，鲨鱼是真不行，青云公司贪心不足蛇吞象，已然如履薄冰，还不知收敛，对陈清众人揠苗助长，无异于雪上加霜，长远来看会堵死池塘绝非好事，刘明现就是例子。” 　　 张亚辉不爽，反复强调。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高林斜睨他一眼。 　　 “你有什么高见，说出来我洗耳恭听。” 　　 “提意见，写建议，告诫青云食品和他下面的小弟尊重市场，尊重规矩。” 　　 “恐怕是尊重前辈吧？”高林哂道，“有几件事你得想清楚，再来跟我说什么这尊重那尊重。” 　　 “说。” 　　 “第一件，青云农业的蔬菜禽蛋保障玉阑江城，供应香濠，脱水蔬菜出口国际，于内保障民生，稳定物价，于外出口创汇，招揽订单，其成就、重要性和意义，还需要我重复吗？” 　　 高林不屑：“陈清外贸原本只能给各大进出口公司打下手，这几年炙手可热，赵庆同风生水起你觉得是谁的功劳？” 　　 “这……” 　　 “第二件，青云食品是玉阑第一家合资公司，为地区引来香江公司，陆续创办打火机厂，电子器件厂，磁带厂，服装厂，水泥厂，而因青云食品厂壮大起来的造纸厂、包材厂、羽制品厂不计其数。 　　 可以说玉阑的产业发展无论三来一补，还是本土公司创新，罗学云都起到巨大作用，不可撼动的作用，地区捧在手上都来不及，你为什么会有意见？” 　　 “我……” 　　 “省领导下来考察开会，除却陈清被表扬，其他县不是勉励督促，就是批评教育，陈清为什么被表扬，你是不知道，还是装糊涂？你究竟是为了维护所谓的规矩，还是有私心，不准别人动你的功劳簿？” 　　 张亚辉被怼得汗如雨下，讷讷不敢说话，想喝酒掩饰都在高林凌厉的目光中败退。 　　 “我错了，不该乱说，不该打歪主意，好不好高哥，别这样看着我了，高老师，高厂长……” 　　 高林目光敏锐。 　　 “你要真知道错，不是光嘴上说，先不说青云公司创立虽短，但根深蒂固，罗学云袁晓成都不是好惹的，光是玉阑市场欣欣向荣的势头，就容不得瞎说话。 　　 往小了说，你是眼光狭隘没跟上潮流，往大了说，你就是那撮顽固不化阻挡发展的挡路石，做得过分了，不用罗学云搭理，自有人收拾你，等你不是罐头厂长，我倒是想听听你是否还有对青云公司的高见，还能不能趾高气扬地发表见解。” 　　 其他人亦是听得浑身热乎，忙来劝和。 　　 “老高莫生气，亚辉这人大家还不知道么，啥好事都得别人成头，他躲在后面摇旗呐喊，真让他第一个向前，不可能的事，就跟我们吹吹牛而已。” 　　 “就是就是，酒桌上的事醒了就忘，不打紧不打紧。” 　　 张亚辉臊眉耷目默默向高林敬了一杯。 　　 “唉。”高林长叹一声，“说你们什么好，世界一流的公司都陆陆续续来国内建厂做生意，眼望着对手越来越多，越来越强，不想着赶紧适应市场竞争，想方设法增加实力，还在这关注这个，建议那个。 　　 说难听点，人家大企业随便跺两脚，像我们这样级别的地方厂都可能被震死，死死盯着青云食品跟刘明现有什么用？” 　　 “大企业产品要进来，少说十年八年，青云跟刘明现就在眼前，眼下都顾不了，谁还能顾将来。”张亚辉道。 　　 “你就这么没信心，十年八年就让青云给干趴下？” 　　 “就是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才担忧害怕，此涨彼消的趋势很明显，尤其是出口越来越做不动，等将来内销市场再被波及，就彻底完蛋。” 　　 “你这叫讲道理？刘明现正经做罐头业务才刚刚开始，你就担心他导致你失败，那原因绝对不在他。 　　 罐头一门种类丰富，凡是吃的都有做罐头的余地，刘明现只要不和你怼在一种上挤，对你的影响绝对不是最致命的，你家产品跟人家高度趋同，被人家打倒才要命。 　　 回去好好想想，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改正。”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身份不一样，考虑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想法也就不一样，对于高林张亚辉这些国营厂负责人，青云食品搞东搞西是狼来了，要被抢肉吃，对于普通人，却是财神上门。 　　 有想法有本事，却缺资金，缺平台，缺技术，缺管理的，都能向青云食品申请扶持，经过市场验证专家评估后，还能建厂孵化，最终成为下金蛋的鸡，成全双方合作共赢。 　　 迫切改变生活的有志之士，当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想方设法抓住机会。 　　 青云食品跟青云农业本就是一魂双体，战略上相辅相成，前者一动，后者跟着就要动，影响的不止商人，还有农户，其中就包括周垣县彭家冲的彭帮益。 　　 “哥、哥，罗学云亲自给我们回信了，他支持咱们养羊，还给我们几个青农培训班名额，说畜牧业疾病防治很重要，不光是动物，也是为人，建议我们一边做前期准备工作，一边学习畜牧知识，争取持证上岗，有什么资金技术上的问题，都可以联系青云农业。” 　　 彭帮益把住哥哥彭帮勤的手，热泪盈眶，曾经年少无知，贪图狩猎风光，差点断送亲哥性命，虽然救回来，却留下病根，翻山越岭终究不比当年，再加上年岁越大，苦守着田地过活，俩兄弟一个比一个难。 　　 山沟沟土地贫瘠，产出不高，不打猎的话最多弄点山货贴补家用，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眼看孩子越来越大，若是不读书将来就走爹妈的老路，彭帮益兄弟俩都愁得要死，思来想去，借点钱加上攒的本，想多养几头羊。 　　 有句话叫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畜牧家禽一旦有些波折，损失犹如晴天霹雳，直接能打垮养殖户，而从头开始和扩大规模两种都属于豪赌，俩兄弟轻易不敢决定，最终问到罗学云头上。 　　 青农根基在陈清各乡，但消息会长腿跑出去，彭家冲本就毗邻陈清，自然了解许多，三种模式如数家珍。 　　 第一种全放手，把地和人都交给青农，他们给付租金和工资，负责种植养殖，很多性子稳健的农户都喜欢这种合作方式，地挣一份，人挣一份，不仅避开自己单干要承担的各种风险，比如说自然灾害禽兽疾病，收益还远远高于自己种。 　　 只要青农不倒，等同铁饭碗，而青农若倒地和人又都回来，怎么算不亏。 　　 第二种搭把手，青农给农户搭把手，帮他们制定生产种植计划，提供种子技术，保证按产量给价收购，算是各占一半。 　　 好处是农户积极就能多赚一点，有腾挪的余地，比如什么菜明年看涨，就可以申请加入种植行列，可这点余地也意味着风险，暴雨干旱虫害导致品质下降，收成就下降。 　　 第三种累坏手，青农全不管，你爱种什么种什么，爱养什么养什么，赚了亏了都是你自己的，只有产品质量通过验收，青农才会采购。 　　 行情好的时候，这种无疑是最赚的，他能及时调整生产策略，还能选择客户，价高者得，保证高利润，只是没有保障。 　　 “哥，学云建议我们选择第二种合作模式，上来规模就能做大点，圈舍设施建好点，有青农承担一半风险，哪怕失败都能爬起来继续走，而将来真做成，青农随时愿意退出。” 　　 彭帮益道：“最起码圈舍的钱，羊种的钱，精饲料的钱，青农能掏一半，若有什么问题，青农兽医下乡比镇上的快。” 　　 “是不是太麻烦学云了，当初他救了我，做的大好事，反而赖上他，有点不仁义。”彭帮勤迟疑道。 　　 “不是，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救命的事让咱们成了朋友，给合作牵了条线，合作养羊事上又不占青农的便宜，他很希望我们选择第二种，让青农给我们搭把手。” 　　 “别人一上来能有这样的好处吗？何况我们还不是陈清人。” 　　 “跟是不是陈清人有啥关系，青云教学楼光是在陈清捐建吗？凤桥那旮沓还盖养猪场呢？只是青农在田集，陈清人近水楼台先得月，而不是罗学云光顾他们县的人，哪有那么狭隘？” 　　 彭帮益絮絮叨叨：“咱全家开个会商量商量，多羊一头不就多赚一头吗？” 　　 事实正如他所料，全家都同意搭把手，第一种欠的恩情就太大了，得说服青农在此地设羊场，那是他俩能讲动的，诚然彭家冲确实适合养羊，第三种风险就太大了，一旦有点波折，整个家都垮了。 　　 彭老爹道：“学云这孩娃心好，是个大善人，信上叫你们选择第二种，话里话外就是一定要把你们兄弟俩扶起来，一批没成还有第二批，只要合同在，青农就能一直做下去。你俩将来要真能混起来，别忘了人家的好心好意。” 　　 “忘不了，这辈子都忘不了。”彭帮益替他哥回答，“以后咱们做得再大规模，都不会甩开青农单干，这叫吃水不忘挖井人。” 　　 “臭小子，倒是会放嘴炮，八字还没一撇，就嘚瑟起来，之后的麻烦多了去，我老了，帮不了多少忙，你要敢撂挑子，我打死你的劲还足着。” 　　 “爹，儿子铁了心要发财，就是跟羊住一起，也得把羊场斗起来。” 　　 “跟羊住一起倒不用，练条好狗看羊倒是真的。”彭老爹道，“刚才队长过来找我，说有个事想斗起来，问我的意见。” 　　 “队长有事问爹，太阳打西边出来，他不是最望不得你嘛？”彭帮益啧啧怪笑。 　　 “正是因为他平时看我不惯，对我没好脸，这次矮着身子来求我，我才发愁，要是拒绝，这辈子就真成仇人。” 　　 此话一出，众人都稀奇。 　　 “爹，他求你啥事？” 　　 彭老爹长吁短叹。 　　 “他儿杨水文不是到青云厂做工嘛，上星期回家提到个事，说青云厂要做一个叫啥冰糖雪梨的饮料，明天罐头厂要做糖水梨罐头，团结果品厂要做梨膏，今后几年越做越大，对梨的需求会增多。 　　 他听了就去陈清问，确定不是瞎话，如果种优良品种，质量好，基本上保证收购，价格不低，他一琢磨，就想让咱们队家家户户的空地，坡地都种上梨，量大有什么问题好一起请技术员来看，将来一起去买苗卖果都能争价。 　　 但这事他不敢随便鼓动，想让你俩去跟学云摸个底，愿不愿意给个定心丸，毕竟苗子种下再快都得三四年挂果，这中间的事可说不清。” 　　 彭帮勤看了弟弟一眼，哼道：“嘴上没把门的，做个啥事谣得满天飞，现在都知道你有本事找罗总了，咋个说，这活你揽不揽？” 　　 “不是，梨多好吃，只要种出来不愁没地卖，怕啥子还要让人家先定。”彭帮益嘟囔道。 　　 “你能保证价钱吗？买苗、养护再不费也得贴本钱，何况还要占用地块，就不说种不种得成，真要种成了，满队的梨成千上万斤，卖不出好价钱，谁成头谁谢罪，吃得消？好事变坏事。” 　　 “可爹，就像您说的，种梨三四年成，那有这么早就让人承诺的，不是让罗总为难么，我怕他说我没谱，也不敢张口。” 　　 “我去说吧。”彭帮勤道，“聊养羊的事，顺路问一问，以我对学云的了解，他对助农的事不会发脾气。” 　　 事实正如他所料，听到彭家冲的乡亲都被青云公司带起来的风波及，积极主动要做供应，罗学云既高兴又欣慰，群众的眼睛雪亮，只是缺少机会，青云有这个能力担当，就决不能辜负。 　　 “彭家冲的乡亲要种，我肯定欣然同意，三年结果我等三年，五年结果我等五年，梨树种下，队里就算有个小产业，所以我希望乡亲们好好种，把梨种得又甜又大，青云食品要跟人抢着买，才能买到。” 　　 三两句话鼓动得彭帮勤热血沸腾，差点替队长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