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静捏着月月的小手，低声道：“二叔，事情为什么要这么复杂呢。” 　　 “因为时代变了。”罗学云轻声叹气，“云云这代人从出生开始，有更多选择，不仅是念书做工务农，也包括人生如何度过，惟父母之命是从和踩着父母脚跟后，沿着相同轨迹生活的逻辑方式需要更新。 　　 你们介于两者之间的过渡阶段，没有条件倒罢了，既然撞到，就应该努力活出新样子。” 　　 罗静低头道：“好，我去青云公益。” 　　 “记得参加校招，这程式对你的履历更友好。”罗学云嘱咐道。 　　 等罗静离开，秦月耐不住满腹疑惑，追问缘由。 　　 “为什么不让她去青农？” 　　 “专业不对口，浪费所学。” 　　 “不止如此吧，你的口气明显有阻拦的味道，好像她不听从，你会一直规劝。” 　　 “强扭的瓜不甜，人家不愿意还要劝。”罗学云斜乜眼睛，“我有那么婆妈？” 　　 秦月笃定道：“反正静静不去青云公益，肯定不得你意。” 　　 “有那么点儿，学昌要静静去青农，无非是盛哥在那当生产总监，县官不如现管，有真真的亲二叔照拂，加上大学生身份，职场之路会更顺遂，说不定几年就登上主管位置。 　　 但这无疑会让盛哥为难，本来他在生产中心就尴尬，被诟病名不副实，德不配位，上面钟乐统领全局，下面主管各行其是，就等着条件成熟，统一变更为技术生产中心，这时候让他照顾侄女，等同把他架在火上烤，遭记恨不说，连带静静不好受。 　　 更关键的是，静静一旦接受学昌的安排，照他设计路线进入职场，将来安排婚姻什么的，更加顺手，静静老实孩子，未必懂得为自己争取。” 　　 秦月若有所思，道：“就像大姐是么？” 　　 “比大姐还难，罗学风再怎么说都担着哥哥的名号，邻居街坊目光首先放到他身上，静静不一样，族谱在她爷手里供着，指望着后继有人，血脉不断，却不是长孙而是长孙女，无形中导致一种失望，甚至埋下矛盾，将来族谱给盛哥还是学昌。 　　 正因为锁儿从出生开始，就受到爷爷奶奶过多的偏爱，才让盛哥对静静很愧疚，学昌要是提起这事，他没法拒绝。” 　　 秦月目瞪口呆。 　　 “你太爷不是举家逃难来的黄岗吗？我是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狼狈逃难应该是破落户，还能带着多大的族谱，就算带着，都破落这么多年，吃口饱饭都难，记录一下人口脉络就行了，还真当皇位呐，传给谁这么较真。” 　　 “对对，就是这意思。” 　　 “我们看着确实是逃难，但当时人却觉得是摔锅分家，各自奔命，将来局势安定，还能兄弟齐聚，再归一族，不是孤零零的无源之水。” 　　 “说起来出门在外遇到同姓同辈的陌生人，确实会产生一种亲近感，好像有某种无形的联系，给我们铺平信任的道路，但也仅仅是拉近关系吧，争抢这个族谱，我实在看不出什么好处。” 　　 罗学云笑道：“咱们料敌向善，那就是没什么好处，只当做一种习惯的残留，就像老一辈人习惯蒲扇，我们习惯电风扇一样，可要是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可就大得没边。” 　　 “怎么个大法？” 　　 “谁掌握族谱，谁就能代表这一支对外交流，名气和影响力就具备了，添名除名等活动，少不了经过他的手，若是别家想看谱或者请谱，抄录复印一份收个几十块钱，不过分吧？ 　　 也就是咱这破四——旧凶猛，祠堂都给拆了，种着集体的地，彼此没那么黏糊，否则玩法还多呢，都是能搞出名堂的。” 　　 秦月眉头微皱，想了几想，没再说话，黄岗的黄姓之人已经展示过类似例子，非要争辩对错，没什么意义，好歹是经常接受商业氛围熏陶的，有需求就有产业的道理，她无法自欺欺人。 　　 “静静是好孩子，我希望她能好好的。” 　　 “当然，去青云公益当几年老师，转管理一路向上，说不定将来接老秦的班呢，最主要给弟弟妹妹做个表率，认真踏实做事，胜过图谋心思，否则在青云混不好的。” 　　 “还真别说，宗字辈少有比她争气的，愣是没长歪没变坏，不像恒恒，天天调皮，年年留级，偏偏大嫂还不管，将来大学都上不了，来求你安排，才真是麻烦哩。” 　　 “有什么麻烦的，没本事就去青云当普工，人家的坑都是靠努力拼上去的，他想白捡？不可能。” 　　 “那云云和月儿呢？” 　　 “大教育家还不相信自己的培养能力？再怎么说，这俩娃不可能歪。” 　　 “这事可说不定，万一不成器，怎么办，也去做普工吗？” 　　 “怎么可能！”罗学云义正辞严，“我还能培养他们当医生、当运动员、当作家、当歌手……，家里那么多产业，儿子去当普工，开国际玩笑。 　　 当然话说回来，要真不成器，啥事都干不好，混吃等死好过进公司胡害，免得被人枪使，逼迫我要么姑息养奸，要么挥泪斩马谡，那才真是气死人。” 　　 秦月道：“那么多产业怎么办？总要有人管。” 　　 “儿辈不行就孙子辈，孙子辈不行就重孙辈，重孙辈还不行，干脆点全部捐了，摆明没有这份福分，省得留着招麻烦。” 　　 “心态挺好啊。” 　　 “那当然，正确的三观指引正确的道路。” 　　 说话间，月月飞奔进屋，捧起水杯里的凉白开就咕噜起来，喝完走到爸妈面前，叉腰说道：“毛孩说他哥十三岁生日，想要一个随身听，要装碟片的，不要磁带。” 　　 毛孩就是罗宗昭，过十二周岁的他哥，就是两人刚才谈论的恒恒，罗学云亲大侄子。 　　 闻听此言，秦月忍不住笑出声，罗学云全是黑脸。 　　 “啥意思，你传这话啥意思。” 　　 月月直翻白眼。 　　 “还能啥意思，要你买呗。” 　　 说完就跑出去，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 　　 秦月绷不住哈哈大笑，良久才平复，正儿八经道：“你是对的，我刚才还觉得叫你侄子当普工不合适，爹娘那里不好交代，现在看还是仁慈了，点单要几千块钱的礼物，还不能讨价还价。” 　　 装碟片的随身听实则是CD随身听，碟片就是光盘，音乐CD，电视VCD、DVD，都是这种介质，它的价格是磁带随身听的三到五倍，若是购买高档的进口品牌，索尼松下这种，足以换回两台国产彩色电视！ 　　 罗学云买得起，别说他，就是所有亲戚小孩十二周岁定这个礼物，都能按照最高规格送，可这苗头很不对，是不是有攀比炫耀，消费失配的风险？箕子见帝辛开始使用象牙筷子，便知道他必将用犀牛角和玉盘，进而山珍海味，绫罗绸缎，果然帝辛变成纣王。 　　 “得空跟黄秀说一声，买可以，但他俩心里得有数，别最后孩子糊涂，往我身上赖，要是他俩不让买，就封成礼金给孩子，也算完成生日愿望。” 　　 “好家伙，移花接木，转移矛盾呐。” 　　 “屁话，我是不想引火烧身，多管闲事。” 　　 “心眼有点多。” 　　 “那是感情淡，要是他爹不跟我闹矛盾，不分家搬家，一起在老屋生活，天天二叔二叔喊着，我冲孩子面也管，现在这结果何必自找麻烦。你扪心自问，伟、恒、普生、毛孩四个，谁好谁坏？” 　　 听此话题，秦月顿时来了劲头，乌拉乌拉理论起来。 　　 “嘴上说好坏，实则是看得不得你爱，情人眼里出西施，得喜欢就有偏爱，缺点就会忽略，优点就会放大……” 　　 “我这不是让你评价吗？你看他们还不客观呐。” 　　 “难说，伟年纪大，做事沉稳老实，有大哥风范，普生活泼可爱听话，喜欢往咱家跑，这关系就近了，如何客观？真要我说，缺点都有，人都不坏，只不过有人能出息，有人不正混。” 　　 “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答案。” 　　 罗学云感觉像是打开潘多拉魔盒，家里的麻烦事不来则以，一来全来，到晚间，幺妹罗霞来电，扭扭捏捏半天，说谈了对象，要请他把关。 　　 “这就打算谈婚论嫁了？” 　　 “缘分到了还要拖吗？今年就是本命年，已经算晚的。”罗霞道，“要是能入二哥法眼，国庆我就去他家看看，年末他再到陈清走走，接着就可以走流程了。” 　　 “管项目入魔，恋爱结婚也推时间节点，着什么急呀，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一辈子的事不能草率，得多处几年。” 　　 “认识一年多了，我感觉还挺好的，他也表态了，我要是含含糊糊不成吊着人家，二哥见过那么多人，眼力了得，有你把关一定行。” 　　 “是我们公司的吗？” 　　 “不是，是供应商。” 　　 “那他知道你身份么？” 　　 “肯定不知道，江分这边没几个知道的，我才不会随便乱说。” 　　 “把名字给我。” 　　 罗学云挂断电话，拨向童趣玩具。 　　 “全儿，帮我查一个人，低调点，不要搞得人尽皆知，主要是摸清品行，他家里人也要查查。” 　　 秦月表示这是好事，自己谈的起码对眼，总比爹妈相看的将来生闷气好，何况调到江分本来就是想让她走出单相思，迎接新感情，这不是得偿所愿？ 　　 “可我是爹妈那一挂的。”罗学云无奈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幺妹这么信任我，若是搞砸了，我得多愧疚。”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事情总要做，要是担心就认真一点。” 　　 “暑假去旅游吧，青云凉茶上市，咱们去花城看看，顺便到香江出海玩玩。” 　　 “带孩子？” 　　 “当然。” 　　 “出门在外照顾过来吗？” 　　 “会在当地找人陪同的，你问问老秦，他两口愿不愿意一起。” 　　 “叫我爸妈，叫不叫你爸妈？” 　　 “问问呗，愿意去就带着，不愿意就算了，我估摸着不一定愿意，俩人嘴上说得来劲，实际可怕生人，可怕外出。” 　　 ………… 　　 玉阑修配厂改建顺风农用汽车公司动作很快，与此同时，由清河公司创办的山行零部件厂前后脚成立，前者去省城和宛洛调度资源，后者去江城招揽人才，一时间还真有风起云涌的气象。 　　 罗学云攥写的产品开发计划书，跟随钱款一起送到顺风农用车厂，目标产品很简单，就是三四轮载货低速汽车，主打农村市场，以低价耐用见长，这方面没什么好指点的，就是如何建立供应体系是非常大的学问，需要着重注明。 　　 可惜，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此时做生意的全是经理，十个人九个经理头衔，但是真正懂行的专业人士反而不多，项目管理、供应链管理、质量管理等等，都还在摸爬滚打。 　　 这也是罗学云不太乐意插手农用车的原因，没有人才就需要外聘磨合，过程何其麻烦？又不是汪全、王长德一样，先做小作坊小车间，发展壮大，需求更专业更精细了，慢慢添加岗位招揽人才。 　　 忽然凑起来，人数虽众，却是草台班子，稍有些错漏，哗啦啦塌得乱七八糟。 　　 跟人才相比，资金根本不值得头痛，青云优选雷云尽皆自给自足，还有强大余力扩张版图，清兰投资清单的水泥厂、磁带厂、打火机厂、服装厂、雨伞厂等等，都是经营状况良好，每年分红稳定，调度给优选投资还有结余。 　　 早先搞的温骨药酒、许诺建筑公司、乐进商业街、巧厨子连锁饭店，非但撑起青山投资，帮罗学云的亲戚朋友们找到出路，构建清河投资之后，更迎来大发展，在建的清河商业广场将成为陈清地标性建筑，虽然是麻雀版，可脚步比大城市跑得还快。 　　 王世佑的担心不无道理，陈清有可能成为地区商业中心，无冕大哥。 　　 再加上田集一些杂七杂八的零碎，清兰不用汇钱进来，就能持续扩大投资，这就是先行者的优势，在消费者需要而市场没有的情况下，你的牌子闪亮登场，赢得青睐之后，很容易借着惯性维持下去，后来者想要挑战非常艰难，必须要创新要进步，集齐各种因素。 　　 “搞定，出发！” 　　 将家里事安排完毕的罗学云，带着全家人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