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人是真钻极，变着法挣钱，连这小调都瞧见了，专门录磁带卖，俺家老头还怪喜欢，霸着播放机不让我用，再也不说我偷懒躲滑，一歇班就躺着了。”张代兴吐槽道。 　　 节目交替的时机，主持人在台上絮叨，底下的观众则热情评价方才的小调表演，小调小调，显然是区别于大戏剧的本土的、小众的表演形式，说起来难登大雅之堂，却深受普通民众喜欢，在很多乡里比豫剧要流行。 　　 叶帆张代兴等新一辈的年轻人对此又爱又恨，虽然豫剧他们也欣赏不来，但好歹能哼上两句，什么“刘大哥讲话理太偏”、“小仓娃我离了登封小县”，豫台今年首播梨园春收视率还不差呢。 　　 可各山小调太俗了，想要磁带卖得出去，主题唱段用词都是奔着那点事儿去的，自家老头老太听这东西，太降低格调。 　　 有坏的一面，就有好的一面，老辈人感受到科技带来的好处，再骂孩子懒，休班不知道给家里做点事，只知道看电视什么的，底气也不足。人都是有惰性的，哪怕伺候田地的农户，也是希望庄稼活命，不是喜欢面朝黄土背朝天，农忙叫苦更怕农闲的生活。 　　 叶帆回道：“这就叫用户分层，年轻人喜欢靡靡之音，就推两岛的流行歌曲，老年人喜欢土腔土调，就发觉俗曲俚乐，赚钱嘛不寒碜。她是不是说该罗总上场了？” 　　 “对的，节目单上也没写，神神秘秘的想给我们一个惊喜，说是我们听到一定会情不自禁鼓掌。”罗学鹊接茬，“期待感拉满。” 　　 说话间舞台上灯光黯淡，一道明朗沉静的男声响起。 　　 “传说中，他有着绝对精彩和浪漫的身手。” 　　 嚯！ 　　 全场上千号人顿时息声，眼睛紧紧盯着舞台，大气都不敢出。 　　 清越的笛声响起，脆生生的小女孩念道：“刀，是什么样的刀？” 　　 男声应和：“金丝大环刀。” 　　 女孩再念：“剑，是什么样的剑？” 　　 “闭月羞光剑。” 　　 舞台灯光随之亮起，两道身影站在中央，罗学云右手拿着话筒，左手抱着女儿，月月手儿太小，只能双手并用，才把住话筒一字一句念白。 　　 全场轰然炸裂，惊呼声如晴天霹雳。 　　 “我焅，白眉大侠！” 　　 “我说怎么这么熟悉，中间的唱段直接放到前面，罗总厉害啊。” 　　 “太酷了，罗总不愧是罗总，玩都比我们会玩。” 　　 白眉大侠去年取得收视长虹，各地都在引进和重播，让雷云文化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成功把这首片头曲我是谁变成影视金曲，大街小巷的孩子都在念叨金丝大环刀、闭月羞光剑。 　　 罗学云没做什么改编，只是省略前面抒情的唱段，把念白前置，起到一个先声夺人的效果，再加上女儿合唱，震憾效果不言而喻。 　　 这是后来常用的手段，把歌曲精华摆在前面，将观众骗进来杀，以维持高点击和完播率，而影视剧和插曲往往能相辅相成，一同铸就经典，最典型的就是西游记和仙剑奇侠传，可以说是看过的人都念念不忘。 　　 张代兴鼓红手掌，佩服不得了，太有想法了，太会玩了，完全把前面唱流行歌曲的、耍民间小调的轰杀，形式上的创新给他们上了一课，好像电视机从黑白变成彩色。 　　 歌曲唱完，职工们不愿让罗学云下台，喊着让他再来一首，罗学云可不会中计，把抽奖抬上来，让女儿配合选出一轮奖品，顺势完成节目。 　　 回到后台，秦月抱着儿子过来祝贺，云云看着妹妹得意的模样，望着望着眼睛氤氲雾气，哇的哭出声来。 　　 罗学云不禁扶额，哄着女儿去安慰哥哥。 　　 随着年纪增长，两孩子的个性差异越来越明显，再加上罗秦俩人的教育引导，充足丰富的玩具供应，去幼儿园后伙伴增多，双胞胎兄妹争夺比拼的行为有所减少，就登台表演这件事，也是经过云云同意的。 　　 结果整场表演绷住了，看到妹妹下台后骄傲得意的表情忍不了，委屈得哇哇哭。 　　 可月月是活泼性子，哥哥越哭，她反而越得意，好说歹说才转移注意力，恢复后台的平静。 　　 许野，陈清文化艺术公司经理，负责给年会提供灯光音乐设备以及演艺支持，这才敢走过来，表达对罗学云的佩服之情，称他不愧是点石成金，稍稍改动，一首歌的演唱效果就大不一样。 　　 “还是咱陈清乡亲眼睛雪亮说话实在，有啥事找咱云叔保准能行，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指点指点小侄呗，实在没法子，一首歌都卖不出去。” 　　 “打住！”罗学云断然道，“我喊许主编老哥，那是江湖上的交际，你就小我几岁，喊什么叔叔伯伯的委屈自己，也别给我灌迷魂汤，什么点石成金，你小子脑筋才活络。那些民间小调的磁带，都是你们公司做的吧。” 　　 “没法子呀，我自己唱歌，给别人做歌，都卖不出去，反倒是这些俗的土的，乡亲们是真买账，好歹让兄弟们有口饭吃，不至于空着肚子搞事业。” 　　 许野眉飞色舞：“还别说市场挺广，销量甩我几条街，关键民间小调没什么人注意市场，本地盗版比不过我，外人盗版也卖不到外地，闷声发大财。” 　　 他左顾右盼，神神秘秘道：“我下一步打算拜访戏班，录制正儿八经的戏剧，搞个经典选集，赚的钱肯定够公司吃一阵子。” 　　 罗学云斜睨着他：“你说的戏班，该不会是梨园春吧，想盗录？” 　　 许野尴尬道：“看情况了，要是请得起知名戏班，我也不会佳人做贼。” 　　 “我不是食古不化的君子，知道要过难关，有时候不得不屈身弯腰，只是你得想清楚自己要干什么，若真想成为有名的歌手或者音乐制作人，有些东西做了是艰苦卓绝的证明，有些东西沾了却是贪婪鄙陋的罪证。 　　 你现在的定位没什么问题，既然开在陈清，没有大公司的人才储备和制作能力，就专心本地市场挺好，养活百八十人不成问题。”罗学云道，“眼光还可放远一点，不要抓着制作不放，也可以做舞台，做晚会，做录像嘛。 　　 比如婚礼，你们可以提供舞台、表演、录制一条龙服务，我相信年轻人的婚礼庆祝是喜欢听流行歌曲，跳流行舞蹈，愿意花钱记录人生重要一天的过程。” 　　 许野听得眼睛发亮，挠挠头道：“我还是思路狭窄了，老觉得自己做的是文化艺术公司。” 　　 “做公司先活下来最重要，你自己分文不挣，回家还有饭吃，其他人怎么办呢？到时候吸引不来人，公司不就垮了。”罗学云笑道，“你要觉得婚庆业务尴尬，就把公司分成两块，婚庆舞台交给别人，你依旧主抓文艺制作。” 　　 “哪感情好，就是招人添设备，恐怕得不少资金。”许野搓搓手，“云叔……” 　　 “需要钱你向乐进街递报告，我会打招呼的，新开张之后，多发广告名片，我给你递递生意。” 　　 “诶呦。”许野嘴脸再变，“您就是我亲叔。” 　　 他的姿态逗乐云云，总算开怀大笑起来。 　　 “我可提醒你一句，公司业务分群，最要注重管理，别一头扎进你偏爱的那项，真把赚钱的业务当血包，光给你实现梦想，否则叫有心人抓住机会，将渠道和资源昧下，一脚把你踹了，到时候鸡飞蛋打，竹篮打水一场空。” 　　 “叔是前辈行家，我听您的，肯定不会干这么傻的事。”许野乐呵道。 　　 崇拜和模仿是人的天性，是学习之母，就像孩子模仿电视剧的桥段，年轻人追崇流行歌曲，许野家庭条件不错，又有文化熏陶，接触潮流之后萌生做音乐的兴趣也是寻常，只是能否做成还真看天意。 　　 许文可不愿意他往大城市跑，往南边跑，去搞虚无缥缈的文艺事业，不知什么时候有个结果，罗学云看在老朋友份上，能拉他一把，却也不可能掏钱养他追寻梦想。 　　 许野懂这个道理，所以他要通过启动资金，做成一门生意，养住文化艺术公司，曲线给自己实现梦想。 　　 “还有民间小调，俗一点正常，但不能太露骨，别整成糟粕，惹你爸翻脸，摧毁你的文艺事业。”罗学云嘱咐道。 　　 “好吧。”许野脸色发苦。 　　 青农年会办完，就是青食年会，因为场地的缘故，进礼堂要验工作证，以免青农职工混进来梅开二度，导致礼堂容纳不下。 　　 乌泱泱的人群，哪怕只是细若蚊呐的私语，汇聚起来也如同雷鸣，袁晓成看到如斯盛景感慨万千，大有江山壮丽都是我打下来的豪情，只是陈嘉乐杨朗等人回香江，田秀禾钟乐等人不参加，有点金樽空对月的惆怅。 　　 “八年，青云食品从百十来人的脱水蔬菜车间，变成坐拥五大事业部的全国知名品牌，老罗，这都是兄弟们的心血啊。” 　　 袁晓成遍寻无知音，只能拉住罗学云倾诉。 　　 “军功章有你的一半。”罗学云笑道，“我说过吧，要对同事们有信心，对自己有信心，踩在时代的风口上，顺着潮流突进，结果不会差。” 　　 孟永厚、陈帆、罗学杨、许真、马一鸣等人就坐在旁边，两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却都眼观鼻，鼻观心不予置评。 　　 跟袁晓成一道的，不管从心不从心，总是要认同他的话，虽说罗学云给予的支持很多，但真正办事和呕心沥血的，还是袁总经理，他矜持说一句兄弟们的心血，暗示兄弟就是自己，没什么毛病。 　　 跟罗学杨一道的，所谓田黄派，想法就很多，首先是不服，觉得他有功有过，撑不起军功章一半的说法，就好像针对刘明现的例子，摆明心胸不高，其次就是不屑，随遇而安得过且过见好就收这类思想的根源，不就是他袁晓成最高么，若不是罗学云苦苦劝学，不断鼓舞，能有金榜题名的时候？ 　　 当时惫殆，要靠师长训诫，转头成功，只夸自己勤学，虚不虚伪？ 　　 似孟永厚的中立派、外来派，想法就公允些，五官争功总是不对的，离开任何一项条件，化学反应都不能如期进行，罗学云的付出、袁晓成的辛苦，还有广大职工同事的努力，都是铸就成功的根本。 　　 谁都有军功章的一半。 　　 “照这模样，明年青食都得分开年会了。”袁晓成喜不自胜，“我青食总部也要跟你一样，挑着孩子家轮流过年。” 　　 “挺好的，开枝散叶，子孙兴旺，才是做长辈最开心的事。”罗学云笑道，“我也可以省省功夫，不用每年都表演了。” 　　 “诶，那可不行，大家伙都期待你能整出什么新鲜玩意呢。”袁晓成道，“我瞧今天侄女没来，谁跟你打配合呀。” 　　 “同样的招式，第二次就不灵了，你说要新鲜的，我肯定要开动脑筋，让青食兄弟不觉得吃亏。” 　　 “越说我越好奇，急性子一下上来了。” 　　 青食弄的节目跟青农大同小异，都是模仿各种欢庆会的形式，无非是水平有高有低，有土有雅。 　　 大伙早就听闻罗学云的影视金曲重编效果拔群，从开场就期待着，甚至还打算合唱，结果旋律响起，居然变成男女情歌对唱，主角不是罗学云。这可把大伙气得够呛，将演唱者乔玲玲和杜贺的名字记得清清楚楚，诚然他俩唱得不错也无济于事。 　　 好在乔玲玲唱完就解释他们是听命行事，罗总还有新节目表演，于是乎场面再度热烈，不满变成期待，才得以掌声中下台。 　　 “欲扬先抑嘛。”范兴宗小声嘟囔，这手段还是得学啊，真会玩。 　　 灯光暗复明，钢琴声随之响起，罗学云边唱边出场。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 　　 群情鼎沸。 　　 “粤语歌？” 　　 “我早该猜到的，可惜老林不在，他准喜欢。” 　　 “什么歌这是？怪好听的。” 　　 罗学云唱得很代入，重新听到这首熟悉的曲目，再度唱起这首记忆中的歌曲，他心情之复杂难以言喻，颇有断肠声里忆平生的味道，一切的一切都融入歌声中。 　　 “海阔天空，送给大家！” 　　 歌声结束，掌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