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 齐德龙
随着罗学云抵达青云大北办事处,整个特殊外贸的链条就发动起来,以范兴宗为主要负责人,各司其职,有人负责搜集毛熊市场信息,有人负责调度货物,有人负责寻找关键人物。 以实际工作情况来看,未必需要罗学云亲临,毕竟青云能给出的价码摆在那里,即便罗学云自己都不能随便张口,违背先期计算和规划,否则一乱百乱,后面填坑反而要花费更多资源,空费人力物力。 但对吕林谭长海甚至范兴宗而言,无疑会更有底气,有什么事都能非常迅速地向罗学云请示,获得准确无误的回复,既节省时间,还有清晰示范,说到底特殊外贸怎么做,大伙还是以罗学云的想法为主,听命行事。 这效果大概相当于御驾亲征。 作为青云食品对北出口的最大合作方,大北食品的齐德龙没有矜持,非常迅速邀请罗学云吃饭,陪同人员很少,仅有范兴宗和胡飞作陪,连大北外贸的金常克都没请,可见是打着算盘想说些要紧话的。 赴宴之前,罗学云从多方面打听齐德龙的为人及其产业,虽然迷雾重重,不能一眼看到底,但有两点可以确认,其一,背景深厚,绝非等闲之辈,第二,野心勃勃,不是守旧之人,算是经济变化阶段的一颗小明珠。 罗学云倒是不意外,肯跟青云合作蹚浑水,在情况未明就敢大量投入的人,再怎么都不能小看。 还是在大北饭店的包间,他见到大北食品总经理齐德龙,稍稍打量外貌,约莫在三四十之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眼睛炯炯有神,身高体壮,举手投足很有大侠气派,笑起来哈声如雷,更是平添豪气,很难让人不产生好感。 “你就是中原来的罗兄弟?没想到如此年轻,稀奇稀奇。” 无怪乎齐德龙惊异,修道有成的罗学云堪称驻颜有术,年近而立,外表却仍像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黑发浓密,双颊光滑,青春活力凸显无疑,该说不说,这副样貌真帮他不少忙,外人初见往往存有好感,乐意释放善意,换言之,极具欺骗性。 齐德龙亦是如此,从报纸、青云产品、袁晓成等多方面了解的信息,让他早早勾勒出一个“罗总形象”,用平常生活经验模拟出画像,可当亲眼一见,还是大吃一惊。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种从来没吃过的南方水果莲雾,听闻它别名洋蒲桃,就跟桃子联系在一起,想来形状口味跟桃子差不多,等见到实物大吃一惊,根本就跟桃子没有任何相似度。 齐德龙按捺纷杂心绪,没想到胡飞的描述没有任何夸张之处,反而有过之无不及,但眼下决不能大惊小怪,叫人轻视。 “罗兄弟,北方深寒,虽然室内有暖气,可屋外还是冰寒彻骨,你虽然年轻火力大,也要学着入乡随俗,多穿衣服,否则冻坏身体,有个头疼脑热,耽误正事不说,自个还落个不痛快。” 罗学云着实穿得松快,村里人习惯倒还好,不再念经,齐德龙第一次见有所诧异很正常,就是这话里话外,似乎有些不明意味。 “多谢齐总关心,只是我啊,真不是仰仗年轻硬抗寒冷,而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再加懂些岐黄之术,对身体健康心里有数,知道不会冻坏身体,更不会头疼脑热。” “岐黄之术我懂,就是医生呗,不知道冬练夏练的是什么玩意?” “中华武术。” “当真?什么路子,哪家门派,技艺如何。” “齐总也是同好么,若有闲暇咱们可以切磋切磋,到时候齐总就知道什么路子,技艺如何。” 胡飞替老大捏一把汗,话说到这份上显然是有些火气,实打实讲,齐德龙问些闲话没毛病,江湖上叫盘盘道,见到新人总是要来那么一遭,若是敌人,拳头伺候,若是朋友,也能拉近关系。 问题在于罗学云虽然新,青云却不新,范兴宗袁晓成都见过,两家合作时日也不短,齐德龙再这样问,多少有点自视甚高,把自己当前辈长辈,蔑视别人。 他毫不怀疑罗学云讲这话的决心,真要动手,多少会给齐总留下点深刻回忆。 胡飞赶忙岔开话题,道:“要上菜了,坐下来边吃边聊?” 齐德龙借坡下驴,请罗学云入座,不再提刚才的话题,能混到有名有姓的人,绝不是脾气都没法控制的愣头青,什么是主菜,什么是配菜,心里有数,纵然一时失态,也能迅速反应过来。 主菜是铁锅炖大鹅,锅包肉、酱骨架、红烧肉虽然硬,却也只能作陪。 “罗兄弟好好尝尝,都是咱们东北的招牌,别地吃不出这味道,尤其是铁锅炖大鹅,那可是一绝,谁都比不了。” “确实香,该是加了桂皮、陈皮、香叶、当归一类的香料和中草药,虽然平添风味,难免有些矫揉造作,我们玉阑也有一做鹅法,叫做‘固始鹅块’,取散养的鹅,只加葱姜蒜椒便可得鲜汤嫩肉。 青云农业还豢养一种走地鹅,叫做田黄鹅,以饭、草、虫喂食长大,肉质极肥,赶明齐总去我们青云做客,一定请你尝尝两者味道的不同。” 胡飞和范兴宗尽皆闭口不言,安静吃饭,这叫配角的自觉,绝不抢戏。 齐德龙终于明白,罗学云能盖压袁晓成作为青云最大的老板,不是没有原因的,显然不可轻视,以前那些手段,现在摆出来多少有些不够数。 “青云确实厉害,既有丰富农产,还有精巧食品,能做到现在这地步,齐某佩服,只不过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大北终究不是玉阑,罗兄弟远来是客,还是要客随主便最好。” “若不是为了客随主便,我何必在大北停留,何必来见齐总,有些话没必要反复试探,青云大北两家的合作足够证明诚意和友谊,现在要考虑的应该是怎么携手一起发财,而不是谁兄谁弟。对么,齐总?” 齐德龙闷声道:“对。” “那么齐总,要跟青云一起发财么?” “你想怎么做。” “齐总对毛熊国的近况,有什么看法。” “考我?” “不,这叫情报对账,我们双方需要知道彼此都是怎么打算的,然后才知道怎么合作最好。” 罗学云的云淡风轻着实让齐德龙不舒服,只是沉心一想,也没有计较的意义,先不说前者手笔多大,布局多久,到底有怎么样惊人的计划,单单大北只是个中转站,有他没他并不致命,就已经处于下风。 齐德龙清清嗓子,道:“那个叫什么鲍里斯的毛子,一看就不靠谱,现成的例子不学,蒙头就是瞎搞,自由经济把莫科这样的大城市都搞得一塌糊涂,物价飞涨,卢布越发不值钱,市场一片混乱。 青云千里迢迢北上,无非是看重这个好处,想来一套物以稀为贵的戏码,把寻常的吃喝卖出远超本身的价格,然后换回毛熊手里值钱的东西,小到皮衣手表酒珠宝,大到汽车木材矿石天然气石油,反正只要胆子大,黄金搬回家。 我说的对吧?” 鲍里斯的自由经济策略就是著名的休克疗法,简单来讲就是‘三自一化’,自由价格、自由贸易、自由兑换和私有化,听起来像是文景之治采用的黄老之术,减少干涉,与民生息,只是时代背景截然不同,精髓大招也没用上,以至于产生严重的负面效果。 最显著的就是物价飙升,在总生产不够的情况下,尤其是民生用品不足时,毫不管控供应和价格,等同就是在放纵洗劫民众,跟古代粮商囤积居奇,逼迫农户破产,然后抢夺他们的田地有异曲同工之处。 这也是罗学云不想直接面对个人顾客的原因,虽然吃的用的,客观上能缓解毛子们的生活困难,却要他们拿家当来换,多少有点血淋淋。 罗学云笑道:“不愧是齐总,门清,依你之见,该怎么操作?” 齐德龙似笑非笑,道:“罗兄弟去年就在谋划,现在到启动的时候,却来问我怎么操作,什么意思,把我当军师?”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罗学云道,“齐总占地利之便,当然比我们青云更清楚这特殊贸易的细节,以你刚才的语气,显然早就把毛子放在心上,有想法要动一动。既然我们是一拍即合,难道不该坦诚相待么?” 齐德龙哼道:“坦诚相待?我倒是想坦诚,可青云把大北当回事么,不过是扯个由头,充个名目罢了,瞧你们陆续运来的货物,衣服鞋袜小电器连毛巾卫生纸都有,恐怕有没有大北都无所谓吧。” 罗学云正色道:“齐总,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这可是你刚说过的,青云再厉害,也是独木难支,需要齐总这样的朋友援手,我之所以亲自来大北,就是向齐总展示诚意,希望两家精诚合作,蹚开浑水发大财。 话说到这份上,我也就不藏着掖着,跟大北,我有两种合作方案,不知道齐总要不要听一听?” 齐德龙眯起眼睛,道:“说说看。” “第一种,各干各的,资源共享,你们有麻烦,青云绝对帮忙,青云有需要,也盼望齐总伸手,账目各管各的,省得争吵,有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咱们友谊常在,论一论,辩一辩就是,不用纠结。 第二种嘛,就是有限合作,这也是我刨根问底的原因,若是目标货物和交易方式相同,可以联合去做,省得被毛子利用,反过来竞价,若是不一样,照旧各干各的,但是互相提供信息,免得被坑。” “怎么没有第三种?” “哦,齐总有什么想法。” “联合出货,共同进退,就跟之前的合作一样。” 罗学云摇头道:“今时不同往日,那时候以货币结算,大家要亏同亏,要赚同赚,现在不一样,实物换实物,谁能挣来高价厚利,全看个人魄力眼光和手段,搅合在一起,就像是跟兄弟做生意,好则好,不好连兄弟都没得做。” 他还有许多点没讲,比如自己能调集的资金货物更多,投入的准备更足,能承担风险更大,若是无端接纳齐德龙,被顺风车分点利润倒没啥,就怕他眼红,最后使袢子捅刀子,届时朋友变成仇人,还怎么收场。 说起来跟捡钱一样,事实上,利润和风险是挂钩的,没有躺着就把钱轻松挣到手的可能,原本应对毛子就够麻烦,再分心齐德龙,不是自讨苦吃。 “看来罗兄弟并不信任哥的实力,把哥当拖后腿的。”齐德龙阴恻恻道。 “哪里的话。”罗学云面带笑意,从容道:“恰恰相反,我还想跟齐总深度合作,比如换来毛熊汽车拖拉机什么的,还想借齐总人脉,就地转手呢。 前几天来时知道本地有许多异国风味的饮食,什么大列巴格瓦斯之类的,还想着大北有没有生产,我好运到南方去卖,不光如此,只要大北有余力的饮料食品,都可以代销,为大北增加销路,提高营收。” 齐德龙眯起眼睛,道:“真的?” 罗学云打个响指,范兴宗便充作助理,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 “这几天我跟兴宗稍稍走访本地街市,发现许多独具东北风味的饮料食品,山里红、大白梨、白桦汁、人参花茶人参粉、炉果等等,标签上注明东北原产,想必能在南方有一席之地,不敢说大红大紫,销量翻番,但全国大市场广阔,哪怕只有一星一点的增加,累积起来都是天文数字。 面对崭新时代,我们做企业的要想好好活下去,眼光就得提高,不能再困守从前的一城一地,要大胆走出去,罗某不才,稍稍还是有些渠道资源,愿助朋友一臂之力。” 齐德龙默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跟罗学云之间的差距,说是地头蛇跟过江蛟彼此抗衡,实际上却像是土包子对精英,他太执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太在意一分一毫的利,没看到罗学云北上,气吞万里如虎。 怪不得罗学云不想青云跟大北贴得太近,自己这副作派确实让人有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