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军目送罗学云一行人离去，却并没将刚才的交谈放在心上，诚然这群人正经可靠，不像坏人，出手大方，又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他也乐意聊天讲讲本地情况，可要惊动宝贝儿子，就另当别论。 　　 在他看来，儿子毕业以后前途似锦，无论到正攵府还是企业，起步都是干部，给家里人出主意不过是想解决厂子困难，怎么能给私人企业打工，即便这个企业看起来实力不小。 　　 范兴宗留下的名片被他随意甩在桌子上，没当回事，但他的小舅子却看出门道，连忙翻包，取出一罐阿嬷拌饭酱，将上面的logo跟名片摆在一起，激动道：“姐夫你看，是青云食品！” 　　 李敬军瞬间一激灵，道：“你是说姓范的这个公司就是生产阿嬷酱料的青云食品？” 　　 “不止。”小舅子喊道，“青云脱水蔬菜，陈清方便面都是他们的产品，这标志和名字一模一样。” 　　 李敬军猛然醒悟，当时范兴宗为了证明自己一行人不是骗子，还出示过跟莫科商店的合作文件，难不成真是他们？ 　　 “姐夫，别犹豫了，给彬彬打个电话说一声吧，不管人家想干什么，这个主意得让孩子自己拿，他比我们拎得清。”小舅子劝道，“青云食品能量很大，老早就有产品出口到莫科，现在出口业务经理都过来，肯定不是小事，不说让彬彬巴结他们，万一对彬彬有好处呢。” 　　 这一点李敬军倒是没法反驳，毛熊地区偏北，温暖气候不多，虽然也在努力种植蔬菜，种类产量到底不如国内丰富，西伯利亚种土豆代指遭受刑罚吃苦受罪的说法就跟之相关，气候恶劣难种植，土豆容易成活。 　　 再加上菜式别具一格，别说国内来人很难吃惯，就是本地人也期望更丰富的供应，因此青云脱水蔬菜向来很有市场，而阿嬷酱料、明天罐头、陈清方便面之类，更是解馋常用食品，真论起留居此地的国人最青睐品牌，青云食品绝对能排得上号。 　　 吃人的嘴软嘛！ 　　 小舅子如此激动，同样有这个因素在，他们做生意吃饭没时没晌，各种口味的陈清方便面和阿嬷酱料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伙伴，清香新奇，用料扎实，大伙很有好感。此时得知青云来人，就好像看到远方陌生又熟悉的朋友突然到来做客，总是想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李敬军本来就机敏果断，做决定之后立刻给儿子学校打电话，将事情来龙去脉告知，并把联系方式和地址传达。 　　 “彬彬，你想见他们么？” 　　 电话那头声音异常沉稳。 　　 “看情况吧，青云食品实力不小，找我想必是充作临时翻译、了解本地市场啥的，没您说得那么夸张，你把儿子当宝，人家可不一定呢。” 　　 李彬彬劝解一番后挂断电话，抬头就看到青云饮料系列的茉莉绿茶，毛子向来有饮用红茶的偏好，虽然是加糖加奶这种骚操作，但也建立对茶饮料的饮用习惯，而青云茶饮料系列有点类似他们的喝法，再加上进口食品、神秘东方树叶的广告，在年轻人中拥趸不少，俨然追赶风潮的好玩意。 　　 “入乡随俗”的李彬彬免不了跟同学们一起喝，顺带科普和讲解。 　　 因而当老爹告诉他遇到青云公司的经理，还邀请他见面时，李彬彬便迅速猜测起动机，青云食品想干什么？拓展市场是他想到的第一个念头，恐怕还不是一般的增加销量增加种类，不然有合作方的情况下，何必还兴师动众过来，四处打听情况。 　　 有需求满足需求就是生意，做成生意就是利润，这个道理李彬彬不用想就清楚，在他第一次过来，包里携带的家乡特产被异国同学高价换购，李彬彬就知道有时候赚钱很简单，眼下青云无疑也是要送钱上门。 　　 只是他有自己的顾虑，作为公费生，都是签订协议才出来的，不光毕业去处要接受安排，在学校的生活也有负责人照看，在大使馆还有留学生管理处，很多行为自费生做没事，公费生做就得接受批评。 　　 原本来说，低调一点也不会那么严重，但他自己夹带东西倒卖，给家里人做掮客中介，已经挨过不少训诫，差点追究他到底是来上学的，还是做生意的，去见青云公司的人，说简单点出门玩一圈散散心，说复杂点就是屡教不改，很难把握度。 　　 想到这里，李彬彬不禁有些苦涩，在他看来，祖国正牟足劲发展经济，咱们这群留学生应该发挥优势献上一份力量，比如说课外给我国商人做翻译做向导做市场调查员，甚至兼职驻本地的联络人员，不光能解决生活费问题，还能促进发展，不是一举两得？ 　　 现在倒好，公费身份是他的荣光，亦成了他的枷锁。 　　 但李彬彬没苦恼太久，他很快想到一个熟人，这个熟人脑筋灵活，渴望赚钱是出名的，因为他是自费生，来外国留学本身就是冲着钱途来的，按规矩，介绍生意可是有好处费的，也算没浪费机会。 　　 …… 　　 “咕噜咕噜。” 　　 摊主大妈虽然听不懂谭长海在说什么，但是阻拦老板买东西的意图十分明显，当即生怒，冲着谭长海张牙舞爪一顿输出，不待翻译，罗学云等人都能从她的表现中看出情绪，猜测肯定是连说带骂。 　　 谭长海亦是惊呆，后撤身位，嘟囔道：“至于么，褒贬才是买主，哪有不许杀价的。” 　　 担任翻译的许远易赶忙安抚，跟大妈一通交流，罗学云才知道原因，真是家庭生活遇到困难，指着赚点钱买东西吃，这些工艺品玩具之类的东西，外国人最容易成交，她苦等到希望，很难接受被人从中作梗。 　　 “远易，跟她说，给个实在价格我就买，还买两套。” 　　 东西打包好后，罗学云等人离开摊位，左右语言不通，也不遮掩，直接问道：“远易，你觉得大妈说的是真的么？” 　　 许远易怔了一下，问道：“罗总是说玩具价格，还是……” 　　 “她家里的事，丈夫战死，儿子没工作，孙子吃不起饭之类的。” 　　 “有真有假吧。” 　　 “怎么说？” 　　 “家庭困难是真的，却也没到快饿死的地步，毕竟是莫科地区，再怎么样一日三餐是不缺的，你看她脸颊有肉，骂起人来声威凛凛，可想而知肚子是吃饱的。” 　　 说到这，大家都忍不住笑了，骂街这种行为艺术，不论国界，不论语言，都是一样充满爆发力，真要虚弱饥饿，大概倒地呻吟多过撒泼臭骂。 　　 “但三餐满足归三餐满足，用度该缺还是缺，米面粮油只是最基本的生活物资，还有鸡鱼肉蛋，还有衣帽鞋袜，有这些东西的摊位价格奇高，摊主还不接受杀价，老神在在不愁没人上门，可以猜测问题不小。” 　　 “这么说，你认可青云此次携带的货物大有销路，卖得出价格？” 　　 “是的，我们带的东西都是生活必须品，尤其城市居民迫切需要，有十足的议价余地，说来也挺叫人无语的，毛熊，哦不，北苏连飞机大炮坦克汽车都造得好，偏偏毛巾肥皂衣服鞋袜卫生纸牙膏牙刷这些轻工业，搞得乱七八糟，真论生产难度，后面不简单多了。” 　　 “话不能这么说，重工轻工各有所长，各有所难，重工的确耗费技术耗费资源，可轻工要直接服务顾客，只是能用够用不行，还得好用耐用，所以不能片面地认为重工做得好，轻工就能好，就好比练武术一个追求力量，一个追求速度，可能双全，也可能偏科。 　　 而毛熊的问题比较复杂，有产业布局的原因，在整个大联盟中，各家承担角色不一样，亦有经济方略制定的原因，优先重工保证武力，来输出影响力，可能还有文化性格的原因，似乎这里的兄弟天生粗犷，一瓶伏特加就高兴不已，有点猛张飞的意思，设计更好看的图案，更舒适的结构，往往排在最后面……” 　　 大伙一边听着罗学云扯闲篇，一边观察摊位情况，记录关键商品价格，作为青云此批货物定价的参考，当然罗学云自己也在分神观察，瞧瞧有没有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主要是机械产品和华夏老物件。 　　 至于西方艺术品之类的东西，他看不懂，如非必要，不轻易购买。 　　 离开市场之后，众人初步得出结论，大有可为，有些东西缺得过分，夸张到让谭长海这样认为前苏强大的人根本难以置信，举个例子，某个烟鬼摊主瞧见他们的打火机和烟，激动不已，摘了手表就要换烟，根本不管是不是外国牌子，吸不吸得惯。 　　 本地的风土人情，真是让大家开了眼界。 　　 回到旅馆，服务员拦住他们，说是有人找，罗学云正想着是什么人，就见两个俄式壮汉跟堵墙似的迎面堵来，威风凛凛。 　　 “我们老板要见你。” 　　 许远易赶忙翻译。 　　 “你们老板是谁。”罗学云问道。 　　 “去了你就知道。”壮汉面无表情回答。 　　 “抱歉，不跟陌生人随便出门是中华人传统美德。” 　　 壮汉并不能理解罗学云的幽默，但意思倒是听得明明白白，冷冷道：“不见我们老板，你们的签证就会马上过期，被驱逐出境。” 　　 范兴宗反应最快，低声道：“叶菲姆。” 　　 罗学云笑道：“天色已晚，街面不大安全，明天登门拜访。” 　　 壮汉道：“有我们在，无需担心安全问题。” 　　 “但我今天很累，想早点休息。”罗学云亦是回怼。 　　 “罗先生，作为合作伙伴，按合同完成交易是双方应尽的责任，难道你要做背信弃义的人？我听说你们华夏最讨厌这样的人，被称作奸商，人人可以惩戒。” 　　 “说这话不替你们老板害臊么，谁先背信弃义，不守合同，还要我拿出文件证明么。” 　　 随着罗学云语气渐强，作为翻译的许远易也在不断思索用词，来如实传达愤怒不满，只是对话太频，他也“久疏战阵”，难免有些词不达意。 　　 好在俩壮汉跟罗学云面对面，能清晰感受到猛虎注视一般的压力，倒是不会理解错误。 　　 “罗先生，无论如何还请你今天去见老板，否则阿历克塞仓库的贵方货物，将会有安全上的隐患。” 　　 “你在威胁我？” 　　 罗学云冷冷看过去，目光犹如两道利剑斩进壮汉心中，魁梧之躯，凶悍之气，愣是没有半点底气支撑，没来由软起来。 　　 俩壮汉满头大汗，均不知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眼前这个看起来并不高大威猛的男人，怎么会产生堪比棕熊猛虎的恐怖威慑力，目光好像能咬死人一样。 　　 “没有这意思。”先前说话的壮汉结结巴巴道，“最近街面上不安全，珍贵货物特别需要仔细保存，我们老板有更稳当的地方替青云储存，一片好意。” 　　 不知是许远易翻译时优化，还是本来就这个意思，反正范兴宗谭长海听到这个“最近街面上不安全”的理由，都是差点笑出声，前倨后恭为何这么明显，刚开始怼罗总光棍得很，怎么现在反倒要用这个理由推脱，难道会打架的人真跟小说似的，能感应到对手的厉害之处，被压倒主动退让？ 　　 “这点小事不需你们老板操心，回去告诉他，明天中午燕京饭店定个包房，等我过去。” 　　 壮汉脸色顿时难看，和同伴对视一眼，然后非常默契地同时出手抓向罗学云，就像是擒拿罪犯一样。 　　 许远易范兴宗反应很快，连连怒斥，但壮汉已经铁了心动粗，根本不管不顾。 　　 只是俩人的手还没碰到罗学云，就被两个巴掌拍到身上，紧跟着浑身瘫软，像是被抽掉骨头，软软倒在地上。 　　 这一幕，别说俩人吓得汗流浃背，就是许范谭都惊呆了。 　　 “对待朋友要有足够的尊重，不要跟头棕熊似的，见人就要动手，把我的话传达给叶菲姆，明天中午过时不候。” 　　 罗学云说完，风风火火离去，范兴宗几人稍稍犹豫，便跟了上去，徒留满地路人的惊呼。 　　 “真有东方巫术！” 　　 “是华夏功夫。” 　　 “不对，是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