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弟闹个大红脸。 　　 他明明知道罗学云在青云人眼中是极其特殊的存在，像冰山雪莲高岭之花，却非要拿出来作伐子跟吴教授比较，很难说是少不经事，还是故意找茬。 　　 吴有明没有多说什么，转而聊向正题，重提之前的研学实践基地的事。 　　 这就有点月过中秋。 　　 之前青农研发草创，求贤若渴，自然什么条件都能许诺，现在罗学云先后搭上玉阑师范和农专，大大充实队伍，随着青云食品在江城开辟第二基地，零星吸纳高校人才，已经不太需要蹭名气。 　　 何况现在搞研学实践基地多半赚不到学校的经费，青农不愿意赔本赚吆喝。 　　 卢鹏情知老师为人，知道他不是见钱眼开的人，旧事重提多半是看到青农的科研设备很心动，想给研究生一个接触国内顶尖农技研究环境的实践机会。 　　 对卢鹏来讲，这个要求却比要钱更难，很容易帮着帮着被借鸡生蛋，到时候再翻脸就难看了。 　　 “我会跟公司打报告，只是能不能成很难说。”卢鹏实话实说。 　　 吴有明道：“方便帮我约一下罗总，我跟他聊聊？” 　　 “这段时间真不方便。” 　　 “莫非罗总对我有什么意见？我可以负荆请罪。” 　　 “老师说的什么话，罗总家里的确有事，至少一个月不见外客，早就交代过，哪怕天塌了都让田总钟总去顶，别去烦他。” 　　 “什么事这么严重？” 　　 “孩子要出生，他得陪产，听说是双胞胎，你说这时候，他哪还有闲心管别的？您非要去找他，只会自讨没趣。” 　　 “罗总后继有人可喜可贺，哪天孩子出生办酒，你知会我一声，我登门道贺。” 　　 卢鹏无奈点头。 　　 事实上罗学云很有闲心。 　　 比如拾起针线活，给手帕绣上歪歪扭扭的图案，做两双可爱的小小虎头鞋。 　　 不见外客倒是真的。 　　 秦月这段时间很没安全感，寸步离不了他，这一点不是婆婆或妹妹能替代的。 　　 “没见过你这样当爹的，孩子出生你倒好，不急不忙，还在这里玩耍。” 　　 内院里屋站满人，都是村里婆娘听闻秦月生产，自发过来帮忙，在稳婆的指挥下，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罗学云非常淡定地坐在廊下编着红绳，动静之间形成鲜明对比，罗老爹怎能愿意？张口就斥。 　　 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常用聚灵液温养身体，还练过武，从怀孕开始罗学云就悉心照料，瓜熟蒂落的时候没必要紧张，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同意在家里生产而不是去医院。 　　 他的无视更让罗老爹看不顺眼，觉得不像个男人，没有担当，又絮叨起来。 　　 “幺妹，咱爹身体不舒服，你带他回家歇息吧，家里正忙着照顾不到。” 　　 “我好得很。” 　　 罗老爹吹胡子瞪眼。 　　 村里妇人很多，根本没有幺妹帮忙的机会，同样在屋外等待，此刻闻听二哥命令，也知道老爹在这碍眼，拉着他往外屋走。 　　 “扯什么扯。” 　　 “爹，别让人看笑话。”幺妹压低声音道，“二哥才是这家的主人，做啥子心里有数，轮不到您发号施令，产房不让他进去，编绳绣花还是走来走去不都一个样，您在这骂骂咧咧破坏气氛。” 　　 “什么气氛不气氛，媳妇生孩子他在这一点着急都没有，帮忙的人看到还以为他没有良心，不心疼媳妇不担心孩子。”罗老爹哼道，“我是为他考虑。” 　　 “您这套过时了，不帮倒忙，安静等待结果才是最好的举动，二哥对二嫂感情好坏，还需要这时候作假？您在这教训二哥除了招他不满，还有什么用？添乱！” 　　 幺妹斩钉截铁道：“您就待在外屋喝茶吃零嘴，别进内院搅合。” 　　 罗老爹气呼呼回头，却见看门的大黄狗直勾勾盯着他，好似在嘲讽，心里愈发难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他的考量确实过时且多余，傍晚两个孩子顺利出生，嘹亮的啼哭声此起彼伏，内院笑声四起。 　　 “小脸皱巴巴的。”幺妹过来探看，道：“二哥二嫂都好看得很，咋孩子这么丑呢。” 　　 罗老娘不生气，笑道：“小孩都是这样，长开就好了，我瞧孙子孙女以后肯定漂亮俏巴，嘿嘿，一胎得俩儿女双全，彩得很。” 　　 其他人亦是附和。 　　 “有福有福，孩子有福，大人也有福。” 　　 罗学云握着媳妇的手，看着她脸色苍白钗发散乱，柔声道：“辛苦了，只此一次。” 　　 “哪有你这样说话的，给你生孩子我愿意得很，再来几胎都行。”秦月哑着嗓子道。 　　 “一双儿女就足够缠得我俩头昏脑涨，还来几胎？没必要真没必要，咱家便是有皇位继承，都不需要那么多。”罗学云道，“别看只多一个孩子，麻烦程度指数级上升，我俩未必照料得来，还得娘过来伺候一段时间。” 　　 “还指数级上升，就你能扯。”秦月道，“给咱爸咱妈报喜没？” 　　 “老婆最大，其他事都得甩到一边。”罗学云道，“不过，我让幺妹去打电话，这时候恐怕全公司都知道了。” 　　 两个孩子裹着襁褓展览完抱回，秦月顿时安下心来，丈夫孩子都在身边，还有什么可说？ 　　 “有孩子跟没孩子真不一样，好像多很多说不清楚的东西。”秦月发自内心欣喜。 　　 “传承和责任吧。”罗学云随口道，“延续血脉继承事业，正是华夏千百年生生不息的原因，薪火不绝。” 　　 确定母子平安，喜讯便广为流传。 　　 于长辈而言，就是欣慰，没有孩子的夫妇，总是让爹妈提心吊胆，好像有什么不对。 　　 于同辈而言，就是安心，当爹当妈之后，有些事就不能肆意妄为，得收敛稳重。 　　 于后辈而言，只是高兴，二佬二娘有小孩，就能吃喜糖吃一碗碗的宴席，二佬家好东西多，这次又有口福。 　　 小孩子很单纯，知道喜事一定会办宴席，广迎宾客，伸手不打笑脸人，届时再心怀鬼胎的人上门送礼，都得承情好吃好喝招待一番，等宴席罢了，再说怎么处理。 　　 是以，非止吴有明打算登门贺喜，还有许多人要借机会凑过来，袁晓成田秀禾被波及，各种人或是打电话或是亲自上门，不仅询问喜宴的事，还想让两人中介领着他们一起贺喜。 　　 “我觉得要把这些人事理清楚，提前给学云招呼一声。” 　　 袁晓成揉着太阳穴，很是头痛。 　　 沾亲带故想去就算了，八竿子打不着也琢磨过去，图什么呢？要是你送些礼金带点礼物就能让罗学云给你办事，那这个点石成金罗青云的名号，未免太不值钱。 　　 田秀禾同感。 　　 “有些人还好说，像许集姚集这类得到青农支持，种植茶果提高收入，像溪山村东旺村这类或是得到教学楼捐建，或是厂区建设给他们顺便修了路盖了村部，多半是诚心感谢，想选个代表过来热闹热闹，怕罗总不喜欢来问我们。 　　 可有些人真摸不清他们的来路，不知是想拉关系还是求办事，到时候打扰喜宴，我这个身份夹在中间岂不尴尬得要死？” 　　 袁晓成捏着名单。 　　 “台面上的我能推就推，不管他是想让青云设厂，还是收购扶持之类的，来公司就是，不必去烦学云，只是有几家我属实拿不准。” 　　 田秀禾问道：“哪几家？” 　　 “蒲集的蒲新林王鹏，松王山林场的陈荃吴向东，五云山试验茶场的万明洋申亮，陈清小饰品批发的徐红，地区的余大圆卢桐，还有江城的舒咏周郭明……” 　　 “别念了，别念了。”田秀禾满头大汗，“这五花八门都是什么东西，仰慕罗总声名？” 　　 袁晓成摇头道：“若真素不相识倒还好办，果断拒绝就是，关键还都有那么些渊源，具体渊源多深我又说不上来，要不老田你辛苦辛苦，带着名单偷偷去问一问，毕竟未来女婿，有什么火看在罗雨面子上总不会发。” 　　 “不怕你笑，我还没去过罗总家，连罗坡都没上过几次。” 　　 “那你这个总经理可有些失职啊。” 　　 “以前不需要，现在是不敢，怕老头老太絮叨，罗雨什么想法总不明说，我尴尬着呢。” 　　 袁晓成同情道：“夫纲不振，你这样后面日子可不好搞，都谈了一大年，行不行给个准话，同意刚好趁着年尾结婚，学云家添丁进口，他爹再嫁女也算是双喜临门。” 　　 “我让罗雨带回去给罗总批示。”田秀禾道，“不到吃酒那天跟你们一起，绝不擅自登门。” 　　 “那让人整理整理，到时候打钩划叉，给个意思就成。”袁晓成不勉强，转头道：“满月酒你打算送什么礼物？” 　　 “送礼物？照规矩喝喜酒上礼金就行，还专门准备什么礼物？” 　　 “老田啊，你这人做生意挺精明的，怎么谈对象这样墨迹？你直接摆出未来姑父的派头，送婴儿衣帽鞋袜或是鸡蛋肉糖都行，关键趁机行动起来。”袁晓成抖抖文件，“人家都知道机会难得，你不懂？” 　　 田秀禾道：“那不成逼婚？” 　　 “难听，什么叫逼婚，这叫光明正大，谈不谈罗雨都得表态，老大不小，还跟人学痴男怨女缠绵悱恻？”袁晓成道，“要学学学云，恋爱结婚不到一年，到现在儿女双全，三年走完人家五六年的路程。” 　　 过来人的话让田秀禾怦然心动，他亦是知道有些事不该再拖，只是囿于罗雨的身份畏畏缩缩，相较之下，罗雪就果断很多，说认定曾吉辉就不改，几乎是一个人推动婚事。 　　 递名单时，田秀禾委婉开口。 　　 “阿雨，我该以什么身份去罗总家喝酒？” 　　 罗雨闻言眉毛微动，反问道：“你想以什么身份？” 　　 “当然是孩子姑父。” 　　 田秀禾张口之后，就不再犹豫，大声道：“我们抓紧时间结婚，将来孩子还能跟他老表玩到一块。” 　　 “在田集建房吧，房子盖好就结婚。”罗雨淡淡道，“以后记得喊学云，不要再叫罗总。” 　　 “好嘞。”田秀禾大喜，心事尽去，赶忙回家找爹妈踅摸礼物。 　　 幺妹骑着二哥的边三轮带着二姐下班回家，走到河渠边忽然潇洒停车。 　　 “二姐，下车的时候我瞧你还挺高兴，怎么看到田秀禾反而不开心，吵架了？” 　　 “没有。” 　　 “你要是摆着这张臭脸回家，一定要挨骂。” 　　 “妹，你就没有烦恼么？”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神仙，咋会没烦恼。”幺妹道，“但是要想通，生活很复杂，若是太执拗某一点，只是跟自己过不去，你若真不喜欢田秀禾，不用勉强，没人会说什么。” 　　 罗雨道：“不是喜欢不喜欢的事，而是觉得自己像被赶出家门。” 　　 “三哥好赖是在优选超市把业立了，又是农村，早早成家再正常不过，便是你不出嫁，他该结婚还是要结婚的。” 　　 幺妹道：“自己单住当家作主不好么？二哥当年没挣到钱都想搬出去，你何必想这么多，若不是娘不愿意，我宁愿去住宿舍，周末想睡多久睡多久，想干什么干什么，免得听两重唠叨。” 　　 “你说得对，回吧。”罗雨道。 　　 常说女人心海底针，别说男人猜不透，作为姐妹同吃同住一样搞不懂。 　　 摩托直接开到罗学云家门口，罗雨穿堂过户直入内院。 　　 “妮儿啊，别哭了。”罗老娘抱着孙女发愁，怎么都哄不好，不禁埋怨道：“还是哥哥老实，吃了就睡，睡醒就吃。” 　　 “哥哥嘛，当然要懂事。”秦月笑道。 　　 “再懂事也没有这么早的，多半是娘胎里元气足底子稳。”罗学云道，“不像宝贝女儿弱了点，没有依靠就不踏实，来，给我吧。” 　　 他抱起女儿，真气贴着襁褓安抚，很快平稳，忽闪忽闪眨着眼睛。 　　 “唉，真是娇嫩姑娘，挑人，非得到爹怀里才老实。”罗老娘叹道，“以后有你忙的。” 　　 “该忙的。”罗学云随口道。 　　 罗雨等了一会儿，才把名单递来，言简意赅解释一通。 　　 “拿回去吧，除了他们，公司普通员工也都别来。” 　　 “这些人怎么处理，万一不死心自己趟过来怎么办？” 　　 “写报告打申请，有什么事纸上写清楚，我抽空处理，今年我没时间也没心情见人，跟他们扯东扯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