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海上的风总归是有些凛冽的,尤其对宋墨白这种南方来的姑娘。她站在客轮的甲板上,默默用手抚摸着怀里那个白布包着的骨灰盒。那里是她的父亲,准确的说是她的养父,她灰暗时光里举着火把照她前行的人。现在好了,自已又孑然一身了。她想到这里不禁轻叹口气,抑制住略微颤抖的嘴角。思绪随着海浪上船体的晃动回到了三个月前。 1938年6月 上海 宋墨白乘的黄包车刚停稳在家门口,她便随手将钞票给了拉车人,一句不用找了立马提行李奔向弄堂里的小楼。 推门进去,整洁的家具一切都如她留学前的样子。看着桌上放着的她和父亲的合照,她不禁鼻头一酸,控制了一下情绪直奔父亲的卧室。 她的父亲宋世清,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十二岁那年,国共关系第一次剑拔弩张。各地战火纷扰,从天而降的一颗榴弹砸碎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的父母还有她只有八岁的妹妹,同时也砸碎了她的天真。 那年她正攥着母亲给她的钱在饰品店里挑选手环,因为考学考的好,她的父母答应给她买一个她喜欢的首饰。街对面她的父母还有妹妹在边吃西瓜边坐等着她。轰隆一声,她只记得一股气浪震碎了饰品店的玻璃,她被一双大手护着跌在了地上。 那段狼藉过后的记忆被她藏在了心里,后来出国偶然学了催眠,她更是催眠了自已再也不曾回忆那时亲眼看到的惨状。 她被那双大手牵回了家,那个男人告诉她,以后由他来教养她。他便是她的养父,她出国留学的资助者也是她的入党介绍人,她的上级,她12岁后重新带给她光明的引路者。 后来宋墨白从养父嘴里得知那天的真相,那天她的养父出现在饰品店,是将党内叛徒的消息传递出去。他们做了个局,故意放出临近街区有重要会议,再由叛徒透露给敌人。只是没想到敌人丧心病狂想要赶尽杀绝,把附近三个街区都变成轰炸目标。 他救她确实是心中有愧的。他的信仰他的革命,间接害死了她的父母妹妹,还有三个街区里无辜死去的百姓。 船愈往北方开,甲板上的风愈发刺骨,宋墨白紧了紧围巾,她此次前往旅连市,一是让父亲魂归故里,二是尽快与旅连市党组织取得联系,想到这里,宋墨白抱着骨灰盒的手更紧了些。 “警官,我有良民证,您看。”甲板尽头突然传来一阵纷争,声音很大,将宋墨白从思绪中拉扯回来。 “你还好意思说自已是良民。说,你把东西藏哪了?”穿着警服的人中有个声音说道。 “什么?什么东西,我不知道警官,我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刚才,我刚才只是去了趟洗手间,您说什么东西啊警官,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警官。” “呸,你他妈的,刚才只有你从那边过来,之后东西就不见了,狗东西,盯了你一路了,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真他妈拿我们当吃干饭的。”紧接着,就是枪托砸在人身上的声音。 甲板上众人面色惊觉,生怕风波引到自已身上,一个个背对纷扰,如同一群雕塑站立不动。 宋墨白侧目,不忍再看,她承认她也不愿卷入这场风波,如今世人皆求自保,何况她绝不能在这里暴露自已。 “呸,一群狗仗人势的东西。”一声低沉咒骂在耳边响起,惊了宋墨白一跳,宋墨白仔细打量旁边男人,修身的风衣里是笔挺的西装,带着金丝边的眼镜,本是个儒雅君子,可是现在正面露憎恶的盯着出事的方向,脚步挪动感觉下一步就要冲过去阻止。 宋墨白心下一沉突然一手抓住旁边男人,轻声低语。 “这位先生,你我之前素未谋面,但我衷心的想给您个忠告,如今国际形势波谲云诡,就拿这艘船的终点旅连市来说,日本人、俄国人、伪满政府、国共党人和自由派人士,有时冷漠未尝不是保护自已的手段,如今你冲出去,对你和整船人都有害而无利,可能这艘船再也到不了旅连市,如果你当真有满腔热血,不妨先冷静下来想想这艘船到底有什么秘密,他们讨论丢了的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