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明说到这里,人群骚动得更加厉害。有人大着胆子叫道:“到底是谁干的,查出来,揍死他。”还有人道:“我就说嘛,阿刚这么温文尔雅之人,怎么会干出朝市民开枪的事?” “其四,还有一条,也能证明阿刚无罪。”思明继续道。“负责看守专署大楼后门的门卫当中,有一个是退伍军人,昨天上午当班。他亲眼看见便衣队有四个人从后门进入专署大楼。其中就有葛维清跟便衣队二分队队长葛焕玉。阿清,这个你不会否认吧?”说到这里,思明回头问了一声葛维清。 “有啊,这有什么的?”葛维清道。 “关键是,你们的身后还跟着两名手握卡宾枪的便衣队员。”思明语气一转道。“而这名军人出身的后门门卫还告诉我们,根据他的判断,昨天的枪声,先是机枪朝天空射击,随后是卡宾枪的扫射。” 听到这里,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听思明说下去。 “那么,他说得到底对不对?有两点可以证实。第一,卡宾枪子弹的弹头是圆的,跟伤员身上取出的子弹相符;第二,绝大多数死难者和伤员,他们身上的子弹都是由后背射入的。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是在转身往外逃跑时被子弹射中的。他们为什么要逃跑?难道不正是跟门卫的判断一致吗?当机枪子弹射向天空时,闹事者惊恐起来,都转身朝大门外面逃跑,而这时,事先埋伏在哪里的卡宾枪乘机开火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就算你说的是对的。那我问你,专署大楼不是一座空楼,每个房间都是部门办公室,都有人,我们的人能躲在哪里开枪呢?你总不能说他们就站在人群面前开枪吧。”曾焕玉此时冷冷地道。 “我正想说此事。”思明道。“昨天晚上,我和阿衿去专署大楼勘查现场,发现一楼朝南位置的总务科,窗户上最底下的两块磨砂玻璃刚刚换上,办公桌是新抹过的,没有一点灰尘,地面是新扫过的,也是干干净净。如果大家以为这是专署工作人员讲究卫生的表现,那就大错特错了。最近几天,总务科的科长和办事员因为公干出差了,也即是说,这间办公室的主人不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还不清楚?还认为阿刚是罪魁祸首吗?” “呵呵,呵呵呵。”葛维清突然怪异的笑了起来。“阿明,十多年过去了,想不到当年在学校时以机敏善辩着称的那个学生会主席又回来了。佩服。只是,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把开枪杀人的罪责推到我们便衣队身上,无非是想说阿刚是无辜的。但是,不管你如何编得天花乱坠,我们说你的这些说辞是臆想出来的,不算是冤枉你吧。我不会跟你辩论你所编排出来的这些东西的,这没有意义。什么抹去现场痕迹,什么门卫的判断,什么子弹被人偷走,什么总务科的磨砂玻璃,你想凭着这些无根无据的说辞和幻想,就否定现场那么多人的眼睛和耳朵?就想推翻阳州城成千上万市民的判断?就想把死难者家属的仇恨转移到我们身上?就想让这个阿刚逃离惩罚?你不觉得可笑吗?” 不得不说葛维清也是厉害角色,几句话,就把思明刚才费了那么大的一堆口水才建立的价值判断,又重新给扭了回去。许多人都无所适从了,他们的眼睛在思明和葛维清的脸上撺来撺去,似乎是想从他们的脸上寻找正确的答案。 “阿清,请你记住,不管你有多么强大,都不可能欺骗事实真相。”思明道。“你用卑劣的手段抹去了一切证据,现在却来嘲笑我所说的无凭无据,这就是你这个保密局上校特派员的逻辑?我告诉你,只要有正常思维能力的人,在听了我陈述的这四点事实之后,都会在自己的心里作出正确的判断,你是骗不了天下人的。” “但是我也告诉你,阿刚的罪,是死难家属判定的,是阳州的市民认定的,不是你想推翻就能推翻的。”葛维清振振有词道。 “哼哼,真是可笑,你们便衣队也有脸面把民意抬出来。你就不当心阳州市民听了从你的嘴里说出的民意,会笑掉大牙?”思明冷笑道。 “不必多说那些没用的,你拿不出证据,就是说破天也没用。”葛维清现在不说其他了,干脆攥住证据两个字不放。他认为这是思明的软肋,他早已把所有的证据都给清除干净,这个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只要拿不出证据,他就休想翻案。 “你别着急,我会把我所说的四点给公布出去,让全市的百姓去思考、去评判。到那时,看看你所说的民意会是怎么样子?他们怎么看你的便衣队,怎么看你这个保密局特派员。” “阿明说得对,你们便衣队操控事实,制造冤案,你们才是罪魁祸首。请把我儿子放了,你们没有权力关押他。”吴家骏道。作为外科医生,他的身体状况还是不错的。此时已经在几名学生的帮助下,挤到人群前面。 “吴医生,我知道您心疼儿子,我跟阿刚也是朋友,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是,仅凭一张嘴,就想判定阿刚无罪,这是做不到的。”葛维清虽然对吴家骏说话客气,但仍然不留任何余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那你还想怎么样?”吴家骏怒气冲冲道。 “证据啊,一切要凭证据说话。”葛维清道。“如果您认定我们便衣队越权了,您大可向上面控告我们。” “你,你这个流氓。”吴家骏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既然你这么热爱证据,我就找出一个给你。”思明盯着葛维清看了几眼,然后咬牙道。 “那好,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让这个人多活一天。明天这个时间,你如若拿到证据,我就放他,如若拿不到,那就对不住了——” “不行。”思明断然拒绝。“你以为我是神仙,一天就能找到证据?” “那你还想要多少时间?” “一周。” “一周?太长了,恐怕我答应,死难者家属也不会答应吧。” “你别拿死难者家属说事,你就说你自己的意见。” “给你增加一倍,两天,总可以吧。” “这是一条人命,不是卖吹花咸鱼,怎么就讨价还价?” “那,再增加一天,三天。就这样了。你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我三天之后听你的消息。把犯人带回去吧。”葛维清说罢,对自己的手下摆摆手,转身回去了。 思明还想上前阻拦,这里安然走过来,把他挡下了,低声说道:“王副官,先就这样吧。阻止葛维清想立即杀害阿刚的图谋,这也是一个胜利。接下来,我们再考虑下一步行动。” 思明一想也对,就不再坚持。一行人回到子衿家。思明把那名护士说的情况跟大家说了,并说自己马上去里岙镇找李其实,如果拿到那枚子弹,就是一个最可靠的证据,他跟葛维清说的那些事实都能够成立。 安然也表示赞同,并说他会发动学生,把思明说的那些话给宣传出去,努力在舆论上占据制高点,给葛维清形成压力,不敢贸然杀害志刚。 然而吴家骏和林榭君却有些名犹豫了。他儿子的命是命,思明的命也是命。如今是乱世,那要去的地方是山区,孤身一人,万一遭遇什么事情,他们怎么向王面和跟谭氏交待。 思明看出吴家骏和林榭君的担心,于是笑着解释道:“伯父、阿姨,我是军人,走这一趟路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你们大可放心,出不了事的。” 思明说得是实情,但吴家骏和林榭君却不会这么认为,仍然不答应。子衿通过昨天一夜的亲眼所见,已经看到思明的厉害,见父母亲不肯松口,就道:“那么就让我跟阿明哥一起去吧,有两个人搭伴,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然而思明马上表示反对。那是要走一段不短的山路的,子衿虽然不是娇生惯养的女孩子,但她毕竟是从学生到教师,没有吃过苦,走那样的山路,对她而言是很辛苦的。况且,也只有他自己明白,此趟出行保不准有凶险,万一葛维清得知他的行动,一定会派人阻挠甚至杀人灭口。他怎么愿意让她也身处险境呢? 然而子衿铁了心要跟他一起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是为了救她的哥哥,她岂能袖手旁观?她还认为,两个人结伴而行,总比独自一人要好。 “阿明,你就让阿衿去吧,这样,我们也心安一些。”就在两人相持不下时,吴家骏表态道。 “是啊阿明,就让阿衿跟你一起去吧。”林榭君也开口道。 他们的心里,对于思明的付出已经万般感激,到了这样的时候,即便再舍不得女儿,也只有支持她跟他一起去。 思明望着眼前的这两位他所尊敬的长辈,发现他们的额头上方,都生出了一片的白发。只有一夜功夫啊,他们的头发就变白了。思明知道他们坚执的决心不会变改,这才答应下来。 此时,独立师作战科一名参谋来了,把一张刚刚绘出的草图交到思明手里。原来,思明在便衣队门口跟葛维清斗嘴的时候,就知道难免要去一趟里岙,托一名学生带话给作战科长毛国杰,让画一张阳州城至里岙的交通草图给他。想不到毛国杰画得非常详细,还特意让一名参谋送过来,给他作了详细的解释。有了这张草图和参谋的解释,思明对于路途中的情况基本有数了。 当思明站起来,带着子衿要走时,吴家骏也站起身。谁都意料不到,他突然朝思明弯下身子,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思明一把搀扶住他,慌忙道:“吴伯伯,您行此大礼,让小侄怎么受得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