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十六铺码头,益阳云舒发现,这趟飘着女王国旗的船还没靠岸,伊藤木槿和申蟠龙他们带领的日本宪兵和特工总部的一帮人,外加一个加强连队的伪军,已经包围了整个码头。 益阳云舒现在“混迹”于汪伪政府属下的76号特工总部当中,已经知道了他们惯用这样的一个阵势,迎接的人物,大多都是在日本军队或政府中,了不起的“大人物”。 果然,十六铺码头作为上海重要水上门户,这个集货物往来和人员进出的重要场所,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益阳云舒在昨天的会议上,从伊藤木槿含糊其辞的神情,就已经看出了端倪。伊藤木槿这次安排的这些人里,没有高桥由翔,也没有益阳云舒,他甚至连周佛海的亲信,益阳立春,也没有知会一声。 益阳云舒想,这伊藤木槿,到底是在防着什么?此刻,益阳云舒的这辆雪佛兰轿车,已经被他们横冲过来的军用卡车挡在了外围。她索性就把这辆租来的雪佛兰轿车停在了一个弄堂口,然后,坐上一个黄包车,直奔码头。 就在她坐的这辆黄包车刚靠近码头,就要被一辆福特轿车逼停的时候,她的黄包车被另一个人接了过去,直接冲向了码头。 益阳云舒说:“莫正西,你这是干什么?”莫正西说:“你不是说,只有你哥哥益阳教官,才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遮阳伞嘛。我来试试我这遮阳伞,在你生命中,有多么不重要。” 益阳云舒说:“这里不是跟你开玩笑的地方。还是回到你那无所事事的办公室去吧。” 莫正西说:“谁说我无所事事的办公室里,就没事儿做。今天,我可是把一个重要的头条新闻,给他们送过来了。” 益阳云舒压低嗓门说:“哎,什么头条新闻。” 莫正西说:“晚上,回来买点酱牛肉。有点儿馋了。” 莫正西说着这些,把手里一瓶梅兰春塞进了黄包车。停在码头外的车,已经全部挡在警戒线的外面了。但益阳云舒的心里,却想着,莫正西在这里,她怎么找到那个将一支派克钢笔和一支梅花,一起插在上衣口袋里的那个人。 怎么跟这个人说“乡下姑妈从苍梧来了,有空回家看看吧。”的接头暗号。 她看着还饶有兴致的莫正西,居然把头顶的帽子取下来,在面前扇着风,心里很是一阵慌乱,就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帽子,说:“你还是先回去看看念念吧。我在执行任务。” 莫正西说:“下班的时候,益阳教官早就回去了。我还看见他提着一篮苹果。估计又是小仙给他弄的。哎,那个文诛仙她们家真的是卖苹果的吗?咋总有吃不完的大红苹果。” 益阳云舒没有心情跟莫正西说这些,她从黄包车上下来说:“回去吧!别让我哥一个人在家等着,再等出脾气来。” 莫正西说:“那你早点儿回来哦。” 莫正西好像踏着江面上回荡的那声低沉的长笛声奔跑的。 益阳云舒站在人群中,戴着莫正西手里抢来的那顶鸭舌帽,看着那艘挂着女王国旗的船,终于靠岸了。 益阳云舒看见人群中剑拔弩张的几个76号特工总部的人和一队日本宪兵,在伊藤木槿和申蟠龙的指挥下,冲向了码头时,她看见从船上下来的人群,被他们推搡着靠在了一旁。 在腾空了的人行道上,笑容可掬的伊藤木槿殷勤地朝一个迎面过来的,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日本人中年男子频频招手。 这个看上去十分普通的日本人中年男子,他浅浅地笑着接过一旁一个日本学生模样的女子送来的鲜花,目光放到李江南和申蟠龙身上时,还特意伸手,朝他们晃动了几下。 益阳云舒,正疑惑李江南和申蟠龙都很熟悉的这个日本男人,究竟是什么人时,从码头上走出来的几个人,拥着一个同样穿西服的日本中年男子,很快就钻进了一辆黑色德国奔驰走了。 很快,这辆黑色的黑色的德国奔驰就在益阳云舒的视线里消失了。 益阳云舒没有想到,她会很快在益阳立春的引荐下,在一家茶舍里见到了那个用白手帕捂住口鼻的日本女子。 益阳云舒跟着哥哥益阳立春进了这家茶舍,这看起来像茶舍的一幢房子正厅里,一个鱼缸里的几尾金鱼在水里游的正欢,几个身穿和服的日本男子围坐在榻榻米上一条矮脚长桌旁,他们见拉开的门,走进来的是益阳立春和益阳云舒时,其中一个男子,就忙起身走过来招呼他们,让他们也围坐在矮桌旁,跟他们慢悠悠地喝茶,谁也不说话,好像在等人。 益阳云舒看了一眼今天穿了一身中山装的益阳立春,顺着益阳立春的目光,她看见这一波进来的这个身穿黑色和服的那个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根被漆的鼬亮的尺八进来时,门外被人拥进来那个用手帕捂住口鼻的日本女子。 只见,那日本女子突然就呼吸急促,大口喘气,却根本接不上气来,脸已经憋的铁青。 一个身穿米色日本枥木皮风衣的男子快速从追了过来。他口中喊道:“きんちょう)しないで(别紧张),きんちょう)しないで(别紧张)。” 李江鱼?可益阳云舒并没有喊出口,她看见李江鱼扭头扫过她的脸庞时,陌生而又冷漠的目光,仿佛李江鱼那一刻的眼里,益阳云舒只是一阵风,或是一片落叶般,令他清透的目光,毫无一丝波澜。 益阳立春过来,用一只大手扶着益阳云舒的肩头,说:“看来,上海这个季节的气候,还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了。早上出来,好像还有冒了尖尖的太阳,看看,这个时辰,都到了午时了,它这个时候不知道,却不知跑到去哪里了。你看你也穿的这么单薄,当心伤风了,头痛。” 益阳立春说着,把自已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益阳云舒的身上。 益阳云舒此刻心跳的厉害,她转过身子看向伊藤木槿,看见那个神秘的日本中年男子,也跟了过来,拍打着那个日本女子的背部。 她以为这个年轻的日本女子,或许就像她的哥哥益阳立春说的那样,只是因为这个季节的气候不稳定或是水土不服,而不舒服了。 当李江鱼说“快去拿莎敏特罗”时,益阳云舒这才知道,这个日本年轻女子一定是得了严重的哮喘病。 益阳立春像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李江鱼那样,待那个日本年轻女子缓过劲儿来后,就上前一步跟李江鱼握了一下手。 益阳云舒看见她的哥哥益阳立春眼对李江鱼说了一句“李特使辛苦了”。 李江鱼?才是他们今天要拜见的秘密特使? 就在益阳云舒疑惑哥哥益阳立春对李江鱼过度“礼仪”的时候,突然看见那个日本年轻女子脖子上挂着的那个新鹅黄香囊,竟然跟她坤包里躺着的那个新鹅黄香囊是一模一样。 “姐姐可也是喜欢这种香气,野子还有几个,就把这个送给姐姐吧。” 这个自称野子的日本少女说着一口流利的上海话,说着就把脖颈上的香囊取下来,递到益阳云舒面前。 益阳云舒接过这个新鹅黄香囊,在手里轻轻地捏了几下,她多么希望还能像在东京时那样,在这个新鹅黄的香囊中能捏出一个情报来,那个情报告诉她,一个代号为“凤眼莲”的人,已经来到了日本。 组织指令阻止此人与日本测绘专家佐野次郎见面,并刺杀“凤眼莲”。益阳云舒没有想到,她等来的却是云稚黎来到日本的消息。 那个时候,她认定了云稚黎就是要与佐野次郎见面的“凤眼莲”了,但她在云稚黎从申家顶楼上,中弹摔下去时,似乎又改变了她的看法。 她想,如果云稚黎是“凤眼莲”,她不应该没有见到佐野次郎,返身就要回到中国。 如果她云稚黎是“凤眼莲”自已枪口对着她的时候,她并没有伤害自已,而是选择了离开。 她想,也许,是自已错怪了云稚黎。 真正的“凤眼莲”自已并没有找到。 益阳云舒看了一眼此刻的李江鱼,正被一群人蜂拥着坐在榻榻米前,他喝茶,说话,哈哈大笑的气势,像代表了他现在所在的那个政府。 李江鱼站起身来,端着散着热气的清茶,说:“若不是家父病急,我换乘了飞机,定是会同你们一起坐这趟船回来了,看看还是怠慢了。汪主席的任务,我完成的不够尽善尽美,今天中午就只得以薄酒谢罪了。” 益阳云舒不想听李江鱼卖关子了,她起身浅笑了一下,拉开门走了出去。 她现在暗暗庆幸,自已当时幸亏没有朝着坐在德国奔驰的副驾驶里开枪。 但她不知道,在李江鱼坐的那辆德国奔驰,在拐进恒丰里弄时,李江鱼的车窗,被一颗飞过来的子弹,震碎了玻璃,玻璃划伤了李江鱼的手臂,现在他绑着纱布的手臂。 现在,他不断地晃动着他绑了纱布的手臂,说:“我在横滨和熊本多太郎‘大使’,就有个约定,我们约定好了,要在木曾溪谷去探一次险,然后去喝广岛的清酒。可我在横滨等了他很久,他都没来。原来,他在你们这里,说一不二的,都像个太上皇了。看来,他早已乐不思蜀了。哈哈。” 那天,有人在华亭宾馆,看见那个与李江鱼一同下船的那个日本男子,被人抬进深深的黑夜里,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