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的大门是敞开的,张丰毅心虚地望了望教堂外的草地和松林。他担心舒嘉的保镖,会赶来保护他们的主人。 因此无论舒嘉的要求怎样的离谱,他都要无条件地接受,而达成的方法就需要长时间的筹划了。 张丰毅和舒嘉像所有的客人那样,目送着修士抬着棺椁步出教堂的门槛。他们的鞋踩上了青嫩的草坪。 有人咳嗽了一声,葬礼上的全体客人旋即跟在了修士的后面 先前的圣乐再次响起,他们排成整齐的两列,随着蕾娜的棺椁出了教堂。 张丰毅和舒嘉并肩而行,一步一步地前进。舒嘉心内其实藏了很多话,她虽然失去了一个从小到大的朋友,但好像如今又有了一个新的。 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发,从教堂内鱼贯而出。他们在清新嫩绿的草地上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然后进入一片松林,抬着棺椁的修士弯腰低头,来到了蕾娜的坟茔。他们将棺椁轻轻放下,朝着死者将来的家静默了一会儿。 客人们聚拢在长方形的坟茔旁,观看着葬礼的最后仪式。修士们将棺椁齐心协力地抬起来,放进早已准备妥当的坟茔中。一名修女握着一大把花束,将白玫瑰一一派发下去。 张丰毅和舒嘉各接了一支白玫瑰过去,坟茔旁的贵妇先生动作轻柔地往坟内抛洒花瓣。他们依次上前完成仪式,舒嘉和张丰毅是末尾的两个。一些女客至此终究是无法忍受了,心理脆弱到崩溃大哭。她们各有女伴挽着手安慰,悲伤的情绪似乎感染了每一位到场的客人。即便是安慰朋友的女伴,也一同痛哭起来。 舒嘉和张丰毅一起抛洒花瓣,花瓣像雨一样地落到蕾娜的棺椁上。张丰毅用眼角余光小心地打量着舒嘉。舒嘉既是蕾娜唯一的知心朋友,应该会比别人更加悲伤些。 舒嘉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蕾娜的棺椁,一双鞋跟很矮的高跟鞋踩着坟茔上方的泥土。她依然穿着白筒袜,显得简单又年轻。 她站得离下面的棺椁很近,鞋底都露出一些。张丰毅差点以为舒嘉难以承受好友逝去的打击,想要陪着好友去往天堂。 他忙抚慰舒嘉:“虽然蕾娜死了,但值得你牵挂的人仍然许许多多啊。你的老爹在等着你回家呢。” “哪有,”舒嘉一脸鄙夷,“我老爹现在估计在加拿大泡温泉呢。自从他上次动过手术,就一心一意地专注于养生了。他说他要活着见证毒品交易合法的一天。” “虽然你老爹与你远隔千万里,但他肯定需要儿女的陪伴。”张丰毅苦口婆心地劝解。 “我老爹有他的老情人陪,我去了会打扰他们黄昏恋的。” “就算你朋友很少,可除了你的家人,还有你的同学和老师啊。”张丰毅急得脑门直冒汗。他生怕舒嘉一时困扰,从坑上跳下去。她要是撞到棺椁上,也许就一下子撞傻了。 张丰毅反复问她奇怪的问题,舒嘉暗中疑惑起来。她满腹狐疑地欸了一声,侧着头上下打量了张丰毅好几眼。 “什么时候轮到你掺和我家的事了,你紧张干嘛。” 张丰毅紧张的原因自然是他人道主义的善良,谁能忍心目睹一缕芳魂就此消逝啊。他谨慎地接近舒嘉,屡次用手试探着,想把舒嘉揪回去。 “你要相信我,明天的太阳会更好,你会拥有美好的人生。” “把手拿开。”舒嘉冲着张丰毅晃来晃去的手,语气冷冷的。 张丰毅此刻,像极了解救自杀女孩的消防队员。他犹豫着,时而收回手,时而伸过去。 “我再说一遍,把手拿开。”舒嘉怒目而视,旋转鞋跟直面张丰毅。 舒嘉总算是远离了张丰毅眼中的危险区域。他长长地出了口气,彻底地收回手。 他一收回手,舒嘉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张丰毅下意识地躲闪,修长的手臂擦着他的鼻尖扫过。 舒嘉像上门找茬的混子那样双手环抱,仰着头睨视张丰毅。 张丰毅站起来,一幅好人没好报的样子。他又是困惑,又是难受。 “我是在安慰你,让你重拯生活的希望。刚才你眼看就要跳下去了,是我把你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安慰我,我可怜巴巴的需要你的安慰吗。”舒嘉朝他翻了个白眼。 “我知道,你可能是强装镇静。难过的话,你就哭出来吧。”张丰毅一脸义薄云天。 “哭你个大头鬼啊,”舒嘉烦躁地跺了跺脚,“我为什么要在别人面前哭,尤其是你。” 张丰毅的脸上写满了问号,“蕾娜死了,她可是你最重要的朋友。你难道不悲伤,不难过吗。” “你说蕾娜,”舒嘉试探性地看了看张丰毅,“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张丰毅嗯了一声。 舒嘉顺势也嗯了一声,弄得张丰毅真是尴尬无比。 “他们都哭了,你更应该哭啊。”张丰毅一脸迷惑,明明舒嘉在众人面前哭得要死要活的,才更符合常理。 “难道表达悲伤的方式,只有哭泣一种吗。”舒嘉认真反问。 张丰毅睁大眼睛看着严肃起来的舒嘉。 “他们只是在装哭,等哭完了他们就会忘记蕾娜的。谁能记得蕾娜呢,他们知道他们为之哭泣的人,长什么样、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吗。他们就是在装哭,因为泪水比较适合葬礼的气氛。如果死者今天结婚,他们就能立马笑出来。” “我为什么不哭呢,因为我今天没有哭出来的欲望。既然不想哭,我为什么要哭。”舒嘉脸上的表情一本正经。 张丰毅一时间有种错觉,他好像一下子比舒嘉矮了一大截。舒嘉俯视着她的信徒,张丰毅则仰望着女神,宣扬她的教诲。 “我和蕾娜是最好的朋友,谁都无法否定。但是蕾娜已经死了三个月了,三个月内我很少有安稳的一天。我每天都在担心她,害怕万一睡着就会错过蕾娜的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