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耀其实并没有休息。 而是去找步骘兄妹谈了谈心。 也没说什么。 他知道步骘兄妹俩看待名声与恩情比看待生命要来的重。 只是告诉了他们那个王姓的豪强被抓到下狱,现在面对他的只有两个结果。 一个是因为被要挟而被迫叛国的罪名秋后问斩。 另一个则是以主动叛国的罪名而秋后问斩。 他们二人一听便没再继续犹豫,便打算替这个姓王的豪强翻案。 袁耀知道他们两人手里应该有不少那个姓王的豪强给他们的,关于董家的黑料。 这就是袁耀出门的原因,只是没想到刚一回去就被拉着来和董袭当面对质。 所以他也就放下了身段,干脆给了董袭一点面子,也为了自己的造势,才来到了董家的宅院。 不然以袁耀现在的精神状况,直接就让这群精锐士卒把董袭拉到大牢里象征性审问一下,然后直接拉出去斩了。 不过董袭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是逃过了一劫,只是看着步骘和步练师兄妹二人头脑发热,血气上涌。 其实在袁耀说出那个姓王的身旁还有其余亲戚的时候,他就已经慌了。 做这种勾当怎么可能不被经手之人手中捏住把柄? 只是他一直操控着那人的亲眷,确保他定然不会轻举妄动而已。 饶是如此,他也足够谨慎,日夜派人监视着那个姓王的,自然知道他找了两个城外的难民前来帮助他。 那个姓王的给出的理由是难民不是本城之人,和城中百姓不熟悉,又受了恩惠,肯定会知恩图报,不暴露消息。 却没想到这个姓王的竟然阴了他一手,叫来的竟然是两个亲戚而并非难民! 这俩亲戚的亲眷又不在他的手中。 姓王的肯定知道,若是自己活不了了,他的家眷肯定也要被斩草除根。 所以提前将一些证据交给信任之人,等待最后一并检举揭发,至少也能拉两个替罪羊下水。 而看着拿出一长条证据的步骘和步练师两人,董袭的心都凉了半截。 虞翻则是面露喜色。 他们二人其实都清楚。 那些东西虽然不能作为确凿的让整个董家崩塌的证据,也肯定不能让他被定罪。 但他也不得不派遣几个替罪羊出去。 他才刚刚掌管董家没多久,就有几个董家人因为他的疏忽而死,这会让别的和他同辈之人重新膨胀起野心来。 “姓王的......老子等下就回去把你的家眷都杀了......” 董袭用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道。 但袁耀却是“看”出了他在说些什么。 他从中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点,好奇问道: “姓王的?你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董袭虽然没想到袁耀能读懂唇语,但也没甚所谓,毕竟别人是肯定没听到也看不懂的,就顺口不耐烦地回道: “谁会记他的名字?” 袁耀点点头,表示自己深有同感。 这人的名字好像有什么魔力一般,让他这个能记住几乎每一个人名的人都没能想起这个名字。 不过两人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 因为步练师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了群众们的中间,开始拿起长条宣布起董家的罪恶了。 至于为什么不是步骘...... 那可能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来说的效果是远远不如自己的好妹妹的。 “董家私通刘繇,想要里应外合,拿下固陵城!” 步练师说完第一条,眼睛就睁的滚圆,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董袭冷哼一声道: “固陵城压根就没有受到刘繇的攻打,又何来里应外合之说?” 说起这件事,他还有些奇怪。 他明明发了书信要让樊能部直接带兵前来,他夜半就会悄悄率领亲兵砍杀掉看门的士卒,大开城门,让固陵城一夜易主。 但樊能却并没有动静,似乎是想打下丹阳再来,却被刚到丹阳的袁耀派廖化斩了立威,这才让他的美梦泡了汤。 不过姓王的那人肯定没什么证据...... 他正如此想着,就看到步练师拿出一封信。 而展开信中所写内容,步练师缓缓念完,就连围观的群众都知道,那赫然是樊能写给他的回信。 而信中内容正是樊能的心路历程,更是指名道姓回复的董袭。 袁耀也没想到自己那时随手做的一件事,竟然间接性影响了这么大的一个历史进程,让会稽郡一直都稳稳待在王朗手中,才能最终到达自己手中。 王朗也是有些汗颜。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城中竟然有如此狼子野心之人。 若不是袁耀的参与,他恐怕早就在睡梦中便成了樊能的刀下亡魂。 虞翻则是狂喜。 他知道,这封信就算不能让自家公子当场斩了董袭,也能对他造成不小的声望的打击。 就算他矢口否认,但怀疑的种子已经是埋下了。 毕竟嘛...... 按照常理来说,后将军家的公子,又怎么可能为了诬陷一个世家子弟而如此大费周章呢? 但董袭虽然慌张,但还是有条不紊: “信件可以伪造,那姓王的恐怕早就暗地里对我有所不满,至于他的亲眷如何,我压根不知道,我也从未见过!” 袁耀笑了笑。 步练师也偷偷笑了笑。 她现在心中完全在想之前袁耀跟她说过的顺序。 现在一一对应了! 而下一次...... 他应该就要说这些是自家伯父干的吧? 步练师心中如此想着,按照袁耀教她的步骤拍了怕手,示意身前的群众散开。 众人目光所及之处,一队袁耀的精锐盔甲上沾着还未干的血迹,簇拥着一位哭啼的妇女和少女慢慢赶来。 董袭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虞翻这是喜色铺了满脸,藏都藏不住。 自家明公果然明察秋毫! 他只不过是问虞氏族人要到了些许平日里董家人的动向,自家明公就真的查出来了他们将这个姓王的豪强的亲眷藏在了哪里! 甚至还带了过来! 随着袁耀的授意,在场百姓也就安静了下来,听着老妇一人诉说自己的苦难。 而听着老妇哭诉着诉说董袭做的恶事时,众人明显义愤填膺了起来。 而且由于老妇在董袭眼里早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所以她知道的消息,比起袁耀和虞翻甚至都要多。 她诉说出的一些内容甚至让袁耀都大为震撼,周边百姓也不时发出咿呀哈之类的感慨词,表达不尊重也不理解的心态。 在老妇诉说完之后,董袭的手颤抖了一下,但还是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沉声说道: “这都是我伯父干的!” 步练师没理会董袭的伯父和堂弟惊讶的眼神,则是继续说道: “杀王家一家三口夺地。” “杀孙家一家七口,只为了盘下他们铺子的地皮不用给钱!” “雨夜坑杀赵家一家九口,只剩一个小孩不知所踪,只是因为赵家主人看到了运粮车出城的一幕!” ...... 在基本取得了百姓们的信任之后,这些无从验证的事情说出来,也足够让人相信。 一桩桩一件件,几乎都是惨绝人寰的灭门惨案。 戏剧化的是,在董袭还想嘴硬之时,他身后的堂弟董安已经跪倒在了地上,疯狂乞求着袁耀的原谅,说这些事都是董袭干的,和他无关。 而在这之后,大家基本都开始了互相推诿。 有人指责是自己叔叔干的。 有人则是说自己没干,全都是小舅子干的。 还有人说他们都干了,只有自己没干。 反正众说纷纭,乱糟糟的倒像是一个戏台班子,你方唱罢我登场的。 这个刚开始还站在一起像是无坚不摧的铜墙铁壁的董家,已然分崩离析。 但他们都知道,这些事情其实不足以要了他们的命。 毕竟那些死者几乎都是黔首百姓,没什么价值。 董袭更是色厉内荏道: “我们董家世代为陛下服务,这些事情我们都承认,唯独有一点!通敌叛国,我们不承认!我要求见陛下!我要陛下亲自定夺此事,还我清白!” 袁耀摇了摇头。 此时的百姓已经义愤填膺,大喊着要当场斩杀董袭。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袁耀看着脸红脖子粗像是想要拼命的董袭,只是挥手让四个训练有素的士卒上前,便瞬间将其钳制。 一个江表虎臣的战力,在袁耀这里,只需要四个普通士卒就可以达到。 “诸位,董袭和会稽董家草菅人命,欺君罔上,鱼肉乡里,通敌叛国,罪无可赦!今日诸位在此做个见证!” 袁耀大声道,拔出腰间长剑,寒芒毕露。 “我奉诏讨贼,自然有先斩后奏之权!我未能与你们同食同住,已然心中有愧,便决不能让这等人渣继续为祸人间!” 说罢,袁耀走到董袭面前,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将他一刀枭首。 “日后若是还有人敢如此行事,无论有多大的势力,我也必然会将其连根拔起!让他们再也不能伤你们分毫!” 欢呼声瞬间爆发。 听着百姓欢呼着将军二字,袁耀擦好长剑,收回剑鞘,小声道: “这件事要好好做个宣传,一定一定,要让天下人知道,我并非针对世家,而是针对百姓!若是有人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我袁耀便与之不共戴天!” 虞翻也很开心,拉着王朗一起点头。 他们当然知道袁耀基本就是为了此事而演了这么一场戏,顺带清除了一个小小的祸患。 但即使是装的...... 至少他也装过对百姓好。 更何况虞翻还是一个切切实实的实际受益者。 他今后都要死心塌地了,更不可能有什么不愿意。 只是他们没时间细想。 因为步练师兄妹已经到了袁耀身边,轻轻问道: “王大哥他......” 袁耀挑了挑眉: “你们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他从不告诉我们,只让我们叫他王大哥。” 听着步练师夹子音的回答,袁耀有些无语,指了指远处。 “他自然是要问斩了......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 袁耀轻轻问道。 “当然记得。” 步练师看向她们的王大哥,想到袁耀在离开前对她说的那句话: “若是按照我的方式解决这场事端,他知道自己会死,但也并不会太在乎,他甚至还会对我说一声......” 步练师死死盯着囚车内王大哥的口型。 切切实实看到他的口张开又闭合。 说的就是袁耀猜测的那两个字。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