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兵? 吴景一瞬间还没意识到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思,只是呆愣地顺着袁耀指向的方向看去。 目之所及处,吴景便看到在半路上无声无息消失了的马日磾此时正站在城墙之下扯着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笑得很是开心。 他的身旁则是严阵以待的袁耀亲军和刚刚招募编队,现在还在窃窃私语的丹阳老兵。 那些在他治下的丹阳百姓如今披挂全甲,手持长矛,俨然是一副百战精兵的模样。 “你看,丹阳都是天生的战士。这下谁还分得清他们是百姓还是战士?” 袁耀带着几分炫耀和欣赏点评着,转头看向吴景,才发现吴景现在的脸色有些红润。 而此时在凉爽的秋风里都觉得自己的血气止不住上涌的吴景狠狠盯着袁耀,咬牙切齿道: “公子......据我所知,你现在还是一介白身吧?在我们几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以白身身份在丹阳私募兵员......公子,你是想让我等将此事上报朝廷吗!” 吴景的语调再也不似往常那般冷静,而是带上了压抑不住的火气。 袁耀也很识相的没再继续笑下去。 因为他很能理解吴景的心情。 毕竟自己只是一个没有官身,只有后台的纨绔子弟。 自己就这么跑到人家一个封疆大吏的地盘上,把人家的谋划弄得一团糟不说,还越俎代庖把人家的百姓征募来做自己的兵员。 换谁谁不生气? 袁耀对吴景的境遇深表同情,轻轻道: “你看,又急。” 看吴景迅速又投过来的想杀人的目光,袁耀才在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毫不掩饰自己面上的嘲讽,逆着吴景的目光看了回去,嗤笑道: “我是白身,我也懂规矩。所以我刚刚与吴太守寸步未离,这征兵之事,再怎么样也不能算在我的头上吧?” 吴景扯了扯嘴角,忽然很想拔剑砍死这个混不吝的公子哥儿。 廖化和雷薄也下意识扯了扯嘴角,对视了一眼,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都各自向前一步,护住了自家这个不安分的主儿。 “公子!你不会真当这里是寿春,是你几句话就能把做过的事混淆的地方吧?” 吴景此话已经带上了肃杀的冷意,身后的吕范等人眼见情势不妙,也都纷纷站到了吴景身后。 他们之前也只敢跟袁耀私下里使点绊子,挖几个坑。 但现在袁耀越俎代庖,明确违反了大汉律令,他们虽然忌惮袁术,但如果袁耀还要反抗,他们即便是当场将袁耀一行捆缚住也绝无任何过错。 不过袁耀则是又轻蔑地啧了一声。 心里确实十分满意对方的反应。 他刚刚到达此地就看明白了吴景吕范一行人是定然不可能为他所用。 虽然他也表明了自己是为孙策母妹而来,但想来吴景等人也掐准了刘繇暂时还不会对孙家人动手。 毕竟现如今刘繇甚至没有对孙家人做出哪怕是监视之类的措施。 吕范如果愿意去一趟曲阿,也会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能无比顺利地将孙家人带回丹阳。 也正是因为这两家派系间藕断丝连的关系,吴景才敢肆无忌惮对袁耀百般为难。 好在袁耀深知。 想要解决矛盾,那就要先激化矛盾。 现在甚至就连城下的樊能军都知道他们几人有所不和了,事情自然而然也就容易解决了。 撕破脸的袁耀也并未太过吵嚷,只是摆了摆手,叫马日磾上前来,又伸出手掌,从他手中接过一块大大的印玺,冷笑道: “后将军的印信,见印如见人,用它招兵,可行?” 吴景不动声色吞了口口水。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袁术竟然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袁耀,此刻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但还是硬撑道: “就算你手里有使君印信,越过我一方太守私自募兵也不合情理!” 袁耀看吴景还想说些泛话来支撑自己的正义性,便伸手打断,又朝马日磾伸了伸手。 吴景并不知道眼前对袁耀言听计从的老臣竟然就是当朝太傅,只是冷笑着看着他空空的双手。 在丹阳这个地界上,他不觉得袁耀能拿出什么比袁术的后将军印信还要有分量的东西。 他看到后将军印信都没皱一下眉头,这个老东西随手拿出的别的东西也能让他屈服? “那加上这个,够吗?” 听着袁耀略带冷意的话语,还觉得他不过是虚张声势的吴景刚想嘲讽一下袁耀不自量力,却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马日磾从怀里捧出之物...... 便和身侧众人一样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瞬间冷汗直流。 他虽然官职不大,认识不了马日磾这等人物。 但他毕竟也是被袁术一手提拔起来的封疆大吏,对于大汉朝的符节,自然也是认得的。 虽说不至如尚方宝剑一般见剑如见天子,但持此符节者,不论在什么地方征兵,当地官员别说拒绝,哪怕是不配合征募,也得重重被参一本。 哪怕现在汉室倾颓,但也绝对不是吴景这等人能在明面上大不敬的。 汗流浃背的吴景悄悄转头和吕范等人交换了个眼神,彼此都想不明白这个老头手里怎么能有大汉朝的符节。 更想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会带着符节跟着袁耀这等只会傲鹰遛鸟的纨绔子弟! 但吴景还是很识时务,朗声道: “既然公子乃是受天子旨意征兵,我等自然别无二话,为朝廷分忧,也是我等应做之事!” 袁耀挑了挑眉,和马日磾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看马日磾小心翼翼收回自己的符节,袁耀想着此番当着众人面的敲打也差不多到了火候,便想让吴景一行人先起来。 说到底吴景等人还是丹阳的官吏,自己即使想要在丹阳站稳脚跟,根除吴景等人的势力也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马太傅,你先去整军备战,一刻钟之后,我要看到组编好的部曲在城门内集结完毕。” 顺口嘱咐了一下马日磾,袁耀看吴景还在地上跪着,心里默默把自己代入成了小皇帝,又手心朝上抬了两下,示意他平身。 却没想到吴景不动如山,面色却慢慢坚毅下来,好像做出了什么决定,毅然起身道: “朝廷与使君征召兵员,我本不该多加妄言,但......公子征召的皆是我丹阳父老乡亲,一旦他们有了闪失,我作为一方父母官,又怎么跟他们的亲眷交代啊!” 袁耀微微转过头看向吴景,不可置信地挑了挑眉。 他是真没想到吴景一个武将出身的人,竟然连自己的底线和操守都不要了,在这里打起了感情牌! 丹阳人虽然都有血气,但比起被强制征召,他们自然还是更会偏向像吴景这般“真心实意”对他们好的父母官。 刚刚整编入队的丹阳士卒和亲卫部曲本就需要磨合,此时被这么一搅和,反而有了些难以相容的意味。 “那你的意思是?” 袁耀也不多言,干脆直接问询出声。 吴景心想袁耀果然年轻,竟然这么容易便能上当,嘿嘿一笑道: “公子既然有雷将军这样的大将,倒不如派他在阵前斩了樊能,届时樊能军必然士气大减,我军便可毫发无伤,一举将其击溃!” 吴景先打感情牌,再抛出这个看似合情合理的请求,无异于将袁耀架到火上烤。 在那群丹阳新兵眼里,眼前的人乃是后将军袁术家的公子,更是能随手掏出后将军印信和大汉符节,自然不是寻常之辈。 那这样的人手下有着万人敌一般的大将,也合情合理。 若是不答应,再怎样也得落个不知兵、不爱兵的名声。 而雷薄的水准吴景也极为清楚。 雷薄怕是不出五十合便会被樊能斩于马下! 届时他便能夺回一些军权和话语权,让袁耀之前的努力至少消弭大半! 但没想到袁耀只是和廖化对视了一眼,就莫名其妙都笑了起来。 袁耀此时心中都觉得吴景今天运气实在太差。 吴景欺他手下无将,但偏偏他刚收了廖化这等大员。 吴景还以为这是一场稳赚不赔的买卖。 但只有袁耀知道自己的底牌到底有多大。 袁耀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此时还胜券在握的吴景,露出了一个和蔼的微笑。 至少他自己是这般认为的。 这一场,既然喜欢当赌徒的吴景赌上了自己在丹阳最后的威望。 那袁耀自然也不吝啬。 他自然是...... 梭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