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狄道城本地的小吏,则恭恭敬敬的跟着,充当了解说。 众人一路走,一路议论。 忽然间,有小宦官指着前面说道:“啊呀,那亮闪闪的,莫非是金子不成?” 李信对李水说道:“槐兄,这东西你最熟悉,你看看是不是?” 李水从身上摸出来一个望远镜,看了看说:“似乎是,不过,要拿起来看看才知道。” 说话间,已经有小宦官捡起来了。 他在手里掂了掂,兴高采烈的说道:“当真是金子。” 在场的朝臣都微笑着说道:“如此明晃晃的金子丢在地上,却无人理睬,陇西郡已经如此富裕了吗?” 狄道城的小吏干笑了一声,说道:“自从公子到了之后,大兴学堂,传播儒学。陇西全郡上下,都感受到了教化,人人都懂得礼义廉耻之心。” “因此,这路上虽然有金子,但是没有人肯捡。只因为羞耻之心,比金子更加贵重。” 小宦官听了这话,脸顿时就红了,随手把金子扔到了地上。 淳于越捋了捋胡须,极为满意的说道:“路不拾遗。想不到陇西郡在公子治下,有如此成绩啊。” 嬴政也满意的点了点头。 忽然,李水问旁边的李信:“李兄,这我就不明白了,金子丢在地上,谁也不捡,那不是浪费了吗?” 李信说道:“槐兄,这你就不懂了。正因为没有人捡这金子,所以失主回来寻找的时候,才能找得到。” 李水哦了一声,又问:“那如果有人冒充失主呢?他既不用丢人,又得了实惠,这可怎么办?等他把金子捡走了,真正的失主却找不到了。” 李信愣了一下,也疑惑的说道:“这确实是个问题啊。” 旁边的淳于越有些不快,对李水和李信说道:“扶苏公子在这里兴建学堂,传播儒学,广施教化。陇西郡已经没有这等无耻之徒了。你们两位不必担心。” 群臣都在旁边露出笑意来。有些人看着李水和李信,心想:即便原本没有这种无耻之徒,现在也有了。陇西郡的百姓,可要小心了。 时间不长,嬴政一行人到了扶苏的住处,他们看见扶苏生活俭朴,房间之中除了被褥之外,就是一本本的书。 那小吏介绍说:“公子主政以来,依然勤学不辍,经常读书到深夜呢。” 嬴政满意的点了点头,等看清楚那些书全都是论语孟子之类的儒学著作之后,似乎又微微有些失望。 嬴政问那小吏:“百姓们,觉得扶苏的施政如何?” 小吏说道:“无不交口称赞。陛下若不相信,可以随便叫过一两个百姓来问问。” 嬴政又微笑着说道:“百姓们为何要交口称赞呢?” 小吏说道:“因为扶苏公子宽厚仁慈。自从主政以来,刑罚罕用。徭役赋税,也都一再减免。” 嬴政笑了笑:“这些百姓得了好处,自然要称赞他了。” 淳于越知道,这些政策,恐怕不一定能让嬴政认同。他一直偷偷的关注着嬴政的神色,而嬴政一直一脸微笑,也看不出什么来。 嬴政问旁边的小吏:“既然刑法罕用,一旦有人犯罪,该当如何?” 小吏说道:“公子按照古礼。将百姓分为国人与野人。” “住在城中的,为国人,用大秦律法治理。当然了,真正定罪的时候,也大多宽大为怀。至于野人,则按照宗族礼法治理。” “野人犯罪,由所在宗族推举出来的族长审问,定罪。这些族长,也负责收取赋税,分派徭役。” “如此一来,全郡上下井井有条,人人乐享太平。” 嬴政不置可否,只是摩挲着扶苏的笔筒,回头问淳于越:“吾儿为何还没有来?” 淳于越说道:“老臣这就派人去催。” 说话间,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应该是扶苏到了。 当众人扭头向外面看的时候,却发现进来的不是扶苏,而是胡亥。 嬴政似笑非笑的说道:“这陇西郡的郡守,不是扶苏吗?这么变成你了?” 胡亥躬身说道:“孩儿在上郡,听闻父皇到了附近,于是快马加鞭,前来接驾。” 嬴政微微一笑,说道:“出迎数百里,一直迎到了别的郡县,也真是难为你了。” 上次在咸阳城,胡亥命季明贿赂巨夫,这件事嬴政是知道的。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对胡亥心有不满。 不过……胡亥毕竟是他的儿子。多日不见,今天突然间看见了,心里还是有些欢喜的。 而淳于越在心中微微叹息了一声:“胡亥公子,会做人啊。竟然千里迢迢,前来觐见陛下。与之相比,直到现在都没露面的扶苏公子,就让人有些不满了。” 淳于越心想:莫非是平时教导了他太多诗书礼仪,导致他不太懂人情世故? 可是……君主来巡视,做晚辈的,出来相迎,这不是最基本的礼数吗?扶苏公子,不可能连这个都不知道啊。 就在淳于越胡思乱想的时候,扶苏到了。 扶苏身上穿着一套儒者的袍服,他走路的时候,微微有些喘气,可见是匆匆来的。 他拜见了嬴政之后,就一个劲的告罪,说不知道皇帝远道而来,竟然没有迎接,真是该死。 这让淳于越微微一愣:“他不知道?” 嬴政也有些奇怪的看了淳于越一眼,心想:淳于越竟然没有事先通知他吗?莫非他如此有自信,要朕看一个不曾做过准备的陇西郡? 嬴政冲扶苏点了点头,说道:“无妨,坐下来吧。” 等扶苏坐下来之后,嬴政就问道:“你主政陇西郡以来,都做过什么事啊。” 扶苏说道:“儿臣到了陇西郡之后,兴办学堂,召集郡中老儒讲学,宣扬教化,如今已经颇有成效了。” 淳于越在旁边点了点头,心想:扶苏公子,果然是没有辜负我的教导啊。只要百姓知荣辱,知廉耻,何愁天下不安定?何愁国家不兴旺? 扶苏接着说道:“儿臣先是在狄道城中,设立学堂,然后逐渐扩展到附近的城池。又从国人扩展到野人。至今已经兴建了七十余座学堂。” 嬴政点了点头,问道:“除了兴建学堂之外,还有什么?” 扶苏说道:“除此之外,儿臣还减免赋税,与民休养生息。在城池之中,保留着二三十人的衙役,用以维持治安。在乡野之间,则依靠宗族管理地方,因此连衙役也省了。” “如此一来,百姓的赋役负担大为减轻,有更多的时间耕田了。” 嬴政又问:“还有呢?” 扶苏想了想,说道:“还有……减轻刑罚,宽大处理……” 嬴政又问:“还有呢?” 扶苏有点茫然了:还有?还有这么?这些做的还不够多吗? 这时候,站在嬴政身边的胡亥忽然咧嘴笑了。 嬴政看了胡亥一眼,说道:“你对你兄长的施政,有什么看法吗?” 胡亥向嬴政行了一礼,又向扶苏行了一礼:“我只是有一些不解。” 嬴政说道:“但说无妨。” 胡亥说道:“方才兄长说,减免赋役。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征发的徭役变少了,收缴的赋税,也少了?” 扶苏说道:“自然。” 胡亥哦了一声:“无怪乎一路走来,发现陇西郡的道路破破烂烂,坑坑洼洼,泥泞难行。可见是徭役征发的不够,没有人修路啊。” 扶苏:“……” 他感觉胡亥看问题的角度有点刁钻啊。 百姓安居乐业不就可以了吗?道路好不好,有什么关系吗?若是把路修的宽阔平整,百姓们却纷纷饿死,那成什么事了? 胡亥又说道:“请问兄长,郡中所储藏的粮食,是往年的几成?” 扶苏说道:“三成。” 然后他又补充道:“此乃藏富于民。郡中的粮食虽然少了,可是百姓手中的粮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