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 张云逸回到宁府,尤氏破天荒的没来迎接。 一问方知,她与贾珍竟双双病倒。 先去宁安堂探视贾珍,少不得虚情假意一番,方告辞离开,转头进了尤氏的院子。 “逸大爷来了!” 院中的下人看见他,忙一面将其往屋里引,一面嚷嚷着通禀。 上梁不正下梁歪,宁府的下人多是趋炎附势之徒。 自打贾珍当着一众管家婆子的面,叮嘱尤氏多往张云逸屋里嘘寒问暖,下人们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对这对交从过密的叔嫂,已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近来得知,尤氏从张云逸这里得了那一成白糖的利润,更添了几分讨好、巴结。 众星拱月似的将其引入内室,可随后,连带着原先屋内伺候的丫鬟,竟全部蜂拥而出。 见她们这般知情识趣,张云逸也不忸怩,迈步进入拔步床的围廊,一屁股坐在床沿。 伸手摘去尤氏头上的抹额,在她的额头上摸了摸,关切道:“嫂子烧得不轻,可看过大夫了?” “看过了,也开了药,不碍事,他也没好到哪去!” 若非撞见贾珍,她也不至于穿着湿衣,在风里吹那么长时间,言语中多少带了些愤恨。 她这么一说,张云逸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昨晚他还故意耽搁了一会儿,没想到误伤了友军。 当即起身道:“人来人往的,我就不逗留了,明儿上午再来看你。” 明日中午还要赴贾蓉的宴,正好顺路过来一趟。 不成想,尤氏却以为他因为自己生病,特地请一天假,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在脸上不住的摩挲。 张云逸见状,只得坐了回去,又小意温存一番。 出了尤氏院子,却见贾蓉搓着双手,在院门前来回踱步。 一见他,便满脸堆笑,迎了上来。 “逸叔!侄儿准备了时令的河鲜,还有珍藏的佳酿,明儿中午叫偕鸾过去请您?” 张云逸摆了摆手道:“没那么多讲究,酒菜随意点就好,也不必派人过来,我午初自己过去。” “诶!诶!”贾蓉一路将他送至天香楼夹道,将身子躬成九十度,才毕恭毕敬道:“那侄儿就恭候逸叔大驾了!” 张云逸斜眼瞄了他一眼,暗骂一声怂货,迈步进入夹道。 同时也暗自疑惑,这家伙真的有胆子瞒着贾珍托妻献子? 秦可卿毕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宁府之中谁避嫌也轮不到他,可自打他搬进宁府,从未见过贾蓉踏足会芳园。 而今贾珍病了,他竟然都不敢踏足夹道。 不过,这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反正假都请了,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大爷回来啦!” 回到登仙阁,瑞珠和香菱刚将饭菜端上。 瑞珠便献宝似的道:“奴婢今儿带香菱去小姐那边了,大爷您猜怎么着?” “大爷!小蓉奶奶生的好美啊!”香菱叹道,“瑞珠姐姐说,奴婢与奶奶长得十分相像,说不准还是姐妹呢!” 张云逸故作疑惑,抬头盯着香菱看了半晌,才道:“这么一看是有些相像。” 见张云逸表示认可,瑞珠忙道:“是啊大爷!香菱同小姐往那儿一站,还真像一对亲姐妹,奶奶原是老爷抱养的,您说会不会真有这个可能?” “或许吧!等寻到香菱家人,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虽然知道甄士隐就香菱一个女儿,张云逸却不把话说死。 他现在有点搞不懂,瑞珠为何好巧不巧,偏偏选在贾蓉请客之前,提及两人的相似之处。 要说今天才发现,张云逸是不信的,不免怀疑是不是在向自己暗示什么。 于是试探道:“明儿中午蓉哥儿请吃饭,大爷请了一天假,可以晚些起来。” “他?”瑞珠一脸不屑道,“无事献殷情,可别是憋着什么坏屁,大爷可得留个心眼。” 张云逸没想到瑞珠会这么直白,按理她曾是秦可卿的丫鬟,贾蓉也算是旧主,至少也要给他留些颜面。 “哦?我与他接触得少,你倒是跟大爷说说。” “这……”瑞珠欲言又止,纠结了半晌,踌躇道,“其实奴婢知道的也不多,不过,他胆小如鼠,借他個胆子也不敢使坏算计大爷,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见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张云逸也不再刨根问底,胆小如鼠的评价,倒是与自己的认知相符。 “香菱怎么不说话?” 提及秦可卿时,她还一脸兴奋的说着话,这会子却螓首低垂,显得闷闷不乐。 张云逸只当二人提起贾蓉,她插不上话,故而开口询问。 香菱抬起头,双眸微红,道:“大……大爷!能不能不去找奴婢的家里人?” “这是为何?”张云逸一脸错愕道。 “香菱是担心找到家里人,就不能跟着大爷了,毕竟失散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们的品性。”瑞珠忙解释道,“奴婢开解了好一会,即便她父母是个贪财的,大爷难道还能坐视不理了?” 这…… 做为一个现代人,又看过红楼,知道甄士隐夫妇因她丢失肝肠寸断,忽略了所处的时代。 这个时代不似后世,卖儿卖女太过寻常,也难怪香菱有此担心。 不过,这也提醒了他。 当初薛家确实送来香菱的身契,只是这张身契却形同废纸。 贾雨村虽假借神道判了个糊涂案,可香菱却因此被定性为被拐的良家。 拐卖良家妇女本就违反律法,拐子并非香菱父母,自然没有卖掉香菱的权利。 所以,实际上香菱并非奴籍,而是个自由身。 这也是他当初为何要当着众人的面,询问香菱是否愿意跟着他的原因。 不过,在无亲无故的时候,她能够决定自己跟谁,可一旦寻到家人,却不可避免的要受父母约束,甚至摆布。 所以,在古代冒认儿女,再将其转卖的事并不少见。 “放心吧!大爷是帮你寻亲,又不是要把你还回去,只要你愿意跟着大爷,没人能把你带走。” 这种事在他身上完全不是问题,且不说他现在身份特殊,单说让母女团聚,想来封氏也不至于不知好歹。 如果真那么不知好歹,在这个没有检测手段的年代,认不认最终还是得看香菱自己。 香菱转忧为喜,靠在他的肩上道:“奴婢想一直跟着大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