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儿子,四个儿媳,八双眼睛,都紧紧盯在陈老爷子手中的那张薄纸上。最紧张的莫过于陈俊夫妇和陈瀚夫妇了,因为按照陈老爷子刚才的说法,他们之前做过的事花过的钱都会在这里扣除掉。 “有人有意见没?有意见早些说,这是一锤子买卖,等会谁心里边不舒坦,可别怪我和你娘。”陈老爷子的态度强硬起来,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这些人的面容。 谁敢有意见?除了陈林,他们谁以前没干过缺德事?哪个没花过家里边的钱?谁有意见就净身出户,还不如看看王氏给他们分了点什么呢。 见没人反对,陈老爷子缓缓地开始念上边的字:“老大,金娥,你俩在我身边时间最长,金娥为了照顾我一辈子没能生养,我都记在心里边,是我对不起你……” 李氏没想到这竟然是一封遗书,愣了愣,听到那句“是我对不起你”的时候她的眼圈红了。刚才那种为了分家强硬的态度一下子软了下去,她捂住嘴巴,吸着鼻子。 “你俩吃的苦最多,受的罪最多,我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那会没钱让老大念书。我瞅见过你偷偷拿老二的书看,是我和你爹没本事,害了你一辈子。” 陈勇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娘……”跪在地上。 “老大,可你后来有了赌瘾,输了不少钱,你当人家都不找你要债?是我挨家挨户去还的。你们只当这些年你俩受苦,可你知道你花出去多少钱?娘心里边明镜似的,所以,屋还给你们,家里边的粮和钱也和其他家均分,地你得少拿点,好好种地,三十亩地够你们一家三口子活了。” 地对于乡下人来说,可比屋有用,扣他两亩地,算是对他那些荒唐年月的惩罚。 老大家没有人反驳。 陈鸢记得,陈老爷子以前说过陈家大概有一百零三亩的地,后来陈怀分出去的时候分走了十亩,按分家的比例来说当然是很少的一部分,不过陈怀不肯多要。后来陈老爷子又卖了陈鸢一块旱地,所以陈老爷子现在手上应该还有九十多亩。 接下来是老二陈瀚,王氏在信中指责陈瀚不知感恩,陈家用全家之力供他念书,他却过河拆桥与陈家断绝关系。所以欠他们的十两银子还他,屋子给他,粮食可以平分,但是地他一亩都不能分。 陈瀚家早就分出去了家,这会能白得一间屋子和平分的粮食和钱财,也算是白赚了一笔,虽然没分到更值钱的地,不过也没什么异议了。 其他人心里不满,可也没办法。 老三家是王氏最放心不下的,陈俊体力不如陈勇和陈林,又不肯吃苦。但王氏却没有偏袒他,为了救他,陈家几乎被掏空了,所以与其他家一样屋子、钱粮均分,但地他只能拿二十五亩。 轮到陈林家时,陈老爷子顿了顿才继续念:“老四,你是娘最放心的,踏实勤恳,这些年你不比老大家做的少,可娘从来没给过你家好脸。子兰,我以往对你不好,是因为你总是苦着脸,你不知道,我娘当年也时常苦着脸,我也是,所以我害怕,看见和我自己以前一样的人。” “你是好的,是我不对,不该迁怒你,这些年,你受苦了。” 常氏吸了吸鼻子,忍不住转身靠在陈林肩膀上哭起来。 “其他都和别家一样,但你俩是好的,地你家分三十五亩,老四是种地的好把式,日子能过好的。子乾和冬儿,你们喜欢,就过继一个过去,都是好孩子,能有个养老送终的。” 至此,陈家的一百零三亩地分的只剩下两亩。 赵氏不满自家分的那么少,撇着嘴:“咋娘说的就像我们没给家里边挣过钱似的?凭啥我们就和人家差那么多?” 陈老爷子看过去,直勾勾地盯着她:“刚才说了,不乐意的可以啥也不要,自个儿出去。” 其实这个分配算是公平,陈勇和陈林是种地好手,多分点也好过日子,陈俊这人好吃懒作,就算把地分给他也是浪费。 陈俊可还想要屋和钱粮呢,急忙一把把赵氏扯回来,让她闭嘴。 赵氏和他推搡了两把,仍是不甘心:“那老五家那屋呢?老五家早就分出去了,他们也有自己的院子,总不会和我们抢这间破屋吧?”说着她就看了一眼陈鸢。 陈鸢懒得理她。 陈老爷子打开另外一张纸,看了一眼陈鸢。 “大丫,我知道你自个儿有本事,我前些年糊涂,这两年人老了,反而想明白了很多事。我以前怨恨你爹,怨恨你娘,可我临了,却只想着能再见他一回,我啥也不怨了,可他这辈子却回不来了。我以前对你们姐弟不好,又做了许多糊涂事儿,你甭记恨我。我知道,我下了地府,还得遭报应的。” “那小院还是你们的,那是我当年欠你爹的,我怨他,所以专门没给他分屋。钱和粮食平分,分剩下的两亩地,也是给你们的,算我欠你们的,欠你娘的。” 陈鸢愕然,没想到王氏竟然还给他们分了家产,她说欠你们的欠你娘的,应该是指虎符换钱的事情。而且看她的意思,是知道了陈鸢有铺子有钱的事情,却还给她分了粮食和钱。 王氏一辈子要强偏袒,死前,却公平的让人吃惊。 其他人也有些惊讶,以前看王氏和陈鸢死不对眼,两人见面就要互呛,没想到王氏却给她留了一份家产。 赵氏又想说话,被陈老爷子一个眼神瞪回去。 陈老爷子从小盒子里取出地契,按刚才分好的标准发给每家,又把那小布包打开,里面大约有三十多两碎银,取出十两还给陈瀚家,剩下的平分给四家。 陈鸢没要银子,分给了其他三家。 做完这一切,陈老爷子便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摆摆手:“分完了,都出去吧,出去吧,要走的要留的,你们各自去吧……” 他也累了,维系这个虚伪的完整家庭,让他力不从心,从今以后,过成什么样子,便全凭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