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惊蛰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面前的桌上摆着成堆的奏章,他将手头的笔放在笔架上,抬头看一眼外面的天空,原来竟已是黄昏。 八宝、尚岚和肖韶都在殿里,沉默地看着他。 殿里没有掌灯,昏暗的仿佛鬼蜮。 “王爷,年已经过了十天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您该继承皇位,成为一国之君了。”贴身太监王希看他终于空闲下来,低声说。 陆惊蛰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已经凉透了的茶水:“这些话,是那些大臣们让你说的吧。” 王希尬地咳嗽了一声,讪笑着:“是大家的意思,也是奴才的意思,王爷这些日子励精图治,勤勤恳恳,咱们看在眼里的。” 陆惊蛰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唇,沉默了许久,忽然问一边的三人:“若是本王继位,你们几个何去何从?” 他们并不是单纯的主仆,更是友人,他会尊重他们的意见。 八宝摊摊手:“要是王爷还肯要我,我自然是在王爷身边效力。要是王爷不需要我了,我便回清水村去找风筝,好歹能混上饱饭。” 尚岚对陆惊蛰一作揖:“王爷,我本就是乡野之人,王爷赏识才将我带在身边,能尽力辅佐王爷是我的荣幸。不过,乡野之人终究是难登大雅之堂,请王爷恕我离去,去往民间,救济黎民。” 肖韶想了想,最终叹了一口气:“王爷,我原本就是最没出息的人,这些年全靠着一腔仇恨活着,如今你等登上皇位,我也算大仇得报。我这一辈子最想做的事便是游山玩水,王爷赐我离去吧。” 其实在皇位的厮杀之中,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野心,也不是每个人跟着他赴汤蹈火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功成名就。也许曾经是,但是在漫长的尔虞我诈,腥风血雨之中,野心疲累了,反倒看开了吧。 “这么说来,我到是真的成了一个孤家寡人……”陆惊蛰说完,自己先愣了。 谁对他说过,难怪皇帝总是自称寡人,就是因为他当上了皇帝,却失去了所有人,不是寡人是什么?那个人是谁呢? 他头疼地按住鬓角,对其他人摆摆手:“你们先出去吧。” 其他几个人看他的样子,互相对视一眼,还是出了大殿。 大殿的门关上,他便真的成了一个人。那些一路上伴着他的人,最后却要走,他得到了什么呢?他觉得自己胸口越来越疼,仿佛撕裂一般,他想自己丢了一个人,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用手支着头,努力地去想,“咔哒”一声,从衣袖中掉出一件东西,落在地上。 他低头去捡,看出了,那是在相思楼上,八宝给他的狐狸木雕。 “以后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你那这个东西,我一定能认出你。” “这狐狸木雕是一对的,我送你一只,别丢了,因为另外一个人太寂寞了。” 那些话,像是走马观花一般在脑子里一幕幕闪过,太多太多了,多的让他害怕。他从椅子上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墙角,打开一个小盒子,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只大一些的狐狸。 是真的,是真的…… 他们说的是真的,他真的爱过那个女子,还送了她这定情的狐狸木雕。 可他忘了,把她忘了,把这木雕忘了,把那些承诺忘了! 他紧紧攥住那两只狐狸木雕,踉踉跄跄走到殿门口,一把推开门,匆匆下了台阶。 八宝他们还没走,正围在殿前,忽然见他神情仓皇,走的十分急促。 “王爷,你怎么了?你要上哪去?”八宝一把拉住陆惊蛰。 陆惊蛰力气大的可怕,差点把八宝带的掼倒在地,他的脚步不停,人还在往前走:“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我要去问问她……” 找谁?找陈鸢?找陈鸢是没问题的,可皇宫怎么办?皇帝还当不当了? 几个人急忙上前劝说,想让他别这么冲动,然而陆惊蛰就像是魔怔了一样,根本不听。 这时候,忽然听身后有个苍老的声音:“你的皇位不要了吗?你经营了这十几年,你当真都放弃了!那你母妃就白白死了!” 陆惊蛰愣住了,他看着层层叠叠的宫墙,看着遥不可及的外面,忽然生出一股悲凉之意。 他经营了十几年,便是为了把自己囚禁在这个空荡荡的皇城之中。 他笑了,胸腔激荡,弯下了腰,一步一步地后退着。 他艰难地后退着,离那皇宫的大门越来越远,退回殿里,反手关上门。 对不起,对不起,我想不起你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忘了爱你…… 陈鸢正在收拾东屋,忽地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嘟囔了一声。 “姐,我送她回去,我们不能把她留在这。”子乾站在一边,第十次说这句话。 乖巧地坐在炕沿上的阿离噌地跳下地,一把挎住陈鸢的手臂,一脸可怜兮兮:“鸢姐姐,我不想回去,我父王根本不宠我,宫里的人还会欺负我。” 陈鸢点点头:“姐姐做主,你就在我家住下!” 阿离这两天已经摸清楚了,这个家里是陈鸢做主,子乾最听陈鸢的话。得了陈鸢的许可,她得意地对着子乾挤眉弄眼。 子乾急的脑门冒汗:“姐,我们不能留她,她是……她是扈国的公主!” 陈鸢怔楞了一下,上下打量,实在没法把这个娇滴滴的刁蛮小公主和扈国那些人高马大的粗人联系在一起。 “那她怎么在这?”两国交战刚刚停歇,这扈国的公主怎么会在这里? 子乾看了阿离一眼,见她拼命地摇头,犹豫咬了咬嘴唇:“这个……说来话长。” 陈鸢知道,既然阿离能救子乾,那她的身份就一定不只是个公主。 她嘿嘿坏笑一声:“那句话咋说来着?爱情不分国界,她都跟着你跑了这么远了,就让她住着吧。” “姐……”子乾喊了一声,无奈地转身出去。 子乾出去以后陈鸢笑眯眯的脸对着阿离:“你跟着他只是因为喜欢他对吗?”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笑眯眯的表情让阿离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伸出手指大声道:“我要是别有企图,就让我不得好死!” 陈鸢满意的点点头,摸摸她柔软的头发:“好了,以后你就住这间屋子,好好和子乾培养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