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现在还不适合,但将来这京师外城肯定要建的!” 朱厚熜面色肃静地说着,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梁储忙拱手称是,整个人对朱厚熜越发的恭敬顺从。 朱厚熜因其很是配合,越发有了兴致,随后便又说:“其次,还有兴学和卫生防疫,以及治水、护林防沙等事也要做!” 朱厚熜说到这里就站起身来,走到了殿门处,任由从殿外吹来的凉风拂面,而笑着说: “到底是几十万军民。” “又都没有宗族之约束,更无乡老规劝,要怎么让他们知礼守义。” “元辅!这是需要我们朝廷多费心思的。” 梁储这时转过身来,对着朱厚熜的后背回道: “陛下说的是!” “臣也正有此虑。” “这么多新安家的军民百姓,又在京畿,又没有宗族乡老,若不加强教化与管束,只会令邪教淫祠泛滥,进而成窝娼聚盗之地。” “只是,北直官员精力有限,管原来之民尚需乡贤协助,何况这么多新安置下来的军民。” “所以,臣就想着,只能增设同知或推官,然后寄衔周边各府。” 梁储颇为赞同朱厚熜的看法,且提出了自己早就预想的办法。 朱厚熜则道:“同知和推官官卑权小,而京师贵胄高官多,不合适!” “真要管好这些百姓,朕倒是有自己的想法。” 朱厚熜回头看了梁储一眼,微笑着说道。 “臣恭听圣言。” 梁储立即回了一句。 “拿地图来!” 朱厚熜早已让司礼监准备了一幅京畿地图,所以在这时唤了一声。 梁储不禁一怔:“地图?” 没多久。 太监麦福就将地图铺在了御案上。 朱厚熜也让梁储来到了自己的案前,且拿起一只笔,蘸了墨汁,然后走到了地图前面。 然后。 梁储就看见自家陛下地图上绕着京诚画了一个圈。 梁储更是惊讶,但也更是好奇起来。 “朕打算把这些被重新安置的军民们所在区域,特设为一个京畿道,由朕直管!” 朱厚熜这时笑着说了一句。 “天子直管的京畿道?” 梁储露出一脸认真思考的样子,想着该怎么附和为好。 “由朕直接任命可信赖也有能为的官员去负责在这一区域内试着推行一些新政,且朝廷在政策上给予其一些优待,争取让这里的税收与民众富裕程度成为京师的表率。” “这里的官员直接向朕汇报,不经内阁和六部!” “如此,也算是让朕这个初登大位的少年天子,先通过直管一方区域来熟练政务,不至于将来推行大政于天下时,一遇挫折就容易惊慌失措。” 朱厚熜这时已经继续阐述起自己这样做的理由来。 他必须让梁储这个内阁首辅明白他的意思,然后才好让梁储替他去调和促成此事。 毕竟现在朝臣们大多更在意议礼这事,要让整个官僚集团配合着朱厚熜,跟着朱厚熜指定的方向来,就需要梁储这个首辅居中燮理。 就像这次清理庄田,能顺利进行,朱厚熜知道,这里面就有梁储燮理之功。 梁储抿了抿嘴,神色复杂地偷瞥了正意气风发地阐述着心中蓝图的朱厚熜。 他突然有些眼眶发红。 因为他意识到,眼前这位少年天子是真的在打算锻炼自己的实政能力,真的在为将来为整个社稷苍生谋福而努力,而不是把聪明才智只用在琢磨和学习整人与权谋斗争上,哪怕之前对他们冷嘲热讽、做些权谋之事,也是旨在逼自己这些大臣把心思多放在民生上。 “这是真正的圣君仁主啊,有锐意革新之志!” “幸好当国的不是杨廷和。” 梁储暗自感叹着。 朱厚熜则摇晃着手,走到了一旁的御座上坐下,看着梁储说:“当然,这样一来,朕精力有限,天下大政上,就得更加倚重内阁!” “朕会下诏,令六科直接受内阁考成,使六科可以协助内阁兼理内外朝政;” “同时,朕也会扩大内阁规模,增建制敕房与诰敕房,阁臣值房扩建,各值房增设舍人,还得增设政策研讨之室与审署司,忝设内阁学士一官,由你这个首辅直领,便于替朕查清天下弊政与亏空问题。” 朱厚熜知道,他现在想做什么事,基本上都得通过内阁,中旨基本没用。 因为他直接掌控的兵马被大削,官僚层面的基本盘也因为他才登基不久而没建立起来。 这也就使得他现在能不能行天子权,还得看内阁的大学士配合不配合。 现在他能行权顺利,是因为首辅是梁储这个性子软又对皇帝尽量顺从的人愿意配合,也愿意为他去和稀泥、策动其他文官。 如果是杨廷和当国,他只会跟历史上一样,他要做的事,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被封驳数次。 因而。 朱厚熜也就想着趁着现在首辅是梁储,干脆抓紧培养基本盘,让内阁多挑些担子,也学嘉靖,遇到一个性子适合的首辅,就抓紧把内阁推到前面去挡枪。 没错,朱厚熜提出这样的想法,就是参考了历史上嘉靖操权与隆万大改革以及后世的一些做法。 如今皇帝的确不适合再单打独斗。 因为大明朝的国情已不比国初。 官绅力量已经壮大不少。 皇帝单打独斗,已经很难对抗这个膨胀了许多倍的官僚集团,只能对他们分化瓦解。 所以,朱厚熜要趁此机会,也学嘉靖,扩建内阁,增加内阁的权力,让文臣们为了首辅这一把交椅去斗去争。 历史上,嘉靖就是如此。 他扩建了内阁,名义上对内阁首辅表现的无比信任,让内阁大学士从原本的顾问角色变成了一个有宰相之实无宰相之名的角色。 因为有宰相之实,所以,可以通过控制某一个阁臣,而对抗整个天下官僚。 因为无宰相之名,所以,可以很轻松地罢黜一个阁臣乃至处死一个阁臣,而震慑其他阁臣。 这里面,阁臣自然也包括首辅。 所以,历史上的嘉靖杀夏言没影响他的皇权,让严嵩独掌朝权二十年也没影响他的皇权。 不过,嘉靖之后,隆庆没有只是名义上信任阁臣,而是彻底信任阁臣,开始让阁臣管部事。 结果,待万历初期,首辅权力一度因为皇帝年幼而与副皇帝没有区别,使得阁臣们为了首辅那把椅子斗得更猛,经常互相背刺。 朱厚熜倒是没有打算让阁臣管部事。 他还是打算遵循嘉靖的路子,不让九卿直接关白内阁。 因为朱厚熜可不想内阁毫无制衡,也不想让阁臣们因为权力太大,而互相撕咬的太厉害。 朱厚熜觉得让内阁暂时考成六科就行了。 这样就能让他们互相监督,内阁可以通过六科监督部院,而部院则可以通过御史官监督内阁。 同时,也能让他们配合做事,不至于因为斗的太狠,而连国家大事都不顾,甚至不惜跟宦官勾结起来一起斗。 梁储此时心里正如火在烧一样,而忍不住咧嘴。 因为天子给的甜头实在是太大了,竟要让他内阁可以有更大的实权去查天下亏空,去直接制定天下政策。 这让梁储不得不承认,天子是真的信任内阁,与正德时期完全不同。 不过,梁储不知道,朱厚熜只是信任他这类人。 但朱厚熜这样做,让梁储这个早就心灰意冷,只想和稀泥,只想早点体面离开的人,也的确开始在内心里滋生出一丝想认真再做几件大事的想法。 “难得陛下如此天资颖异,还愿意倚我士大夫治天下,依旧愿意信天下有君子,而不谋于内臣也。” “只可恨,自己现在太老,没能早遇到陛下呀!” 梁储腹诽后,便暗中叹气,且不禁心道: “这诏旨要是真颁布天下,杨新都不知道会多后悔称病。” “只怕他的病也会因此在清田结束后迅速痊愈吧?” “他要是一直病着,甚至直接没了多好,这对他或许也是好事。” 梁储忍不住因此腹诽起来。 但紧接着,他就猛然意识到不对,自己居然会开始比陛下都想让杨廷和消失于这个世间。 朱厚熜这时则见梁储一直在凝眉深思,便说道:“元辅有异议可直说,朕不是不能纳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