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海门外,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大道直通城门。青石道两边遍植柳树,都有百年树龄。 这些柳树可不是乘凉绿化才种的,也是为了城防。 敌人若是攻城,就必须先砍树,不然被遮挡视线,也无法列出攻城阵型,队伍还被大树分割。 就是攻城用的火炮,射击角度也被大树遮挡。 此时树荫之下,已经摆满了小商小贩的摊位。 竹席上摆着夏令瓜果、海鲜、糕点、酸梅汤、糖人儿、芭蕉扇等货品。 头戴方巾、身穿短褐、脚穿草鞋的摊贩们,犬踞一般坐在摊位前的小马扎上,摇着蒲扇,扣着脚丫,扪着虱子,喝着凉茶。 时不时对进城出城的行人吆喝道: “晌午后采摘的黄瓜,刺还是硬的哩!” “活蹦乱跳的虾米啊,只要两分银子,连篓端走!” “天热!来晚酸梅汤?” “眼见太阳落山,贱卖了家去!” 三三两两的行人围在摊贩,讨价还价。 这还是城外,就很热闹了,红尘烟火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 城门楼子之上,伫立着一尊神像,面对大海的方向。 似乎是龙王爷?沿海城池的门楼上似乎多有海神、龙王的雕像。 城墙的马面、羊马墙、敌棚之上,架着一蹲蹲大炮,黑洞洞的炮口对着城外。 朱寅手搭凉棚,眯着眼睛,饶有兴趣的打量城墙上的大炮。 此时的登州,还不是后来孙元化大量配置西方火炮的登州。 如今这些火炮,都是明朝国产火器。 最大的就是大将军炮了。 有能发射开花弹、散弹、实心弹的满天星火炮;有只发射开花弹的飞云霹雳炮;还有虎蹲炮… 听起来似乎很不错,可朱寅知道,这些火炮无论是可靠性、射程、精度、威力,都已经落后于西方世界了。 这些火炮,用的还是一百多年前永乐朝的技术。这么多年了,进步不大。 而在明朝中期以前,中国的火器技术,仍然领先世界,独步全球。 可如今都晚明了。 不过,即便明朝火器技术已经落后西方,可差距并不大,很容易实现反超,毕竟基础还在。 真正大倒退落后的,是清朝。 朱寅暗叹一声。四书五经的科举制度误尽苍生,满清入关的历史遗恨误尽华夏。 不落后挨打才是怪事。 眼下正有一群打着赤膊、穿着鼻窦裤的城防士卒,用绑着干麻布的长杆,懒洋洋的清理炮膛。 随便两三下,也就完事了。 戚老爹见状摇头道:“老夫说了多少次,竟然无人搭理。这清理炮膛,要用油水,下力气,干细活,炮才不易哑!” 戚报国苦笑道:“爹爹何须气恼?他们敷衍了事,若是海贼来犯打不响炮,吃罪的自是他们,与爹爹何干?” “爹无官一身轻,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么?” 他虽是这么说,可语气之中带着深深的怨念。 对朝廷的怨念。 “胡说!”戚老爹又要动怒了,“军务事无巨细,都不可马虎大意!系一城一地一国之安危,谁能置身事外!” “咳咳…!” 朱寅赶紧垫踮起脚,高举小手拍着他的背,说道: “老爹说的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啊!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说的好啊,说的真好!”戚老爹一脸激赏之色,“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他摸着朱寅的头,“小娃娃,这话是谁教你的?” 朱寅清声稚气的说道:“这还用教么?无人教我。方才我听老爹之言,家国天下俱在心中,这才有感而发。” “好!”戚继光点头,“朱寅,你这是夙慧天生,钟灵毓秀,难得的好孩子。” “可惜…若是以前,老夫倒是愿意…” 说到这里,他又缄口不言,目中豪气又黯然消散。 只是,主动牵起了朱寅的小手。 这一幕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是一对祖孙。 跟着后面亦步亦趋的宁采薇嘴角含笑。 朱寅真是个社牛,太会拉交情了。 此时夕阳西下,戚继光的身影被拉的长长的,身边是个小小的人影。银发如霜,童颜如画。 一老一少,晚霞朝辉。峥嵘岁月,青葱葳蕤。 古代的大城,都是有瓮城的,绝非一眼就能看见城门。 众人过了护城河,绕道进入瓮城,这才看到两个马面墙夹着的城墙。 看见戚继光的身影,城口守卫全部站起来,恭敬的叉手行礼。 “少保。” “少保进城了。” 朱寅不禁露出惊讶之色,看着牵着自己小手的戚继光。 戚继光微微一笑,也没有解释。 果然,有戚继光带着进城,根本没人察看什么路引。 很顺利就进城了。 一进入登州城,顿时一股红尘闹市的气息就画卷一般徐徐展开。 四百多年前的古代都市,活色生香的展现在朱寅和宁采薇面前。 青砖铺陈的街道小巷,挑着旗幡的茶楼酒肆,鳞次栉比的商铺店面… 熙熙攘攘的人群,男女老幼,众生百相。 有衣冠楚楚的豪绅,有轻摇折扇的士子,有挑着担子的走卒,有花枝招展的女子… 马车、轿子、驴骡、抬杠、各色交通工具也处处可见。 还有寺庙、道观、石桥、衙门、钟楼…一一描绘着晚明北方城市的色彩。 朱寅和宁采薇见了,都有点感动。 既亲切又陌生,既疏离又舒心。 好像血脉深处的某种因子,忽然苏醒,活了过来。 宁采薇轻轻说道:“好久不见。” 这四个字,只有朱寅和宁清尘能听懂。 兰察等四个没见过世面的女真人,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都不够用了。 几个人都是兴奋无比。 不过,戚继光也没有给众人游历城池的雅兴。 他直接带着众人来到了戚家祖宅。 戚家宅院很大,足有一百多米方圆,看上去占了小半条街,非常气派。 首先就是两座高大的牌坊,四柱三间,五楼云檐,巍峨挺拔,气势雄伟。 这两座高大牌坊,都是嘉靖帝赏赐给戚继光的。 过了牌坊,就是戚家祖居,也就是登州人称的少保府。 少保府门口的小广场,已经杂草丛生。 一长溜的上马石,都生出了苔藓了。 高大的门楣前,连个守门的仆人都没有。 空荡荡的。 朱寅这时才惊讶的说道:“原来老爹就是大名鼎鼎的戚少保?小子真是有眼不见泰山!” 说完肃然整衣,小大人似的叉手行礼,唱喏道: “小子朱寅,拜见少保…” 宁采薇等人也跟着行礼。 “好了好了。”戚继光摆手道,“老夫是罢官戴罪之人,还说什么少保,都免礼吧。” “进来吧。戚家今非昔比,你们莫要见笑。” 进入院子之后,但见亭台楼阁,树木蓊郁,怎么看都是大户人家的豪宅大院。 但是地上都生出杂草,入目一片凄凉。 戚继光祖上世袭登州卫佥事,住着这么大的祖宅,怎么也不像是没钱。 可是戚继光精于治军,拙于治家,其实就是个败家子。 别看曾经当着一品武将,可真就是个穷鬼。 祖宅是大,可他也不能典卖祖宅啊。 那对不起祖宗! 路过一个阁楼时,朱寅看到了一副熟悉的对联: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显然是戚继光亲笔所写。 戚继光吩咐了几句,安排了一个幽静的小院中,就独自去了后花园。 朱寅立刻不见外的跟了上去。 原来,戚继光在后花园用水瓢浇灌几棵苹果树。 树上已经青果累累。 此时还没有后世的烟台苹果。这种苹果,应该是本土的林檎,又叫柰果。 朱寅见状,不禁笑道:“老爹真是抱瓮灌园啊。” 戚老爹放下水瓢,回过头来,“你这小人,连《庄子》都读过,不简单呐。” 他一张斧刻刀削般的硬朗面庞,带着祖辈般慈祥的笑容。 “小朱寅啊,你读过很多书,几岁开蒙?” 朱寅认真回答:“三岁黄口,始背唐诗,发初覆额,便读子集。至今六年,不知所以。” “哈哈哈!”戚继光忍不住被这小儿逗乐了,不禁开怀大笑。 “你这稚子,好个不知所以啊,就当是你谦虚了。” 小妙人儿煞是可爱,恨不为吾儿也。 朱寅接过他手中的水瓢,“老爹该多笑笑才是,大笑宣肺啊。” 他希望戚继光不要抑郁了。 戚继光闻言,再次大笑。 随即,他的笑容慢慢落寞,轻轻拍着石栏吟道: “少携一剑行天下,晚落空村学灌园。交旧凋零生老病,轮囷肝胆与谁论。” 朱寅道:“老爹可不是陆游。老爹罢归不过两年,总有再起之时。说不定将来,老爹还能统帅千军万马,叱咤风云呢。” 戚继光摇头道:“花甲之年,日薄桑榆,一介无用之野老耳,人憎狗厌,谈何起复?” 朱寅抬起清稚可爱的小脸,小大人似的说道: “廉颇老当益壮。魏武诗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就是王羲之这种书生,也说‘桑榆非晚,柠月如风’呢。” “长者何须如此意气消沉?桥玄百折不挠,难道戚少保还不如桥玄吗?” 戚继光闻言,心中悸动,神色既感慨又轻松。 想不到啊。 罢官两年,门前冷落车马稀,谁都避之不及。 却是不料,一个孩子这么开导自己。比那些只知道趋利避害、见风使舵的官场朋友,强过百倍。 他戎马数十年,心如铁石,此刻却不由有些感动了。 戚继光不禁伸手摸摸朱寅的头,捏捏刚蓄起来的角髻,喟然道: “谁家生此宁馨儿,天上麒麟人不识啊。” “生子当如小朱寅。” 朱寅最多九岁,却如此聪明早慧,伶俐懂事,他是真喜欢。 朱寅顿时露出愀然之色,“晚辈父母都已不在,无人以我为子了。” 戚继光见他神色可悯,不禁动容道:“身世飘零,实属可怜。居然一年之内,失恃失怙。” “你既然暂时租住此处,就当老夫是你父母吧。” 朱寅闻言,立刻喜滋滋的弯腰行礼道: “孩儿拜见义父!” 戚继光:“………” 既亲切又陌生,既疏离又舒心。 好像血脉深处的某种因子,忽然苏醒,活了过来。 宁采薇轻轻说道:“好久不见。” 这四个字,只有朱寅和宁清尘能听懂。 兰察等四个没见过世面的女真人,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都不够用了。 几个人都是兴奋无比。 不过,戚继光也没有给众人游历城池的雅兴。 他直接带着众人来到了戚家祖宅。 戚家宅院很大,足有一百多米方圆,看上去占了小半条街,非常气派。 首先就是两座高大的牌坊,四柱三间,五楼云檐,巍峨挺拔,气势雄伟。 这两座高大牌坊,都是嘉靖帝赏赐给戚继光的。 过了牌坊,就是戚家祖居,也就是登州人称的少保府。 少保府门口的小广场,已经杂草丛生。 一长溜的上马石,都生出了苔藓了。 高大的门楣前,连个守门的仆人都没有。 空荡荡的。 朱寅这时才惊讶的说道:“原来老爹就是大名鼎鼎的戚少保?小子真是有眼不见泰山!” 说完肃然整衣,小大人似的叉手行礼,唱喏道: “小子朱寅,拜见少保…” 宁采薇等人也跟着行礼。 “好了好了。”戚继光摆手道,“老夫是罢官戴罪之人,还说什么少保,都免礼吧。” “进来吧。戚家今非昔比,你们莫要见笑。” 进入院子之后,但见亭台楼阁,树木蓊郁,怎么看都是大户人家的豪宅大院。 但是地上都生出杂草,入目一片凄凉。 戚继光祖上世袭登州卫佥事,住着这么大的祖宅,怎么也不像是没钱。 可是戚继光精于治军,拙于治家,其实就是个败家子。 别看曾经当着一品武将,可真就是个穷鬼。 祖宅是大,可他也不能典卖祖宅啊。 那对不起祖宗! 路过一个阁楼时,朱寅看到了一副熟悉的对联: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显然是戚继光亲笔所写。 戚继光吩咐了几句,安排了一个幽静的小院中,就独自去了后花园。 朱寅立刻不见外的跟了上去。 原来,戚继光在后花园用水瓢浇灌几棵苹果树。 树上已经青果累累。 此时还没有后世的烟台苹果。这种苹果,应该是本土的林檎,又叫柰果。 朱寅见状,不禁笑道:“老爹真是抱瓮灌园啊。” 戚老爹放下水瓢,回过头来,“你这小人,连《庄子》都读过,不简单呐。” 他一张斧刻刀削般的硬朗面庞,带着祖辈般慈祥的笑容。 “小朱寅啊,你读过很多书,几岁开蒙?” 朱寅认真回答:“三岁黄口,始背唐诗,发初覆额,便读子集。至今六年,不知所以。” “哈哈哈!”戚继光忍不住被这小儿逗乐了,不禁开怀大笑。 “你这稚子,好个不知所以啊,就当是你谦虚了。” 小妙人儿煞是可爱,恨不为吾儿也。 朱寅接过他手中的水瓢,“老爹该多笑笑才是,大笑宣肺啊。” 他希望戚继光不要抑郁了。 戚继光闻言,再次大笑。 随即,他的笑容慢慢落寞,轻轻拍着石栏吟道: “少携一剑行天下,晚落空村学灌园。交旧凋零生老病,轮囷肝胆与谁论。” 朱寅道:“老爹可不是陆游。老爹罢归不过两年,总有再起之时。说不定将来,老爹还能统帅千军万马,叱咤风云呢。” 戚继光摇头道:“花甲之年,日薄桑榆,一介无用之野老耳,人憎狗厌,谈何起复?” 朱寅抬起清稚可爱的小脸,小大人似的说道: “廉颇老当益壮。魏武诗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就是王羲之这种书生,也说‘桑榆非晚,柠月如风’呢。” “长者何须如此意气消沉?桥玄百折不挠,难道戚少保还不如桥玄吗?” 戚继光闻言,心中悸动,神色既感慨又轻松。 想不到啊。 罢官两年,门前冷落车马稀,谁都避之不及。 却是不料,一个孩子这么开导自己。比那些只知道趋利避害、见风使舵的官场朋友,强过百倍。 他戎马数十年,心如铁石,此刻却不由有些感动了。 戚继光不禁伸手摸摸朱寅的头,捏捏刚蓄起来的角髻,喟然道: “谁家生此宁馨儿,天上麒麟人不识啊。” “生子当如小朱寅。” 朱寅最多九岁,却如此聪明早慧,伶俐懂事,他是真喜欢。 朱寅顿时露出愀然之色,“晚辈父母都已不在,无人以我为子了。” 戚继光见他神色可悯,不禁动容道:“身世飘零,实属可怜。居然一年之内,失恃失怙。” “你既然暂时租住此处,就当老夫是你父母吧。” 朱寅闻言,立刻喜滋滋的弯腰行礼道: “孩儿拜见义父!” 戚继光:“………” 既亲切又陌生,既疏离又舒心。 好像血脉深处的某种因子,忽然苏醒,活了过来。 宁采薇轻轻说道:“好久不见。” 这四个字,只有朱寅和宁清尘能听懂。 兰察等四个没见过世面的女真人,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都不够用了。 几个人都是兴奋无比。 不过,戚继光也没有给众人游历城池的雅兴。 他直接带着众人来到了戚家祖宅。 戚家宅院很大,足有一百多米方圆,看上去占了小半条街,非常气派。 首先就是两座高大的牌坊,四柱三间,五楼云檐,巍峨挺拔,气势雄伟。 这两座高大牌坊,都是嘉靖帝赏赐给戚继光的。 过了牌坊,就是戚家祖居,也就是登州人称的少保府。 少保府门口的小广场,已经杂草丛生。 一长溜的上马石,都生出了苔藓了。 高大的门楣前,连个守门的仆人都没有。 空荡荡的。 朱寅这时才惊讶的说道:“原来老爹就是大名鼎鼎的戚少保?小子真是有眼不见泰山!” 说完肃然整衣,小大人似的叉手行礼,唱喏道: “小子朱寅,拜见少保…” 宁采薇等人也跟着行礼。 “好了好了。”戚继光摆手道,“老夫是罢官戴罪之人,还说什么少保,都免礼吧。” “进来吧。戚家今非昔比,你们莫要见笑。” 进入院子之后,但见亭台楼阁,树木蓊郁,怎么看都是大户人家的豪宅大院。 但是地上都生出杂草,入目一片凄凉。 戚继光祖上世袭登州卫佥事,住着这么大的祖宅,怎么也不像是没钱。 可是戚继光精于治军,拙于治家,其实就是个败家子。 别看曾经当着一品武将,可真就是个穷鬼。 祖宅是大,可他也不能典卖祖宅啊。 那对不起祖宗! 路过一个阁楼时,朱寅看到了一副熟悉的对联: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显然是戚继光亲笔所写。 戚继光吩咐了几句,安排了一个幽静的小院中,就独自去了后花园。 朱寅立刻不见外的跟了上去。 原来,戚继光在后花园用水瓢浇灌几棵苹果树。 树上已经青果累累。 此时还没有后世的烟台苹果。这种苹果,应该是本土的林檎,又叫柰果。 朱寅见状,不禁笑道:“老爹真是抱瓮灌园啊。” 戚老爹放下水瓢,回过头来,“你这小人,连《庄子》都读过,不简单呐。” 他一张斧刻刀削般的硬朗面庞,带着祖辈般慈祥的笑容。 “小朱寅啊,你读过很多书,几岁开蒙?” 朱寅认真回答:“三岁黄口,始背唐诗,发初覆额,便读子集。至今六年,不知所以。” “哈哈哈!”戚继光忍不住被这小儿逗乐了,不禁开怀大笑。 “你这稚子,好个不知所以啊,就当是你谦虚了。” 小妙人儿煞是可爱,恨不为吾儿也。 朱寅接过他手中的水瓢,“老爹该多笑笑才是,大笑宣肺啊。” 他希望戚继光不要抑郁了。 戚继光闻言,再次大笑。 随即,他的笑容慢慢落寞,轻轻拍着石栏吟道: “少携一剑行天下,晚落空村学灌园。交旧凋零生老病,轮囷肝胆与谁论。” 朱寅道:“老爹可不是陆游。老爹罢归不过两年,总有再起之时。说不定将来,老爹还能统帅千军万马,叱咤风云呢。” 戚继光摇头道:“花甲之年,日薄桑榆,一介无用之野老耳,人憎狗厌,谈何起复?” 朱寅抬起清稚可爱的小脸,小大人似的说道: “廉颇老当益壮。魏武诗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就是王羲之这种书生,也说‘桑榆非晚,柠月如风’呢。” “长者何须如此意气消沉?桥玄百折不挠,难道戚少保还不如桥玄吗?” 戚继光闻言,心中悸动,神色既感慨又轻松。 想不到啊。 罢官两年,门前冷落车马稀,谁都避之不及。 却是不料,一个孩子这么开导自己。比那些只知道趋利避害、见风使舵的官场朋友,强过百倍。 他戎马数十年,心如铁石,此刻却不由有些感动了。 戚继光不禁伸手摸摸朱寅的头,捏捏刚蓄起来的角髻,喟然道: “谁家生此宁馨儿,天上麒麟人不识啊。” “生子当如小朱寅。” 朱寅最多九岁,却如此聪明早慧,伶俐懂事,他是真喜欢。 朱寅顿时露出愀然之色,“晚辈父母都已不在,无人以我为子了。” 戚继光见他神色可悯,不禁动容道:“身世飘零,实属可怜。居然一年之内,失恃失怙。” “你既然暂时租住此处,就当老夫是你父母吧。” 朱寅闻言,立刻喜滋滋的弯腰行礼道: “孩儿拜见义父!” 戚继光:“………” 既亲切又陌生,既疏离又舒心。 好像血脉深处的某种因子,忽然苏醒,活了过来。 宁采薇轻轻说道:“好久不见。” 这四个字,只有朱寅和宁清尘能听懂。 兰察等四个没见过世面的女真人,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都不够用了。 几个人都是兴奋无比。 不过,戚继光也没有给众人游历城池的雅兴。 他直接带着众人来到了戚家祖宅。 戚家宅院很大,足有一百多米方圆,看上去占了小半条街,非常气派。 首先就是两座高大的牌坊,四柱三间,五楼云檐,巍峨挺拔,气势雄伟。 这两座高大牌坊,都是嘉靖帝赏赐给戚继光的。 过了牌坊,就是戚家祖居,也就是登州人称的少保府。 少保府门口的小广场,已经杂草丛生。 一长溜的上马石,都生出了苔藓了。 高大的门楣前,连个守门的仆人都没有。 空荡荡的。 朱寅这时才惊讶的说道:“原来老爹就是大名鼎鼎的戚少保?小子真是有眼不见泰山!” 说完肃然整衣,小大人似的叉手行礼,唱喏道: “小子朱寅,拜见少保…” 宁采薇等人也跟着行礼。 “好了好了。”戚继光摆手道,“老夫是罢官戴罪之人,还说什么少保,都免礼吧。” “进来吧。戚家今非昔比,你们莫要见笑。” 进入院子之后,但见亭台楼阁,树木蓊郁,怎么看都是大户人家的豪宅大院。 但是地上都生出杂草,入目一片凄凉。 戚继光祖上世袭登州卫佥事,住着这么大的祖宅,怎么也不像是没钱。 可是戚继光精于治军,拙于治家,其实就是个败家子。 别看曾经当着一品武将,可真就是个穷鬼。 祖宅是大,可他也不能典卖祖宅啊。 那对不起祖宗! 路过一个阁楼时,朱寅看到了一副熟悉的对联: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显然是戚继光亲笔所写。 戚继光吩咐了几句,安排了一个幽静的小院中,就独自去了后花园。 朱寅立刻不见外的跟了上去。 原来,戚继光在后花园用水瓢浇灌几棵苹果树。 树上已经青果累累。 此时还没有后世的烟台苹果。这种苹果,应该是本土的林檎,又叫柰果。 朱寅见状,不禁笑道:“老爹真是抱瓮灌园啊。” 戚老爹放下水瓢,回过头来,“你这小人,连《庄子》都读过,不简单呐。” 他一张斧刻刀削般的硬朗面庞,带着祖辈般慈祥的笑容。 “小朱寅啊,你读过很多书,几岁开蒙?” 朱寅认真回答:“三岁黄口,始背唐诗,发初覆额,便读子集。至今六年,不知所以。” “哈哈哈!”戚继光忍不住被这小儿逗乐了,不禁开怀大笑。 “你这稚子,好个不知所以啊,就当是你谦虚了。” 小妙人儿煞是可爱,恨不为吾儿也。 朱寅接过他手中的水瓢,“老爹该多笑笑才是,大笑宣肺啊。” 他希望戚继光不要抑郁了。 戚继光闻言,再次大笑。 随即,他的笑容慢慢落寞,轻轻拍着石栏吟道: “少携一剑行天下,晚落空村学灌园。交旧凋零生老病,轮囷肝胆与谁论。” 朱寅道:“老爹可不是陆游。老爹罢归不过两年,总有再起之时。说不定将来,老爹还能统帅千军万马,叱咤风云呢。” 戚继光摇头道:“花甲之年,日薄桑榆,一介无用之野老耳,人憎狗厌,谈何起复?” 朱寅抬起清稚可爱的小脸,小大人似的说道: “廉颇老当益壮。魏武诗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就是王羲之这种书生,也说‘桑榆非晚,柠月如风’呢。” “长者何须如此意气消沉?桥玄百折不挠,难道戚少保还不如桥玄吗?” 戚继光闻言,心中悸动,神色既感慨又轻松。 想不到啊。 罢官两年,门前冷落车马稀,谁都避之不及。 却是不料,一个孩子这么开导自己。比那些只知道趋利避害、见风使舵的官场朋友,强过百倍。 他戎马数十年,心如铁石,此刻却不由有些感动了。 戚继光不禁伸手摸摸朱寅的头,捏捏刚蓄起来的角髻,喟然道: “谁家生此宁馨儿,天上麒麟人不识啊。” “生子当如小朱寅。” 朱寅最多九岁,却如此聪明早慧,伶俐懂事,他是真喜欢。 朱寅顿时露出愀然之色,“晚辈父母都已不在,无人以我为子了。” 戚继光见他神色可悯,不禁动容道:“身世飘零,实属可怜。居然一年之内,失恃失怙。” “你既然暂时租住此处,就当老夫是你父母吧。” 朱寅闻言,立刻喜滋滋的弯腰行礼道: “孩儿拜见义父!” 戚继光:“………” 既亲切又陌生,既疏离又舒心。 好像血脉深处的某种因子,忽然苏醒,活了过来。 宁采薇轻轻说道:“好久不见。” 这四个字,只有朱寅和宁清尘能听懂。 兰察等四个没见过世面的女真人,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都不够用了。 几个人都是兴奋无比。 不过,戚继光也没有给众人游历城池的雅兴。 他直接带着众人来到了戚家祖宅。 戚家宅院很大,足有一百多米方圆,看上去占了小半条街,非常气派。 首先就是两座高大的牌坊,四柱三间,五楼云檐,巍峨挺拔,气势雄伟。 这两座高大牌坊,都是嘉靖帝赏赐给戚继光的。 过了牌坊,就是戚家祖居,也就是登州人称的少保府。 少保府门口的小广场,已经杂草丛生。 一长溜的上马石,都生出了苔藓了。 高大的门楣前,连个守门的仆人都没有。 空荡荡的。 朱寅这时才惊讶的说道:“原来老爹就是大名鼎鼎的戚少保?小子真是有眼不见泰山!” 说完肃然整衣,小大人似的叉手行礼,唱喏道: “小子朱寅,拜见少保…” 宁采薇等人也跟着行礼。 “好了好了。”戚继光摆手道,“老夫是罢官戴罪之人,还说什么少保,都免礼吧。” “进来吧。戚家今非昔比,你们莫要见笑。” 进入院子之后,但见亭台楼阁,树木蓊郁,怎么看都是大户人家的豪宅大院。 但是地上都生出杂草,入目一片凄凉。 戚继光祖上世袭登州卫佥事,住着这么大的祖宅,怎么也不像是没钱。 可是戚继光精于治军,拙于治家,其实就是个败家子。 别看曾经当着一品武将,可真就是个穷鬼。 祖宅是大,可他也不能典卖祖宅啊。 那对不起祖宗! 路过一个阁楼时,朱寅看到了一副熟悉的对联: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显然是戚继光亲笔所写。 戚继光吩咐了几句,安排了一个幽静的小院中,就独自去了后花园。 朱寅立刻不见外的跟了上去。 原来,戚继光在后花园用水瓢浇灌几棵苹果树。 树上已经青果累累。 此时还没有后世的烟台苹果。这种苹果,应该是本土的林檎,又叫柰果。 朱寅见状,不禁笑道:“老爹真是抱瓮灌园啊。” 戚老爹放下水瓢,回过头来,“你这小人,连《庄子》都读过,不简单呐。” 他一张斧刻刀削般的硬朗面庞,带着祖辈般慈祥的笑容。 “小朱寅啊,你读过很多书,几岁开蒙?” 朱寅认真回答:“三岁黄口,始背唐诗,发初覆额,便读子集。至今六年,不知所以。” “哈哈哈!”戚继光忍不住被这小儿逗乐了,不禁开怀大笑。 “你这稚子,好个不知所以啊,就当是你谦虚了。” 小妙人儿煞是可爱,恨不为吾儿也。 朱寅接过他手中的水瓢,“老爹该多笑笑才是,大笑宣肺啊。” 他希望戚继光不要抑郁了。 戚继光闻言,再次大笑。 随即,他的笑容慢慢落寞,轻轻拍着石栏吟道: “少携一剑行天下,晚落空村学灌园。交旧凋零生老病,轮囷肝胆与谁论。” 朱寅道:“老爹可不是陆游。老爹罢归不过两年,总有再起之时。说不定将来,老爹还能统帅千军万马,叱咤风云呢。” 戚继光摇头道:“花甲之年,日薄桑榆,一介无用之野老耳,人憎狗厌,谈何起复?” 朱寅抬起清稚可爱的小脸,小大人似的说道: “廉颇老当益壮。魏武诗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就是王羲之这种书生,也说‘桑榆非晚,柠月如风’呢。” “长者何须如此意气消沉?桥玄百折不挠,难道戚少保还不如桥玄吗?” 戚继光闻言,心中悸动,神色既感慨又轻松。 想不到啊。 罢官两年,门前冷落车马稀,谁都避之不及。 却是不料,一个孩子这么开导自己。比那些只知道趋利避害、见风使舵的官场朋友,强过百倍。 他戎马数十年,心如铁石,此刻却不由有些感动了。 戚继光不禁伸手摸摸朱寅的头,捏捏刚蓄起来的角髻,喟然道: “谁家生此宁馨儿,天上麒麟人不识啊。” “生子当如小朱寅。” 朱寅最多九岁,却如此聪明早慧,伶俐懂事,他是真喜欢。 朱寅顿时露出愀然之色,“晚辈父母都已不在,无人以我为子了。” 戚继光见他神色可悯,不禁动容道:“身世飘零,实属可怜。居然一年之内,失恃失怙。” “你既然暂时租住此处,就当老夫是你父母吧。” 朱寅闻言,立刻喜滋滋的弯腰行礼道: “孩儿拜见义父!” 戚继光:“………” 既亲切又陌生,既疏离又舒心。 好像血脉深处的某种因子,忽然苏醒,活了过来。 宁采薇轻轻说道:“好久不见。” 这四个字,只有朱寅和宁清尘能听懂。 兰察等四个没见过世面的女真人,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都不够用了。 几个人都是兴奋无比。 不过,戚继光也没有给众人游历城池的雅兴。 他直接带着众人来到了戚家祖宅。 戚家宅院很大,足有一百多米方圆,看上去占了小半条街,非常气派。 首先就是两座高大的牌坊,四柱三间,五楼云檐,巍峨挺拔,气势雄伟。 这两座高大牌坊,都是嘉靖帝赏赐给戚继光的。 过了牌坊,就是戚家祖居,也就是登州人称的少保府。 少保府门口的小广场,已经杂草丛生。 一长溜的上马石,都生出了苔藓了。 高大的门楣前,连个守门的仆人都没有。 空荡荡的。 朱寅这时才惊讶的说道:“原来老爹就是大名鼎鼎的戚少保?小子真是有眼不见泰山!” 说完肃然整衣,小大人似的叉手行礼,唱喏道: “小子朱寅,拜见少保…” 宁采薇等人也跟着行礼。 “好了好了。”戚继光摆手道,“老夫是罢官戴罪之人,还说什么少保,都免礼吧。” “进来吧。戚家今非昔比,你们莫要见笑。” 进入院子之后,但见亭台楼阁,树木蓊郁,怎么看都是大户人家的豪宅大院。 但是地上都生出杂草,入目一片凄凉。 戚继光祖上世袭登州卫佥事,住着这么大的祖宅,怎么也不像是没钱。 可是戚继光精于治军,拙于治家,其实就是个败家子。 别看曾经当着一品武将,可真就是个穷鬼。 祖宅是大,可他也不能典卖祖宅啊。 那对不起祖宗! 路过一个阁楼时,朱寅看到了一副熟悉的对联: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显然是戚继光亲笔所写。 戚继光吩咐了几句,安排了一个幽静的小院中,就独自去了后花园。 朱寅立刻不见外的跟了上去。 原来,戚继光在后花园用水瓢浇灌几棵苹果树。 树上已经青果累累。 此时还没有后世的烟台苹果。这种苹果,应该是本土的林檎,又叫柰果。 朱寅见状,不禁笑道:“老爹真是抱瓮灌园啊。” 戚老爹放下水瓢,回过头来,“你这小人,连《庄子》都读过,不简单呐。” 他一张斧刻刀削般的硬朗面庞,带着祖辈般慈祥的笑容。 “小朱寅啊,你读过很多书,几岁开蒙?” 朱寅认真回答:“三岁黄口,始背唐诗,发初覆额,便读子集。至今六年,不知所以。” “哈哈哈!”戚继光忍不住被这小儿逗乐了,不禁开怀大笑。 “你这稚子,好个不知所以啊,就当是你谦虚了。” 小妙人儿煞是可爱,恨不为吾儿也。 朱寅接过他手中的水瓢,“老爹该多笑笑才是,大笑宣肺啊。” 他希望戚继光不要抑郁了。 戚继光闻言,再次大笑。 随即,他的笑容慢慢落寞,轻轻拍着石栏吟道: “少携一剑行天下,晚落空村学灌园。交旧凋零生老病,轮囷肝胆与谁论。” 朱寅道:“老爹可不是陆游。老爹罢归不过两年,总有再起之时。说不定将来,老爹还能统帅千军万马,叱咤风云呢。” 戚继光摇头道:“花甲之年,日薄桑榆,一介无用之野老耳,人憎狗厌,谈何起复?” 朱寅抬起清稚可爱的小脸,小大人似的说道: “廉颇老当益壮。魏武诗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就是王羲之这种书生,也说‘桑榆非晚,柠月如风’呢。” “长者何须如此意气消沉?桥玄百折不挠,难道戚少保还不如桥玄吗?” 戚继光闻言,心中悸动,神色既感慨又轻松。 想不到啊。 罢官两年,门前冷落车马稀,谁都避之不及。 却是不料,一个孩子这么开导自己。比那些只知道趋利避害、见风使舵的官场朋友,强过百倍。 他戎马数十年,心如铁石,此刻却不由有些感动了。 戚继光不禁伸手摸摸朱寅的头,捏捏刚蓄起来的角髻,喟然道: “谁家生此宁馨儿,天上麒麟人不识啊。” “生子当如小朱寅。” 朱寅最多九岁,却如此聪明早慧,伶俐懂事,他是真喜欢。 朱寅顿时露出愀然之色,“晚辈父母都已不在,无人以我为子了。” 戚继光见他神色可悯,不禁动容道:“身世飘零,实属可怜。居然一年之内,失恃失怙。” “你既然暂时租住此处,就当老夫是你父母吧。” 朱寅闻言,立刻喜滋滋的弯腰行礼道: “孩儿拜见义父!” 戚继光:“………” 既亲切又陌生,既疏离又舒心。 好像血脉深处的某种因子,忽然苏醒,活了过来。 宁采薇轻轻说道:“好久不见。” 这四个字,只有朱寅和宁清尘能听懂。 兰察等四个没见过世面的女真人,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都不够用了。 几个人都是兴奋无比。 不过,戚继光也没有给众人游历城池的雅兴。 他直接带着众人来到了戚家祖宅。 戚家宅院很大,足有一百多米方圆,看上去占了小半条街,非常气派。 首先就是两座高大的牌坊,四柱三间,五楼云檐,巍峨挺拔,气势雄伟。 这两座高大牌坊,都是嘉靖帝赏赐给戚继光的。 过了牌坊,就是戚家祖居,也就是登州人称的少保府。 少保府门口的小广场,已经杂草丛生。 一长溜的上马石,都生出了苔藓了。 高大的门楣前,连个守门的仆人都没有。 空荡荡的。 朱寅这时才惊讶的说道:“原来老爹就是大名鼎鼎的戚少保?小子真是有眼不见泰山!” 说完肃然整衣,小大人似的叉手行礼,唱喏道: “小子朱寅,拜见少保…” 宁采薇等人也跟着行礼。 “好了好了。”戚继光摆手道,“老夫是罢官戴罪之人,还说什么少保,都免礼吧。” “进来吧。戚家今非昔比,你们莫要见笑。” 进入院子之后,但见亭台楼阁,树木蓊郁,怎么看都是大户人家的豪宅大院。 但是地上都生出杂草,入目一片凄凉。 戚继光祖上世袭登州卫佥事,住着这么大的祖宅,怎么也不像是没钱。 可是戚继光精于治军,拙于治家,其实就是个败家子。 别看曾经当着一品武将,可真就是个穷鬼。 祖宅是大,可他也不能典卖祖宅啊。 那对不起祖宗! 路过一个阁楼时,朱寅看到了一副熟悉的对联: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显然是戚继光亲笔所写。 戚继光吩咐了几句,安排了一个幽静的小院中,就独自去了后花园。 朱寅立刻不见外的跟了上去。 原来,戚继光在后花园用水瓢浇灌几棵苹果树。 树上已经青果累累。 此时还没有后世的烟台苹果。这种苹果,应该是本土的林檎,又叫柰果。 朱寅见状,不禁笑道:“老爹真是抱瓮灌园啊。” 戚老爹放下水瓢,回过头来,“你这小人,连《庄子》都读过,不简单呐。” 他一张斧刻刀削般的硬朗面庞,带着祖辈般慈祥的笑容。 “小朱寅啊,你读过很多书,几岁开蒙?” 朱寅认真回答:“三岁黄口,始背唐诗,发初覆额,便读子集。至今六年,不知所以。” “哈哈哈!”戚继光忍不住被这小儿逗乐了,不禁开怀大笑。 “你这稚子,好个不知所以啊,就当是你谦虚了。” 小妙人儿煞是可爱,恨不为吾儿也。 朱寅接过他手中的水瓢,“老爹该多笑笑才是,大笑宣肺啊。” 他希望戚继光不要抑郁了。 戚继光闻言,再次大笑。 随即,他的笑容慢慢落寞,轻轻拍着石栏吟道: “少携一剑行天下,晚落空村学灌园。交旧凋零生老病,轮囷肝胆与谁论。” 朱寅道:“老爹可不是陆游。老爹罢归不过两年,总有再起之时。说不定将来,老爹还能统帅千军万马,叱咤风云呢。” 戚继光摇头道:“花甲之年,日薄桑榆,一介无用之野老耳,人憎狗厌,谈何起复?” 朱寅抬起清稚可爱的小脸,小大人似的说道: “廉颇老当益壮。魏武诗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就是王羲之这种书生,也说‘桑榆非晚,柠月如风’呢。” “长者何须如此意气消沉?桥玄百折不挠,难道戚少保还不如桥玄吗?” 戚继光闻言,心中悸动,神色既感慨又轻松。 想不到啊。 罢官两年,门前冷落车马稀,谁都避之不及。 却是不料,一个孩子这么开导自己。比那些只知道趋利避害、见风使舵的官场朋友,强过百倍。 他戎马数十年,心如铁石,此刻却不由有些感动了。 戚继光不禁伸手摸摸朱寅的头,捏捏刚蓄起来的角髻,喟然道: “谁家生此宁馨儿,天上麒麟人不识啊。” “生子当如小朱寅。” 朱寅最多九岁,却如此聪明早慧,伶俐懂事,他是真喜欢。 朱寅顿时露出愀然之色,“晚辈父母都已不在,无人以我为子了。” 戚继光见他神色可悯,不禁动容道:“身世飘零,实属可怜。居然一年之内,失恃失怙。” “你既然暂时租住此处,就当老夫是你父母吧。” 朱寅闻言,立刻喜滋滋的弯腰行礼道: “孩儿拜见义父!” 戚继光:“………” 既亲切又陌生,既疏离又舒心。 好像血脉深处的某种因子,忽然苏醒,活了过来。 宁采薇轻轻说道:“好久不见。” 这四个字,只有朱寅和宁清尘能听懂。 兰察等四个没见过世面的女真人,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都不够用了。 几个人都是兴奋无比。 不过,戚继光也没有给众人游历城池的雅兴。 他直接带着众人来到了戚家祖宅。 戚家宅院很大,足有一百多米方圆,看上去占了小半条街,非常气派。 首先就是两座高大的牌坊,四柱三间,五楼云檐,巍峨挺拔,气势雄伟。 这两座高大牌坊,都是嘉靖帝赏赐给戚继光的。 过了牌坊,就是戚家祖居,也就是登州人称的少保府。 少保府门口的小广场,已经杂草丛生。 一长溜的上马石,都生出了苔藓了。 高大的门楣前,连个守门的仆人都没有。 空荡荡的。 朱寅这时才惊讶的说道:“原来老爹就是大名鼎鼎的戚少保?小子真是有眼不见泰山!” 说完肃然整衣,小大人似的叉手行礼,唱喏道: “小子朱寅,拜见少保…” 宁采薇等人也跟着行礼。 “好了好了。”戚继光摆手道,“老夫是罢官戴罪之人,还说什么少保,都免礼吧。” “进来吧。戚家今非昔比,你们莫要见笑。” 进入院子之后,但见亭台楼阁,树木蓊郁,怎么看都是大户人家的豪宅大院。 但是地上都生出杂草,入目一片凄凉。 戚继光祖上世袭登州卫佥事,住着这么大的祖宅,怎么也不像是没钱。 可是戚继光精于治军,拙于治家,其实就是个败家子。 别看曾经当着一品武将,可真就是个穷鬼。 祖宅是大,可他也不能典卖祖宅啊。 那对不起祖宗! 路过一个阁楼时,朱寅看到了一副熟悉的对联: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显然是戚继光亲笔所写。 戚继光吩咐了几句,安排了一个幽静的小院中,就独自去了后花园。 朱寅立刻不见外的跟了上去。 原来,戚继光在后花园用水瓢浇灌几棵苹果树。 树上已经青果累累。 此时还没有后世的烟台苹果。这种苹果,应该是本土的林檎,又叫柰果。 朱寅见状,不禁笑道:“老爹真是抱瓮灌园啊。” 戚老爹放下水瓢,回过头来,“你这小人,连《庄子》都读过,不简单呐。” 他一张斧刻刀削般的硬朗面庞,带着祖辈般慈祥的笑容。 “小朱寅啊,你读过很多书,几岁开蒙?” 朱寅认真回答:“三岁黄口,始背唐诗,发初覆额,便读子集。至今六年,不知所以。” “哈哈哈!”戚继光忍不住被这小儿逗乐了,不禁开怀大笑。 “你这稚子,好个不知所以啊,就当是你谦虚了。” 小妙人儿煞是可爱,恨不为吾儿也。 朱寅接过他手中的水瓢,“老爹该多笑笑才是,大笑宣肺啊。” 他希望戚继光不要抑郁了。 戚继光闻言,再次大笑。 随即,他的笑容慢慢落寞,轻轻拍着石栏吟道: “少携一剑行天下,晚落空村学灌园。交旧凋零生老病,轮囷肝胆与谁论。” 朱寅道:“老爹可不是陆游。老爹罢归不过两年,总有再起之时。说不定将来,老爹还能统帅千军万马,叱咤风云呢。” 戚继光摇头道:“花甲之年,日薄桑榆,一介无用之野老耳,人憎狗厌,谈何起复?” 朱寅抬起清稚可爱的小脸,小大人似的说道: “廉颇老当益壮。魏武诗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就是王羲之这种书生,也说‘桑榆非晚,柠月如风’呢。” “长者何须如此意气消沉?桥玄百折不挠,难道戚少保还不如桥玄吗?” 戚继光闻言,心中悸动,神色既感慨又轻松。 想不到啊。 罢官两年,门前冷落车马稀,谁都避之不及。 却是不料,一个孩子这么开导自己。比那些只知道趋利避害、见风使舵的官场朋友,强过百倍。 他戎马数十年,心如铁石,此刻却不由有些感动了。 戚继光不禁伸手摸摸朱寅的头,捏捏刚蓄起来的角髻,喟然道: “谁家生此宁馨儿,天上麒麟人不识啊。” “生子当如小朱寅。” 朱寅最多九岁,却如此聪明早慧,伶俐懂事,他是真喜欢。 朱寅顿时露出愀然之色,“晚辈父母都已不在,无人以我为子了。” 戚继光见他神色可悯,不禁动容道:“身世飘零,实属可怜。居然一年之内,失恃失怙。” “你既然暂时租住此处,就当老夫是你父母吧。” 朱寅闻言,立刻喜滋滋的弯腰行礼道: “孩儿拜见义父!” 戚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