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俺!” 一个顶盔掼甲的明军武官从明军阵后转出,手持一张弓箭。 不是薛成是谁? “康嘉图谋不轨,蓄意造反,格杀勿论!” 他按照朱寅的授意,不管三七二十一,首先就一顶蓄意造反的大帽子扣下来。 他本来就瞧不起这些女真野人。哪怕这些女真贵族,他也没当回事。 这是如今大明上下对女真的普遍态度:轻视! 既不信得四分五裂、人口稀少的女真能成气候,也不信他们真敢造大明朝的反。 所以,朱寅对他许诺好处,又面授机宜,他立刻就毫不犹豫的答应射杀康嘉,杀鸡儆猴! 射杀一个掳掠人口的女真头目而已,算甚么大事? 宁采薇眼见朱寅几句话,就射杀了康嘉为自己报仇,不禁又是感动又是惊喜。 “你,你…”宝实看到被一箭射杀的长子,哆哆嗦嗦的指着薛成,“你们怎么敢杀我儿…” 龙敦、阿哈纳等女真贵族,也愣住了。 “杀一匹夫!有何不敢!”薛成神色冷傲的厉声道,“只杀康嘉一人,已是网开一面!” “少将军两千铁骑,就在十里之外!本来该将你们斩尽杀绝!” “是少将军仁慈,才只诛首恶,这是你们运气!” 他指着康嘉的尸体,“这是你的儿子吧?他打着指挥使的旗号,率领骑兵四处掳掠,这不是罪过!” “谁让他这么干的!是不是你?” 宝实脸色铁青,恨不得立刻下令甲兵动手,将这些明军全部斩杀!为儿子报仇雪恨! 可是他不敢! 一旦灭了这股明军,那就等于造反叛明了! 别说附近不远的李如柏,就是努尔哈赤,也会打着平叛的旗号,将自己一家杀掉。 造大明的反,李成梁要灭自己易如反掌。 龙敦等人眼见康嘉被嚣张的明军射死,无不群情激愤,咬牙切齿。 却又不敢动手开战! 憋屈! 努尔哈赤也拉大旗作虎皮的撒谎道: “你们打着我的旗号,四处劫掠,积蓄兵马,连广宁城的李太师都知道了!” “太师震怒,这才派少将军前来问罪!难道你们要造反么?” “要不是我好说歹说,少将军会亲自进城的,你们会是什么下场?” “只死了一个康嘉,你们都要感激大明的仁慈,感谢佛朵妈妈的保佑!” 宝实等人气的浑身颤抖、手足冰冷。 康嘉被当场射杀,还说是仁慈!他们还没有半点办法! 冒充努尔哈赤四处掳掠的事情,的确是他们干的。 负责此事的,就是康嘉。 他们本就亏理在先,如今被明军进城问罪,又有努尔哈赤帮衬,还怎么反抗? 总不能真造反吧。 努尔哈赤眼见对方气馁,趁机说道: “你们掳掠的人口牲畜,全部放了!我们可以不再追究。” 借助明军逼迫族老放了掳掠来的人口,就能削弱族老的实力了。 “你说放就放?!”龙敦神色阴冷的说道,“你一个赘婿,窃取了家族的世袭官位,就有资格对穆昆达发号施令?” “穆昆达才是族长,不是你这个离开门户的赘婿。” 再次听到赘婿这个词,努尔哈赤额头青筋毕现,却隐忍不发。 “俺说放了!”薛成怒了,“你们四处掳掠人口,意图谋反,还敢不放人?” “俺堂堂七品把总,难道是摆设不成!” “再不放人,下次就不是俺一个把总进城了,怕是个千总!” 龙敦是族人中比较有心机的人,他策马上前,在宝实耳边低声说道: “六叔,勇敢的猎人不去招惹发疯的人熊。他们汉人也说,好汉子不吃眼前的亏。” “我们要是不放人,就会得罪骄狂的明军,得罪傲慢的李成梁。赘婿有明军撑腰,我们只能忍一口气。” “暂时放人吧。把那些抓来的人畜,全部交给赘婿,暂时让那个赘婿管着。”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更低了,几乎是咬着宝实的耳朵: “等到明军离开,赘婿没有了撑腰的人,我们就暗杀赘婿,灭了他。他的披甲和部众,还不是我们的?” “这么干,既能帮康嘉复仇,也能夺回指挥使的世职。至于康嘉堂兄…六叔先忍一忍,这个仇肯定要报…” 宝实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悲愤交加。可他毕竟不是意气用事的少年人了。 龙敦说的对。 眼下只能忍! 不能和明军开战! 他深吸一口气,老泪纵横的高呼道: “努尔哈赤!人畜我可以放!可以都交给你!” “但我不是怕了你这个赘婿!我是看在李太师,看在大明天兵的脸面,才退让一步!” “把总爷,回去转告少将军和太师,我们是大明的忠犬,不会反叛自己的主人!” “少将军和太师有高山大海般的气量,一定会宽恕我们觉尔察氏的!” “稍后,我们会拜见少将军!消除误会!” 努尔哈赤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不用内战了。 老东西终于被逼着放人了。人畜都落在自己手里,最终为自己做了嫁衣。 朱寅还真是自己的吉祥啊。 他今天一来,有意无意的就帮自己解决了难题。 薛成也松口了气。 朱小公子真是料事如神啊。 他说对方一定会息事宁人。果然,自己射杀了对方的儿子,对方也不敢反抗。 此时的宝实,气的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来了。 他按捺自己的悲愤,喊道:“龙敦!阿哈纳!” “在!”龙敦和阿哈纳一起应到。 “你们去白林子栅栏,将几千关押的人畜,都交给这个赘婿吧。” 也罢,暂时让赘婿管几天。 “嗻!”龙敦、阿哈纳领命。 自始至终,宝实都不知道,这件事都是朱寅策动的。 他的杀子之仇既不是努尔哈赤也不是明军,应该是朱寅! 可惜,他们都蒙在鼓里。 …… 救回了宁采薇,朱寅就和薛成一起,回到了李如柏的军中。 李如柏没有想到,朱寅只用了一百骑兵,就轻而易举的解决了这件事。 不禁更是纳罕不已。 “二将军,若是我所料不差,今晚佟奴和佟宝实,双方都会派人献上重礼。” “还会宰杀牛羊,款待我大明将士。” 朱寅说道。 李如柏哈哈一笑,“那就借小公子吉言了。俺就等着他们来犒劳将士!” 果然,等到月亮升起,努尔哈赤就又到了。 这一次,他带着十口猪,二十头羊。 更重要的是,献上了整整一百两黄金,一升东珠。 价值不下二千两白银! 出手不可谓不大方。 不久之后,宝实的代表阿哈纳也到了。 送的礼物也和努尔哈赤差不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商量过。 李如柏连接笑纳两份孝敬,心中很是高兴。 这次没白来啊。果然,听朱寅的建议,自己赚了。 当然,朱寅并不知道,李如柏到底收了多少礼。 李如柏将朱寅叫到自己的大帐,直接封了一对十两的金锭,再加十颗小指头大小的东珠。 价值白银数百两。 “朱小公子,这点意思虽然不算什么,却是末将一点心意。” 李如柏将金锭和珠子塞到朱寅手里。 “小公子切莫嫌弃啊。” 朱寅扫了一眼,神色一派风轻云淡,心中却暗自欢喜。 来到这个世界快一个月,终于有钱了啊。 数百两银子的礼,重不重? 不轻了! 一品大臣的合法月俸,折银也不到百两。 晚明一户普通人家的年度总收入,也就折银几十两。 “那在下就不客气了。”朱寅微微一笑,漫不经心的收了礼物。 动作就像抹除蛛网。 李如柏见朱寅如此潇洒,心中更是高看一眼。 他笑着问道:“末将就要回广宁了。朱小公子,可是要和末将一起回去?” 朱寅想都不想的摇头:“我妹妹太小,暂时不宜远行。在下想在这里暂住一段时日,再回中原。” 跟随李如柏回去,的确方便很多。 但造成了一个新问题:怎么应付李成梁这个老狐狸? 首先,担心被朝廷猜忌的李成梁,绝不会像李如柏对自己这样客气。 要知道,广宁城可是辽东镇中心大城,高级官员众多,还有文官和太监! 自己以“宗室”的身份出现在广宁和辽阳,很可能会被软禁,被文官和太监调查。 失去自由,甚至送到北京都有可能。 那就是天大的麻烦。 所以,他不能和李如柏一起回去。 只能让努尔哈赤秘密护送自己回去,不惊动辽东官员。 李如柏哪里知道这些道道?他也不勉强,点头道: “那小公子就在此保重了,末将明早就要拔营回师。希望后会有期啊。” …… 第二天大早,李如柏就率军南归。 承受压力的努尔哈赤和宝实等人,都是各自松了口气。 可恶的明军,终于滚蛋了。 朱寅直到明军离开,才笑着宁采薇道: “我们有钱了。” 他取出黄金和东珠,递给宁采薇:“你主内,钱你管!” 宁采薇的一双星眸,立刻弯弯如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