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易公公一愣,将碗中的酒饮尽,没有搭侯俊铖的话,笑眯眯的问道:“侯少爷,侯家和平西王的事,您知道多少?” “果然和吴三桂有关.....”侯俊铖心中暗暗思索着,他对侯子温的谋划是一点也不知晓,但他毕竟来自后世,有三藩之乱的历史走向在脑海之中,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父亲一直以前明遗臣自居,一心想要恢复汉家天下、驱逐篡夺神器的清狗蛮夷.....”侯俊铖斟酌着语句,视线在易公公和老山西等人的表情上转来绕去:“对父亲来说,只要天下是汉家的天下,坐在龙椅上的是谁,都无所谓,而如今这天下有实力实现父亲理想的,只有平西王一家。” “如今清廷要撤藩,摆明了是要秋后算账,更何况平西王难道就想一辈子做外虏鹰犬、坐看汉家天下落在蛮夷手中?父亲与平西王是不谋而合,故而平西王起兵倡义,父亲必然会响应,但单单靠侯家一家、几百个团丁,能做成什么事?” 侯俊铖顿了顿,视线落在了老山西身上:“老寨主,这段时间,侯家应该给了你们不少钱粮、帮着你们采购走私了不少军备吧?老寨主去攻伐刘家,和父亲应该多少也有些关系吧?” 老山西笑而不语,与那易公公对视一眼,易公公摇了摇头,说道:“侯少爷这些话说的有些孟浪了,清廷对平西王有隆恩,也允诺了平西王永世的富贵,平西王.....又怎会将永世富贵都抛弃了,去做这杀头的买卖呢?” “这是在考我啊.....看来我是猜中了一些,但没有完全猜中......”侯俊铖心中了然,摆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开始指点江山:“平西王可以永世富贵,平西王手下那些官将人马呢?他们能够永世富贵吗?” “清廷将云南封给平西王,是给平西王一个人的吗?不是,是封给了平西王手下数万关宁兵马和他们的家眷的,这些关宁兵马为满清平定了天下,关外的田土早就被满清跑马圈地了,如今在云南的田土屋宅又要被朝廷收回去,他们靠什么吃饭?给清廷卖了那么多年的命,所求不过是子子孙孙的富贵,清廷食言而肥,他们自然要拿刀子去讨债!” “清廷可以让平西王世袭罔替、永世富贵,但云南那几十万关宁兵将和他们的家眷,清廷能出得起价吗?还有广东、福建两藩,近百万人的富贵,清廷出得起吗?他们出不起的,谁也出不起,所以清廷削藩势在必行,而三藩也必然反叛,即便平西王、平南王他们不想反,也必然会被他们的子孙、手下的兵将架着造反的。” 侯俊铖顿了顿,他前世为了考公,国内国外政事方面的书籍读了不少,自然清楚政治从来都是一个集团和另一个集团的斗争妥协,个人意志在其中的影响微乎其微。 满清主动削藩,明知三藩因此动荡却依旧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仔细想一想,也许就是因为康熙皇帝对吴三桂、尚可喜这些为满清卖命的汉奸还存留着一份信任,却忽略了他们手下广大将士和家眷的意愿。 侯俊铖理了理思绪,继续说道:“三藩造反已成定局,三藩一反,半壁江山都要陷入战火之中,这恐怕是驱逐清虏的最后机会了,我们在其中又能够做些什么?” 侯俊铖的目光扫过老山西、刘明承、易公公、老和尚等人,指了指自已,一字一顿的强调着:“我们这些前明遗民、汉家子弟,又能做些什么?” 易公公微笑着和老山西交换了一个眼色,老山西笑呵呵的转移话题:“今日只是接风,不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尽管喝酒便是。” 侯俊铖反倒松了口气,老山西这般态度,显然他这番话是说到他心里去了,侯家在士林之中还有些威望和关系,又被满清所灭,自已这个遗孤即便是摆着当吉祥物,也能给老山西他们这些要造反的山贼带来不少利益,他们是不可能将自已拒之门外了。 易公公回了座,与老山西小声交流了一会儿,又冲侯俊铖问道:“侯少爷,听闻您是船山先生的高徒?” 侯俊铖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难怪老山西他们对自已这么客气,恐怕是想通过自已搭上王夫之的关系,侯家虽然在士林之中有些脸面,但终究是被满清灭了,已经没有多少利用价值了,可王夫之不一样,他是当今文坛的领袖人物之一,他的价值可是大上天去了。 清军入关之后,王夫之举反清复明旗帜,与匡社管嗣裘、夏汝弼等人于衡阳起义反清,兵败之后南至肇庆投奔南明永历皇帝继续抗清,直到陷入南明党争之中,被迫返回衡阳,时至今日依旧以前明遗臣自居,甚至没有剃发。 若是能得到王夫之的协助,便是得到了大半个湖南士林的帮助,便有源源不断的钱粮去募兵备器,侯俊铖心中暗思,侯子温自已都说了他和王夫子不是同道,但却依旧让侯俊铖远赴衡阳拜在王夫之门下,恐怕就是为了给侯家攒下这个关键的筹码。 只可惜这具身体的原主不争气,只与王夫之见了一面,被他评了一句“资质愚钝、只知经文而不究深意”,便扔在学堂里没有管过了,远远算不上是王夫之的高徒。 但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已给的,侯俊铖面不改色心不跳,当即摆出一副名士风范:“在下在衡阳之时,日夜受吾师点拨,虽受益颇多,但相距其他师兄颇远,远远算不上师傅的高徒。” “侯少爷客气了......”易公公笑了笑,双眼都放着光:“咱家曾去石船山拜访过船山先生,只是船山先生已经避世,不知云游何方,不知侯少爷可知船山先生所往?” 侯俊铖自然是不知道的,这种事也没法胡诌,只能推脱道:“吾师心忧湖广兵灾,因而遣散众徒避世,去了何处.....师傅谁也没说,在下自然也不得而知。” 易公公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端起酒碗说道:“不瞒侯少爷,平西王和清狗都在派人寻找船山先生,湖南就那么大,终归有一天能寻到的,到时候.....还请侯少爷替咱们给船山先生带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