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南之言甚合我心,请诸君速速筑墙以阻火势!待火灭、围解后,我必助士民重建邺城!” 尽管袁绍此时血压一定已逼近二百五,但其人还是语气平静地发布了最正确的命令。 众人闻言,皆长长松了口气。 审配再次躬身行礼。 “明公,此处热浪逼人,请明公暂做回避,此处交于某等即可。” 无论如何,审配对袁绍确实忠心耿耿。 一众河北、河南士人纷纷行礼、并出言附和。 袁绍坚持着站起身,缓缓摇了摇头。 “我一时失察,以至于使邺城落入如此境地,而今我若离去,将来有何颜面再见邺城父老?诸君不必再劝,我誓与邺城共存亡!” 袁绍话音虽显得有些虚弱,但无论神态还是语气,均颇为坚决。/apk/ 这一刻的袁绍,宛若昔年界桥之战时,愤而掷盔,高呼“大丈夫当前斗死,而反逃垣墙间邪?”的那个盖世英雄。 于是乎,其人之麾下尽皆钦佩不已,不再劝其人回避。 那么问题来了… 封堵内城城门之建材从何而来? 内城守城用的檑木、石块应有尽有。 于是乎,此刻建设效率俨然稳压卫府一头的袁军,迅速封堵住了火舌直蹿的三处内城城门。 袁绍一方,成功保住了邺城内城…尽管邺城东外城,此刻仍烈焰冲天。 袁绍欣慰一笑,这才缓步与众人走下城墙、返回自己的大将军府。 而此时,卫府兵卒犹在邺城西城的百姓们帮助之下,一板一眼地沿着内城北、南二城墙筑起高墙、阻拦火势蔓延。 此时的邺城东城,甚至包括小半个北城及南城,几乎皆已变成红莲地狱,可以预见,待大火熄灭,半个邺城都将成为焦土。 袁绍何其凄惨!但又何其幸运… 若非天杀的颜良令敢死队放起这一把大火,袁绍今夜或许真要老命不保。 好吧,尽管袁绍受此刺激,可能将会死得更快。 但无论如何,火势终归是得到了有效遏制。 袁军、卫府忙碌完毕之后,邺城东城门之外、广河东侧骤然响起呼喝声… 刚刚出城、正准备安营扎寨的赵云循声望去… 只见滔天烈焰的东侧,火光映照中隐约有一支高举火把、宛若火龙一般的骑兵正在广河东岸准备渡河。 因相距甚远,所以赵云看不清这支骑兵的准确数量、以及旗帜大纛。 但这难不倒赵云。 赵云当即转头对诸位同僚喝道。 “诸君,此必为魏郡审正南之族中援兵!其人数必不下于万人!” 颜良嘿嘿一乐。 “甚好!俺正可半渡而击!” 颜良这是有多损! 然而,不同于上一次… 这一次,众人皆深以为然。 于是乎… 憋了一肚子火正无处发泄的惇哥,便一马当先疾冲而去。 邺城是袁绍的大本营,其地位相当于孙权的丹徒城、刘表的襄阳城;其繁华程度,更是不逊于宛城、阳翟(颖川郡治所)的大邑。 诸君若仍对此没有直观印象,可想象后世北上广深,北为许都、上为宛城、深为阳翟,那么邺城便是广。 没错。 在汉末三国,邺城比襄阳城还要繁华许多,就连陈留城,如今都略比襄阳城繁华。 饱经摧残的两都洛阳、长安,仍未完全恢复元气; 至于丹徒城? 呵呵呵呵。 因此,三面环水的邺城,其周边当然有经久耐用的桥梁,以及为解决客流量过大问题而临时架设的渡桥。 审配族中的援军,此刻正在各桥上争渡。一时间,广河之上人吼马嘶、沸反盈天。 汉末的广河虽然河道宽阔,但邺城所在的这处河湾,却恰好处于广河最狭窄的一处河道之间。 综上所述,恨袁贼恨到欲啖其肉、寝其皮程度的惇哥,不趁机放箭刷刷人头,都不好意思逢人便称… 他是曹老板的头号铁杆粉。 于是乎,审配族中的援军,也就是这无边无沿的三万余河北魏郡骑兵,倒了血霉。 他们争渡之时,箭雨…就是字面意思的箭雨,如瓢泼一般的箭雨,骤然倾泻而下。 一时间,各种桥梁、渡桥、浮桥之上,人惨号、马悲嘶,惊马负伤后不顾一切地四处践踏… 邺城外清冽的广河,一瞬间变成赤色。 桥上的骑兵们,宛若饺子下锅一般,“噗通”、“噗通”跌落于广河之中… 很快,变成赤水河的广河便有断流的趋势。 这场面,怎一个惨字了得? 不过短短七八分钟,桥上、桥下广河中的尸首、残肢、死马便已堆积如山。 少顷… “砰隆”、“喀喇”、“哗啦”之巨响不绝于耳。 一座座渡桥、浮桥,因不堪重负而断折。 狼狈而退、却未来得及下桥的骑兵们,登时惨呼不绝。 广河对岸的骑兵们,同样未能幸免。 处于震惊中的他们,因反应迟缓而被仰射的箭雨所笼罩,死于惊马践踏之人,尤甚于死于箭雨之人。 短短一刻钟之间,三万余河北魏郡骑兵,便折损近半。 余者哪里还敢留在这片修罗场,他们调转马头、一哄而散。 一场邺城之战,因为哥谭自杀小队而莫名其妙变成了火攻邺城… 救援邺城的骑兵,也有近半莫名其妙变成了箭雨、马蹄下,以及广河水中的亡魂。 城外沸反盈天的声音,当然引起了远在内城之中守卒们、乃至袁绍麾下重臣们的注意。 好吧,他们还不如没注意到这场悲剧。 这场莫名其妙的战役,便如此在卫府折损极少的情况下,变成了使袁绍在短短一天不到、便城毁人亡的大茶几。 上面满满的都是悲剧,而且是破碎的悲剧。 可怜袁绍刚刚和衣而卧、正准备安寝休息,却被痛哭流涕而来的审配惊醒。/ “明公!明公!某家中援兵折损过半、已来而复还矣!明公!某实未料到,卫府竟强悍至斯矣!请明公下令,许某即刻出城与卫府群贼一决生死!” 袁绍闻言,原本悲愤、激荡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 他若仍不清楚,黎阳、内黄乃至梁期城已尽失,他就不是那个鹰扬河朔、纵横河北的一代枭雄! 于是袁绍强撑着坐了起来,一把执起痛哭流涕、心情悲愤的审配之手。 “正南勿悲,此刻城中火势正盛,你如何可出城应敌?” 审配悲从中来、一时竟口不能言。 待审配心情稍稍平静一些后,袁绍温言道。 “正南,邺城今日遭此大劫、卫府群贼又兵临城下、且黎阳等地已尽失,我等暂且与卫府求和、以恢复元气如何?” 说出这番话之时,袁绍心如刀割。 天可怜见,他原本雄心万丈、正打算奇袭白马城与赵旻一决雌雄… 怎奈何那天杀的赵旻,竟然先发制人! 而偏偏,人家还出其不意、骤然兵临邺城城下! 袁绍心中何其苦哉! 审配当然不可能是蠢人,其人很快便醒悟过来,然后… 细思极恐! “明公!卫府五六万骑兵,莫非…” 袁绍俊目中流出清泪,抿起嘴缓缓颔首。 “正南,赵阿旻可恨!何其可恨也!” 言罢,袁绍泪水滚滚而下。 其人哽咽着道。 “苍天不公!苍天何其不公也!我袁绍四世三公、素怀大志,奈何为一商贾之子所欺邪!” 平心而论,赵阿旻童鞋的老娘虽经商,但人家赵阿旻确确实实是出身于士族豪强。 审配反而安慰起了袁绍。 “明公勿悲!” 这句话有些耳熟… “当此危急存亡之秋,明公不如暂且低头,先休养生息、励精图治,再兴兵讨伐不臣之赵贼不迟!” 【作者题外话】:接着上一章,继续为您说。 在建安十八年(213)春,即正式受封前夕,曹操临时恢复“九州”的古制。 (十八年)诏书并十四州,复为九州。--《魏书武帝纪》 这是一个很隐晦的书法。因为东汉有十三州,而并州、幽州、司隶等地,按照九州的古制,是要划入冀州的。 (荀)彧言曰:“若是,则冀州当得河东、冯翊、扶风、西河、幽、并之地,所夺者众。”--《魏书荀彧传》 换言之,曹操恢复九州,实际是在扩大冀州——即扩大自己的地盘。 而同年(213)五月受封魏公时,曹操也确实并未满足于魏郡一地,而是强行将魏国的辖区扩大到十郡,比之前整整多了十倍。 今以冀州之河东、河内、魏郡、赵国、中山、常山、钜鹿、安平、甘陵、平原凡十郡,封君为魏公。--《魏书武帝纪》 魏国十郡中,河东、河内属故司隶校尉部,平原属故青州,其余诸郡属冀州,几乎占据河北地区的全部。 可见此时曹氏的篡汉之心,是一点儿也不遮掩了。 值得讽刺的是,三年前的建安十五年(210),曹操这个大笔袋还发布了《让县自明本志令》。 既然魏国得名于魏郡,那魏郡在曹魏政权中,自然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在此背景下,历任“魏郡太守”都是曹操的铁杆心腹。 其中许多人,甚至在汉廷尚存的情况下,便出仕魏国,成了“国中之国”的属官。 下一章咱们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