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正欲提刀将这“满口喷粪”、“含血喷人”、“杀人诛心”的“斯文败类”剁成饺子馅…还是保证不硌牙的那种… 却骤然听这“斯文败类”朗声道。 “子孝将军若对某之言义愤填膺,不妨对比曹司空与卫将军!前者确为国贼,后者方为英雄也! 奉天子而攻伐四方、不恤民力、严刑峻法御民是为贼! 而尊天子以安抚四方、治国安民、宽仁厚德教民,方为英雄哉! 前者乃董仲颖、曹司空之流,后者乃卫将军之所为也。 新莽之乱虽烈,犹恐不及当今乱世之万一,卫将军用心之良苦、救世之拳拳,子孝将军既身为卫府将军,当不可不明是理焉!” 在这一刻,曹仁如醍醐灌顶一般,骤然深刻领悟到,赵旻一直以来尽力避免中原大战、乃至此番所谓“以战止战”的良苦用心。 于是乎,曹仁陷入沉思、杀心自灭。 崔琰这个喜欢瞎说大实话的臭毛病,险些坏了其人性命,但如今又救了其人的性命。 崔琰不理会曹仁是否陷入沉思,继续侃侃而谈。 “子孝将军,某忝为赵国相,却未能为天子尽忠、亦未能规劝大将军恪守臣道,某深感有愧! 自今夜后,某若侥幸苟活,便即刻返乡、随家师苦读圣贤书,不再过问政事,要杀要剐,子孝将军请便!” 崔琰的老师不是别人,正是当世大儒郑玄。 言罢,崔琰摊开双手,摆出一副任君处置的样子。 正在沉思之中的曹仁霍然被崔琰之言惊醒… 啊?你想走? 且慢! 你可不能走啊! 情急之下,仁哥丢掉环首刀,一把揪住崔琰衣领。 “先生且慢!先生既有大才,又品德高洁,先生万万不可返乡!” 以仁哥那超强的膂力…崔琰一张白净俊脸登时憋得通红。 其人对曹仁如此举动哭笑不得,却也只能挣扎着断断续续道。 “子孝将军且放某下来,诸事皆可商议!” 曹仁当即松开崔琰衣领,讪讪一笑后向其人深施一礼。 “某一时情急,敬请先生见谅!某家卫将军正为麾下良才不足而忧,先生何不随某赴许都、为朝廷效力?” 崔琰叹了口气,表情颇有些惆怅。 “卫将军麾下人才济济,某自知才能不足,岂敢厚颜赴许都为卫将军献计献策?” 曹仁恨不得立即将这“斯文败类”绑到许都,送到自家那无良主公面前。 “先生有大才,何必如此自谦?” 崔琰苦笑不已,正欲开口,却骤然听到外面变得嘈杂起来… 在一阵纷杂的脚步声后,一声高喝陡然传来。 “子孝!如何?” 那是惇哥的声音。 曹仁如梦初醒,当即高喝回应。 “兄长,此赵国国相乃高士也!某正欲荐其人为主公效力!” 曹仁的潜台词是:哥,我已搞定一切。 于是乎,惇哥绑着衣冠不整、五十上下的赵王刘赦,大步走进崔琰房中。 刘赦、崔琰二人面面相觑,心知大势已去。 崔琰向赵王刘赦作揖后,叹道。 “王上既为宗室,当以效忠天子为先也,某等不如趁此良机、彻底归顺朝廷。” 刘赦对此啼笑皆非。 “季珪何出此言?孤既身为世祖光武皇帝后裔、大汉藩王,自当以汉臣之身而尊天子为本分,如今大将军代天子牧守冀州,孤恪守臣道、不敢轻易出藩国,又有何僭越之处?” 是啊,袁绍又不是那个架空天子、图谋不轨的汉贼,人家赵王刘赦身为刘秀子孙,服从大汉大将军袁绍领导、老实本分待在封地也有错吗? 惇哥冷笑以对。 “赵王仍知天子否?” 惇哥不是讷于言而敏于行的仁哥,这辞锋怎一个犀利了得?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之言。 刘赦登时涨红了脸。 “夏侯元让,孤岁岁向天子朝贡、时时以汉臣自居,你岂有此理!” 惇哥继续冷笑。 “既如此,为何你仍任由袁贼摆布?” 这已不是杀人诛心了,惇哥这是把刘赦的心揪出来狠狠撒盐腌制、准备爆炒。 所以刘赦好险没喷出一口老血。 “夏侯元让!你欺人太甚!” 崔琰委实看不过去,向惇哥躬身行礼。 “元让将军,大将军一未僭越,二未谋反,三未反对天子,兼且其人为天子牧守河北,赵王及某视其人为上级,不知有何不妥? 若有不妥,为何不闻天子问责、亦未见卫将军讨伐大将军之檄文?” 崔琰怼得漂亮! 袁绍既然无罪,那么我们视其人为上级有错吗? 去岁苟哥赵旻是发了大字报不假,但那是揭露袁绍丑恶真面目的文章,或者可以称之为邸报,并非檄文。 尽管最终解释权归苟哥…咳咳…归天子所有。 崔琰怼人的本事,犹在辞锋犀利的惇哥之上… 历史上,崔琰便因此而亡。 彼时的曹老板已经成为恶龙,早已不是那个吞雪卧冰、难凉热血的屠龙义士。 咳咳…简言之,崔琰今晚,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仁哥唯恐惇哥恼羞成怒之下、一刀劈了崔琰,当即笑着打起圆场。 “兄长勿怪,袁贼不臣之心,世人至今仍未知之。” 言罢,曹仁看向崔琰,同时为夏侯惇、刘赦二人递上台阶。 “季珪先生有所不知,袁贼此番冒天下之大不韪、向天子讨任命其人三子任三州州牧之圣旨,此举何异于僭越谋逆乎?” 众所周知,在封建时代,任免之权应由天子执掌,哪里轮得到朝廷命官自己做主,甚至是逼迫天子下诏? 袁绍此举,确实有图谋不轨之意…尽管袁绍实际上已是一方诸侯。 曹仁此言一出,夏侯惇本来黑如锅底的脸,登时便缓和下来。 “是故,刘赦!崔季珪!你二人仍欲执迷不悟乎?” 大军当前,刘赦勉力咽下心头这口恶气。 “若当真如此,孤必与袁贼势不两立!” 崔琰也微微摇头。 “大将军此举,确与僭越无异焉!某既为汉臣,当规劝其人迷途知返也!”/ 这时的崔琰,书呆子气依然有些重,俗称:迂腐! 崔琰真应该好好向通达的刘艾学习。 惇哥看出来了这一点,于是不再与这书呆子一般见识。 其人仍一脸冷笑看向刘赦。 “不知赵王欲如何做?” 刘赦对此不假思索。 “孤即刻向常山王、安平王、平原王、北海王、中山王、河间王等诸位王兄王弟修书,向其人等说明袁贼此不轨之举。” 虽然刘赦如此做没卵用,但至少人家表示出足够的诚意。 曹仁适时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夏侯惇见好就收。 “既如此,赵国又当如何?” 刘赦继续不假思索。 “二位将军奉王命讨伐不臣,孤自当鼎力相助!” 夏侯惇颔首。 “甚善!” 言罢,惇哥收刀入鞘。 刘赦、崔琰心中长长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小命总归是保住了。 万幸…渊哥负责把守门户,此时未在此处。 否则这二人焉有命哉! 如是般,赵国虽非兵不血刃拿下(三将进城之时无法避免杀伤守卒),却同样未使百姓惨遭战火荼毒。 今夜过后,因邺城北部的赵国、东南的内黄、南部的黎阳全部被卫府所夺之故… 邺城成功被卫府孤立。 袁绍即将倒大霉。 翌日清晨… 在赵国两位大佬的配合之下,三将所率领的卫府精骑,神不知鬼不觉地攻向距邯郸城仅十余里之遥的梁期城。 梁期城属于魏郡,距邺城… 不过三四十里,可谓咫尺之遥。 至此,夏侯兄弟、曹仁三将,近乎于兵临邺城城下。 关键在于… 【作者题外话】:接着上一章继续为您说。 毛玠下狱的真实原因,被隐藏在《魏书和洽传》中,即毛玠是遭人陷害。 魏国既建,(和洽)为侍中,后有(举报者)白毛玠谤毁太祖,太祖见近臣,怒甚。--《魏书和洽传》 陷害毛玠的人,就是曹植的心腹丁仪。 丁仪是曹植谋主,多次毁谤曹丕党羽,崔琰、徐奕等人皆受其害。 崔琰、徐奕,一时清贤,皆以忠信显于魏朝;丁仪间之,徐奕失位而崔琰被诛。--《傅子》 丁仪为什么要陷害毛玠呢?因为毛玠党附曹丕。 毛玠曾经密谏曹操,称“袁绍嫡庶不分,自陷大祸”。这实际是一种强硬的政治表态。 太子未定,而临菑侯(曹)植有宠,(毛)玠密谏曰:“近者袁绍以嫡庶不分,覆宗灭国。废立大事,非所宜闻。”--《魏书毛玠传》 需要注意的是,崔琰诛死与毛玠下狱,均发生在建安二十一年(216),而翌年(217)就是曹丕正式被立为太子的时间。 (建安)二十二年,立(曹丕)为魏太子。--《魏书文帝纪》 可见毛玠下狱的时间节点非常敏感,可以说是“立储之争”的最紧要关头。 丁仪是曹植的鹰犬,他望风承旨,替主子到处乱咬自然是应该的。然而丁仪虽然告了黑状,决定权却在曹操手中。 从结果上看,曹操听信丁仪而逮捕毛玠。而丁仪党附曹植,毛玠党附曹丕,人所共知。可见在这件事情上,曹操实际是在打击曹丕、支持曹植。 这就有必要探讨曹操在“立储问题”上的立场倾向。 曹操是个不拘礼法的人,然而立储之争,绝非仅仅凭借曹操的个人好恶。 如果仔细观察曹丕与曹植身边的附庸,就会发现,他们各自代表了不同的政治势力。 曹丕身边的附庸,是司马懿、陈群、毛玠、桓阶等大地主、大门阀为代表的豪族势力。 曹植身边的附庸,是丁仪、丁廙为代表的谯沛子弟,以及杨修为代表的受到贬抑的旧门阀(杨修是袁术外甥)。 如果从“出身划分”上看,曹丕是门阀权贵的代言人;而曹植背后,则站着一批谯沛老乡。而谯沛成员在曹魏阵营中,一贯最受重视。 其实朝臣站队的原因,非常好理解。 在宗法专制社会,嫡子与长子,具备了不可撼动的继承优势,因此在曹昂死后(197),曹丕便以庶长子的优势,一跃而成“储位之争”的领跑者。 对于门阀豪族来说,他们本就“伏膺儒教、谆谆守礼”,往往以国之栋梁自诩,甚至喜欢通过“谏诤”而博取美名,为家族的特权地位增加政治砝码。两汉时代,门阀领袖为了维护“立嫡以长”的规矩,闹出的血案不可胜数。 在曹丕继位优势如此明显的情况下,门阀代表们自然要“如蝇见血”般蜂拥蚁附,唯恐落在后面。 曹丕继位之后(220),也没有亏待这群人,他采纳了陈群(颍川门阀代表)的建议,弱化察举制,改行九品官人法,从制度层面大大强化了权贵阶层的垄断地位。 及(曹丕)即王位,封(陈)群昌武亭侯,徙为尚书。制九品官人之法,(陈)群所建也。--《魏书陈群传》 反观曹植… 下一章咱们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