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如王阳所料，第二次搜捕依然一无所获，王家一大家子也放下心来。　　 大婶每天早出晚归，给秦可卿上课，暂且不提。　　 学堂上，齐老夫子现在给王阳、齐子文、乌修远三人开了小灶，每日增加晚课一场。　　 教授的内容与课堂上的大不一样，不再是识字辩义这些基础课程，而是开始讲授四书。　　 走科举之路，终究要靠八股时文来搏一个出身，八股文是每一位学子必须面对的必修课，而八股的重中之重，就是四书五经。　　 四书是指《大学》、《中庸》、《论语》、《孟子》，五经即《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这九本书就是普天下读书人的进身之阶。　　 从县试开始，每一轮考试中，都会有四书五经题。　　 依齐老夫子之见，以三人目前的根基，开蒙书已读完，四书已有涉猎，再在明伦班迁延时日，无异于浪费时间，单独开班学习四书，也是对他三人寄予厚望。　　 对于四书，其实是朱熹之后才有的说法，他分别为这四部书作了注释，其中《大学》《中庸》的注释称为“章句”，《论语》《孟子》的注释因为引用他人的说法较多，所以称为“集注”。　　 齐老夫子开课之前，先说道：“齐封村百年以降，文教不昌，多数的功名只是童生，老夫忝居其一，四书五经也只敢说是精通，勉强可做你们三人的引路之人，日后学业精进就另待高人了。”　　 王阳三人躬身致谢，这是夫子的自谦之词，他们哪还真敢嫌东嫌西。　　 王阳一回头，发现齐霁月也搬了凳子，坐在身侧，朝他瞪了一眼，王阳腹诽，又是同桌？　　 “三百千之类，只算是固本培元，四书五经乃是你们以后参加考试的根本，务必要勤学苦读，从今日起，每日晚课两个时辰，你们需提前温课，我讲三刻钟，你们提问三刻钟，再用一个时辰，我出题你们作答，可记下了吗？”　　 三人点头，夫子上课的顺序，也是依照朱熹的说法而来，“先读《大学》，以定其规模；次读《论语》，以定其根本；次读《孟子》，以观其越；次读《中庸》，以求古人之微妙处。”　　 《大学章句》和《论语集注》王阳都已买过，此刻早已背的滚瓜烂熟，温课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大学之书，古之大学所以教人之法也。盖自天降生民，则既莫不与之以仁义礼智之性矣。然其气质之禀或不能齐，是以不能皆有以知其性之所有而全之也。”　　 齐老夫子不看课本，对原文早已背诵如流，先念出大学前三句，然后逐句讲解。　　 “朱子一生所说之性，都从这三句中来。可知人性天然，只看是否雕琢......”夫子站在书桌前，朗朗而谈，底下四人在下面凝思细听。　　 日光移窗，屋内很是闷热，四人汗水湿透了衣服，却不敢丝毫分神，生怕漏了一句。　　 夫子讲完，便是学生提问。　　 “敢问夫子，三代之隆，其法寖备，后因何而废？”　　 “圣人不出，道统不继，教化陵夷，风俗颓败，天下不知性理。”　　 “敢问夫子，穷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以何为先？”　　 “以诚心正意为先，才是修德穷理之本。”　　 ......　　 提问结束，夫子拈须而笑：“你们四人悟性甚高，在我带过的学生中，仅有两人堪比。”　　 齐霁月很好奇，问道：“不知道是哪两人？”　　 夫子笑容僵住，不愿再说，说道：“今日的题目是，大学之道，不限文体，限一个时辰完笔，不得少于两百字。”　　 拿到了题目，王阳有些振奋，这是这一世第一次写文章。　　 夫子说不限文体，那就是没有格式要求，写不写成八股文，全看自己心意。　　 王阳已经了解过八股文的格式，所以决定从这一篇开始，就要求自己不管什么题目，都按这种格式来写，只有这样，以后上了考场，不管遇到什么题目，都能得心应手。　　 八股之难，首在破题。　　 破题有正破、反破等很多种破法，看作文人如何选择。题目破的好，下笔如有神，破的不好，很容易心思梗塞。　　 夫子的“大学之道”这个题目很大，王阳决定正破。　　 《大学章句》的原文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意思是，大学的道理，在于彰显人人本有，自身所具的光明德性，再推己及人，使人人都能去除污染而自新，而且精益求精，做到最完善的地步。　　 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是有名的儒学三纲，讲的是培育修养的三个过程。　　 王阳看其他三人都在冥思苦想，沉思半晌，提笔写下：“修习大学，始于格物，终于正天下。”　　 这句话从原文中出，又不拘泥，暗合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理想。　　 破题既快，写文也就顺笔而出，日头西斜，王阳洋洋洒洒一篇文章已是写完。　　 吹了吹墨，王阳看了一下，大概写了三百多字，远超夫子要求。　　 看其他三人，齐子文也已写完，正在检查，乌修远和齐霁月还在奋笔疾书。　　 王阳不等了，第一个交卷，这四人里面，就他住得远，等下还要赶路呢！　　 夫子接过卷子，先看了第一句，就喊了声“好”，把其他几人吓了一跳。　　 王阳站着，等夫子细细看完，等待评卷。　　 夫子看完，笑着道：“破题平正简洁，行文颇有见解，第一篇习文就有这等水准，实出我预料之外。”　　 不得不说，这个评价，算得上很高了。　　 夫子说完好，开始挑刺：“不过嘛，涂抹了七字，卷面不洁，考试中是可以直接黜落的，以后不要再出现了。第一次能写出时文的框架，算得上难得了，只是徒有其型，不见勾连，还要多练。”　　 夫子虽然是在挑刺，想板着脸，笑意却藏不住地从眼睛嘴角露出，王阳看着也是好笑。　　 夫子说“徒有其型，不见勾连”，是说这篇文章，八股的框架结构有了，但上下逻辑不严密。　　 自己第一次写，老想着八股的结构，能凑完整就很高兴了，结果太重视形式，忽略了内容，王阳也发现了自己的问题，当即低头领教。　　 夫子又看了一遍卷子，叹息道：“后生可畏呀！”　　 他自问，当年的第一篇习文，是远远做不到王阳这个地步的。　　 夫子这话声音很小，只有跟在王阳身后等着批卷的齐霁月听到了。　　 齐霁月有点不高兴：“爷爷，你还没看我们三人的卷子呢！”　　 齐老夫子将王阳的卷子递给她，“你自己先看看。”　　 齐霁月接过卷子，脸上的表情，从不屑到震惊，再到钦佩，沉默良久，她撕掉自己的卷子，准备再写一篇。　　 齐子文和乌修远的卷子也交了上来，夫子看了，也非常高兴，齐子文积淀深厚，乌修远文采斐然，三个学生的表现都超出齐老夫子的预想，笑的嘴都合不上。　　 点评完毕，晚课结束，齐老夫子单单留下了王阳，低声说道：“上课之前我说你们四人悟性颇高，只有两人堪比，现在我可以说，在我带过的所有学生中，在目前这个阶段，无人能出你之右。”　　 王阳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不知另两位学兄，最后学业如何？”　　 齐老夫子重哼一声，道：“什么学兄，其中一位就是你爹，王从圣。”